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草根昆虫学之"蚁"哥歪传 -- 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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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草根昆虫学之"蚁"哥歪传(补)

看来草根的分类学很成问题,要不是楼下几位兄弟提及白蚁不是蚂蚁,咱没准还会跟马克思大侃这白色蚂蚁和伞把菇的趣事。不过象咱这种“外婆教大”毕业的分类学学不好也忒正常了,乡亲们都是根据形态颜色之类特明显的表型分类,诸如红蚂蚁黑蚂蚁百蚂蚁啥的,你说这好不容易整个土名百蚂蚁多少还能和其学名挂上点钩,结果还有“人和野猪”那么大的差距,郁闷啊:)))不过两万余种蚂蚁中,也有养蘑菇的高手,那就是切叶蚁,印象中咱老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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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搬运树叶的切叶蚁,这些树叶将被嚼碎了用于蘑菇种植。曾在哪本书上看过切叶蚁规模宏大的蘑菇园图片,可惜网上找不到了。)

言归正传,继续咱的伞把菇故事。冬天农闲时候,喜欢跟着老爸上山“盘疙瘩”(残留的树桩和树根),可以捞着麦冬和天冬,前者比小手指头还小,后者却有拇指大。麦冬和天冬都有股子怪味不宜利马生吃,洗静风干几天再吃就有葡萄干的味道了,且呈半透明状,卖相也不错。“盘疙瘩”难免会毁了N多白蚁的家园。与急喉喉的蚂蚁不一样,一堆堆白蚁就是窝被挖了也移动缓慢。正是因为白蚁长得不仅象蚂蚁,而且工蚁兵蚁母蚁一应俱全,与挖开其他蚂蚁窝所见无异,所以咱还一直认为这玩意儿应该也是一种蚂蚁,其实要拿柄放大镜看,就知道它们和蚂蚁差太远了。这么废话主要是想说明白蚁窝到处都是,伞把菇却非得“天时地利蚁和”方得一见。采摘的伞把菇据说在碰热油之前不能遇铁,所以清洗后得用手掰或撕(其菌干韧性十足)。些许腊板油呛锅后爆炒,多则滑炒后出锅,少则放瓢水熬汤。伞把菇是我见过蘑菇中唯一能熬出白色如鲫鱼浓汤的,而品尝起来却有鸡汤的味道,难怪有些地方还称其为“鸡丝菇”或“鸡腙”。

伞把菇浓郁的菌香非常招蜗牛鼻涕虫甲壳虫,苍蝇都要来凑一腿在上面产卵。如果你那人鼻子都能闻到伞把菇的香味,那绝对没戏了,各类忙忙碌碌暴殓天珍的虫子顶多给你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菌干。所以伞把菇异常珍稀,每年我跑断腿(估计总路程得有个百十里地)能采到三十来柄完整的就算大丰收了。根据我的观察,这伞把菇有两种:一种菌盖肥厚,深棕色,菌干粗壮,常常一柄独秀,偶而旁边有一两发育不全的主紧傍大款(你就是再等,它们也不会再多长一两肉来,就那么大了);另一种菌盖瘦弱,浅棕泛黄,菌干细长,然这种伞把菇成片散长,最多的时候整了十来朵,不过这种伞把菇口感略差,所以还是偶遇头一种伞把菇时怦然心动的时候多一些。回想起来,这两种伞把菇可能不仅与菌种不同有牵连,可能与养它们的白蚁还有关:前一种伞把菇生长的地儿,白蚁深挖洞广集粮,很难看见它们;而后一种伞把菇的诞生地,往往能看见一堆堆的白蚁在觅食。

接下来我要讲的和我曾经很不待见的那种小黑蚂蚁有关:“地瓜”是老家产的一种常绿覆地藤蔓植物所产的野果,其味芬芳浓郁,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根据其形状,有别名“地奶(轻声)奶”(“奶奶”,土语焉,女性乳房的意思,这个名虽然有点黄,但一点也不暴力,且极其形象)。基于可否食用,地瓜其实分“公”“母”两种。两者虽然形态相似,然前者木质化,是不可食用的。一般而言,如果未加任何修饰,“地瓜”就指的是可食用的“母地瓜”。

