主题：【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 -- 掌门大师兄

9月22日

半夜被LP叫醒，说是停车唱歌。迷迷糊糊地下车，一股刺骨寒风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清醒不少。前方20来米小店的昏黄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不远处的公路上也是一片漆黑，远方过路车萤火般闪烁的灯光为这沉沉的夜添加了些许生气。厕所甚是简陋，围墙低矮，因为女士如厕比较慢，所以排起了颇长的队伍。女士们站在队伍中可对男厕一览无余，MM们倒也毫不客气，大方地巡视几眼的不在少数。

司机们都进小店吃夜宵去了，车门紧闭，一时还不会上路。我和LP穿着短袖T恤冷得够呛，羡慕得瞅着那些身着抓绒衣、冲锋衣的朋友。站在车边，不用担心脚下的碎石与坑洼，这才有闲暇将目光投向夜空。漆黑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吸引着我的目光。慢慢地更多的星辰渗出夜幕，满眼都是璀璨的星，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如此灿烂的星空了？差不多十年了吧。“看！天鹅座。”LP指着银河中那个展开双翼优雅滑翔的星座惊喜的说。接着它前后的仙后座、天鹰座也被我们一一找到。头顶是秋季夜空中最显眼的飞马大四方，旁边的仙女座星云依稀可辨，而此时的地平线附近猎户座刚刚露出他闪耀的腰带。和这浩瀚的星空相比，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正如康德所言，它值得我们赞美和敬畏。

上路了，入夜后的车厢里尽管有几十个人，可依然寒意不减。后面那位抱怨被子脏的女士此时也只得委曲求暖，将被子盖上了。晃动的车厢让身体里那缕在寒风中隐匿的睡意卷土重来，不一会儿我又迷糊着了。再次醒来时，车已经进入了布尔津县城。车站内漆黑一片，在城市里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车刚停稳，就有几个司机上来询问是否有人去贾登峪。现在是早上6点，包车200元，或四个人每人50，8点可以到达贾登峪。我是计划今天在布尔津修整一天的，看时间来得及还打算去趟五彩滩。拿到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穿衣服，布尔津夜晚的温度已经是5、6度了，短袖可实在是抵挡不住。穿好抓绒衣，身上顿时暖和许多。现在的问题是找住的地方，事先在网上看到说幸福西路加油站对面的晨光宾馆还不错，打算先去那里看看，小白鹿名声在外，价钱已经颇贵了，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走出车站，外面仍是一片漆黑，没有路灯，只有远处闪烁的交通灯依稀可见，好在有头灯照明。等了好一会儿总算在路口过来辆出租车，停到跟前才注意到是辆嫩绿色的QQ。两公里左右的路程一共5块钱，这是半夜的价。晨光大厅里并无明码标价，把服务台里呼呼大睡的人叫醒，张口开价标间150，砍到130住了，房间还算干净。累坏了，一路奔波了4天，澡也没洗（不是不想洗，而是没热水）就上床补觉，其实这会儿天已经开始亮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11点了，休息一下还是很解乏的。窗外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阴沉沉地压在远方的山顶上，让我们有点儿担心后面的行程。先去布尔津小羊军团驴友驿站买了两罐液化气，顺便问了问山上的天气。听说山上下雪了，这两天天气也不是很好。加上前几天山里有地方着火，贾登峪和禾木几乎所有的马都被政府征用，很难雇到马匹。布尔津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在这里等天气好转还不如直接进山，否则等再下雪八成就得封山了，那会儿想进也进不去。和LP商量一番，我们决定改变原有从贾登峪徒步到禾木的计划，今天就去禾木，在禾木等天气好转再徒步到贾登峪。从布尔津有去禾木的班车，下午4点发车，我们还有相当充裕的时间。走到附近的菜场，买了些囊、黄瓜、番茄、榨菜和罐头作为山上几天的食品。布尔津县城街道整洁干净，因为是北疆旅游的中转站，所以物价比较高。白天打车很便宜，两个人2块，3个人3块。满大街跑的出租都是QQ，挺有意思，尤其是看到五大三粗的哈萨克小伙子挤在驾驶座上。过了中午，布尔津的天气阴转多云，阳光强烈，穿着短袖走在街头很舒服。县城的南边是中国唯一一条南北向的大河——额尔齐斯河，它蜿蜒千里进入俄罗斯境内，最后流入北冰洋。额尔齐斯在突厥语中是“河流湍急”的意思，这条河是全疆流量仅次于伊犁河的第二大河，水量充沛，与其发源地阿尔泰山并称“金山银水”。阿尔泰也称阿勒泰，是蒙古语，指“金子”。这里从古至今盛产黄金，因此被称为金山。这里的黄金开采历史在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著作中就已经提及。从3000年前的赛人到秦汉时代的匈人，盛唐的突厥人、回讫人，直到后来的维吾尔人、蒙古人。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故事。而现在这里的主要居民是哈萨克人，因为同蒙古人多有混血，所以不少带有黄种人的特征。走在布尔津的大街上，处处可见高鼻深目的哈萨克人，还能看到蒙族和回族。布尔津，意为“苍色之水”，应该指的是布尔津河，不过这个名字怎么都像是俄罗斯的地名。

中午回到晨光，借其他房间洗了个热水澡，下午3点，结帐离开，跟老板好说歹说还是收了我们100块。背着包来到长途车站，站外广场上停满了私车，都是去贾登峪等方向的。刚走进站内停车场，一个哈萨克的胖小伙就跑上来问我们去哪里。正巧他的中巴车就是去禾木的班车。放好行李，我不大放心的在停车场里逛了一圈，毕竟在云南旅游时被卖过猪仔，又找商店的汉人老板询问了一下，确定这的确是班车。

开车的哈萨克小伙子十分胖大，虽说长得不帅，可一双蓝色的眼睛很漂亮。我问他山里的叶子黄了吗？他望着天空的流云，心不在焉地说：“叶子黄了，我的心也黄了。”这颇有诗意的一句话从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嘴里说出来，让我们不禁放声大笑。

阳光依然温暖，可北疆的秋风已有些刺骨的寒意了。车子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上飞驰，两旁是用铁丝保护起来的草原。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头顶的天空云卷云舒，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吹黄了的片片小草在阳光中呈现出金黄的色彩。不远处，成群的骆驼、马和绵羊悠闲地在草地上游荡觅食。两侧视线的尽头终结在天边一线黑色的山脉。前方的公路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消失在起伏的山丘中，天际翻卷着沉沉的乌云，直把远山的山巅覆盖在朦朦的雨雾中。阳光慢慢为云层遮蔽，路旁的草原在不觉中渐渐变化成灰色的沙丘，周围的一切在光线消失的刹那丧失了原有的勃勃生机，变得灰黯阴沉，仿佛在瞬间一切生命力都随同阳光一起消散。连绵的沙丘在铅灰色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沉默，原本充满韵律的纹路退化成单调枯燥的线条。

前方的路断了，只能绕道土路，随前车飞扬而起的尘土，让车内充满了土腥味。翻过戈壁滩上的丘陵，视线豁然开朗。尽管背后的山丘还在云层的阴影中，但前方两山之间广阔的草原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村落中的一些白桦已经黄了，在一片绿色的杨树中闪耀着金黄的色彩。冲乎尔——山间的盆地（哈萨克语），散落着零星几个村庄，村子周围种满了白桦和白杨，在一片褐黄的草原中非常醒目。汽车穿过山谷，又爬上一座高高的山峰。峰回路转之际，回望冲乎尔，阳光穿过云层投下巨大的阴影，透过袅袅升起的炊烟把村落装点得朦胧温馨。前方，乌云笼罩着整座山，岩石呈现出冷漠的青灰色，砾石间在风中挣扎摇摆的枯草竟带出一丝悲壮的味道。

又是一片高山草场，几座毡包外树立着巨大的招牌——“草原石人”。班车一晃而过，并未做任何停留。我心想这不会就是切木尔切克石人吧？草原石人，是中亚草原游牧民族的遗存。从3000年前的赛人到后来的匈人、突厥人都有在墓前竖石人的习俗，从一个到十几个个不等。一说是墓主人的雕像，一说是墓主人生前斩杀的敌人的雕像。可惜无缘一见了。