和伞把菇一样,地瓜这种野果也属一“珍”,在咱老家每年只有个把月左右的上市时间。民谣曰“陆月陆,地瓜熟;七月七,地瓜皮”,这里的陆月七月均为农历,所以其成熟时间在7月中旬至8月下旬。嗅着醉人心脾的地瓜香,在苍翠欲滴茂密的地瓜藤间寻找成熟了的果实实乃人间一大乐事,心理上有成就感,生理上可解饥渴,善莫大焉。美中不足的是毒日头太厉害,每年这个时候浑身痱子和疖子。而年长的老乡们不好意思和小毛头们竞争,哂笑曰“狗刨地瓜子,自己找食(我怀疑是那个不雅的词,先圆通一下)吃”,而这个“刨”是无比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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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藤,图片不是很清楚,凑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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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其实最好吃的地瓜并不是这种遍体通红的,而是那种黑红色,呈“奶奶”状的,大如无花果,注意地瓜里的粒状突起,每个突起里面包有一粒籽,极小,基本上不影响口感。)

然而在遛网找图片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与我十几年积累经验严重不符的地方,诸如8至12月均有地瓜成熟,以及开花等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么不是同物种?地瓜似乎是真正的“无花果”,“开花结果”,天经地义,没有花,哪来的地瓜呢?这也是曾让我迷惑不已的一个谜。现在想来我小时候似乎很有那么点科研精神,某次在把地瓜塞进嘴之前,先掰开看看:嘿,那黑色的小东西是啥,咋越看越象黑蚂蚁,再掰,我还掰... 结果差点不敢再吃地瓜。没错,掰开的每枚地瓜里面,至少有一只黑蚂蚁的骸骨(各位看上面照片里的地瓜,最下面那枚切开的地瓜里面有个小黑点,那是什么呢?)。接下来我掐开“生”地瓜,看看里面有什么,果然里面有蚂蚁,不过还是活的;而这“生”地瓜的内壁上,布满了粒状的花蕾,有的已经盛开,有的正含苞欲放,这些黑蚂蚁正在花丛间流连。再看看“熟”地瓜,那个“奶头”是全封闭的;而“生”地瓜的“奶头”尚未密闭,黑蚂蚁可以通行无阻。看来,总有那么些黑蚂蚁太迷恋花丛间,那什么下死,做鬼亦风流了。

这个时候我就想起“公地瓜”来了,“公”地瓜的产地其实很好辨认,产在藤叶非常茂盛,多沙土的地方。经过多次对比,以“公”地瓜为对照,从不同地方刨来的所有“母”地瓜内均有黑蚂蚁的遗骸,间或从某些地方刨出来的还有一种更为细小的蚂蚁遗骸,但都为蚂蚁而不是其他小昆虫。至于公地瓜,“奶”嘴处大张,内壁上遍布萎缩了的花骨朵,里面也有多种小虫,独缺黑蚂蚁。似乎地瓜和黑蚂蚁之间有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比较可惜的是,当时没记住公地瓜采自哪些地方,也没进一步研究周围有没有黑蚂蚁活动。看来当时的科研能力有所缺陷,但有好奇心而去探个究竟,算起来比现在还强一些,整天净重复一些无用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吕秀莲似乎是这么评价的。

当然现在还后悔另一件事,看来国人们都很注意那“裆”子事了,或许黑蚂蚁真有网上铺天盖地的“壮阳补肾”的功效呢?可惜自从发现地瓜里有黑蚂蚁尸体后,每次吃地瓜的时候都把这小虫子的尸体给剔掉了,不然... 当然,要是补过了头,或许83年就给严打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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