车在群山中穿行，山上覆盖着密集的植被，山谷中溪水将草地切割成一片一片不规则的形状，牛羊点缀其间。太阳早已为厚厚的云层遮掩，山风欲加冷冽起来。我们把所有的厚衣服都穿上才觉得好些。布尔津河铁桥下碧绿的河水清澈而湍急，水流撞击在岩石上翻起雪白的浪花，隆隆的轰鸣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直到汽车开出很远了还能依稀听到布尔津河的歌声。这里的白桦林已经成片成片的开始变黄了，可惜季节还是早了点儿，也许过些时候再落场雪，漫山遍野就能一片耀眼的金黄了吧。

高大的山脉，泛黄的白桦林，挺立的冷杉、落叶松，原木搭建的小屋，穿行于山谷间的碧绿河水，这一切都让我心头一阵恍惚，仿佛身处十五年前的俄罗斯。再往大山的深处走，山顶渐渐有了积雪。听旁边的哈萨克小伙子说，那是前几天下的雪。驶过一片开阔的山地，是一段长长的下坡，10分钟后静静坐落于群山环绕之中的禾木慢慢展现在我们眼前。细雨蒙蒙中的禾木并没有给我们太多的惊喜，甚至还有一丝失望。雨后泥泞的道路，两边一路排开的各色木屋出租，三三两两的背包客，被雨雾笼罩的山头，铅灰色的乌云，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禾木村。

司机带我们到禾木河边的一家禾木驴友驿站（原名白鹿山庄）投宿，老板是位高大帅气的小伙，他妹妹接待了我们。她告诉我们标间只剩下一间了，我问有没有多人间，她说都住了人，不好再插进去。于是我们就只好先在这间号称他们最大最好的标间住下，要价170。安顿好行李，和司机结账，一共给他200元（班车费每人40，禾木门票每人60元，他帮我们逃票，所以门票钱给他，我们则省下每人120的区间车费）。在院中四处溜达，碰到一扎着头巾的深圳小伙，他和女朋友住在我们旁边一个很小的双人间，80块一天，被宰了！于是找老板换了一间四人间，我们两个住，80元，说好可以再往里安排人。原木搭就的小屋，地上也是架空搭的木板，谈不上有多好，但保暖没有问题。床铺比较干净，这点让我们很满意。等我们安顿好新的房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圳小伙告诉我们这里吃饭很贵，来之前在网上也了解到这个情况，所以自己背了不少吃得上来。饥肠辘辘的我们还是难掩对热食的渴望，到后面的饭堂要了一盆番茄蛋汤（30元）端回小屋就着鱼罐头吃囊。驿站可以洗澡，不过外面天寒地冻，用做洗澡间的木屋里也不暖和，热水也不足，瞅了瞅还是算了。厨房后面就是静静流淌的禾木河，河水冰冷刺骨，站在河边即便看不清流水，那扑面而来的寒意也足以证明它的存在了。

天黑之后，禾木村里面基本上就没什么可玩的了，一没电视二没网络。这里的夜真的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夸张。上厕所必须戴着头灯，打着手电去？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擦PG。厕所是在地上挖了两米深的大坑，上面铺上木板搭个小屋而成。尽管简陋，可比我所见过的最糟厕所还是要好很多。只是薄薄的木板踩在上面颇有弹性，却是让我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断了。在看到班车司机那个足有200斤的大胖子顺利如厕后，这种顾虑消散无踪。院子外的栅栏上拴着马队的十几匹马，马夫们则围坐在厨房里喝酒聊天。原本还唏溜溜叫唤着马儿，这会儿都静静地站着睡觉。我走到跟前，用头灯照照马儿的眼睛，紧闭的眼睛动了动，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便不再搭理我。

夜晚的禾木气温很低，大约零度左右，我们把四床被子，两个垫在身下，两个拿来盖。10点多，无事可做的我们就早早上床睡觉，外出旅游保持充沛的体力还是非常必要的。好暖和的被窝，缩在里面人就不想再起来。半夜，爬起来上厕所，走出门外，院子里一片明亮的月色。天空一丝云都没有，皎洁的月光将整个山谷照得分毫毕现。这让我对明天的天气充满了信心。回到被窝，在潺潺流水声中再度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