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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洪大全案始末 (一)百年疑案的由来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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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洪大全案始末(八)“天德王洪大全”究竟是谁 (完)

  对于被赛尚阿以“天德王洪大全”身份解往北京的这个俘虏的真实,直接记载他身份的史料不多,但还是可以一窥端倪:

  

  (1)囚犯

  

  数份肯定“天德王洪大全”的文献都提到,这人被俘时是项带铁锁的。这是众目暌睽之下的事,难以隐瞒。但堂堂太平天国“第二号人物”,洪秀全的“一字并肩王”,何以竟会项带铁锁?各方却有不同的解释。

  

  据赛尚阿《生擒首逆疏》说,洪大全是“自行锁纽。”为什么要把自己锁起来呢?他没有说。后来他手下有个巡捕在把洪大全的事告诉《贼情汇纂》编者张德坚的时候解释说,“凡首逆逃窜皆着囚衣,俾可支吾得脱”。此言纯属诬蔑,只要读一读洪秀全《永安突围诏》,看那一种“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同杀妖”“欢喜雀跃坚耐威武”的气势,就不难分辨太平军有没有可能在突围的时候所有主要领导人都“着囚衣”以求“得脱”。

  

  擒获洪大全的姚莹则持另一种说法,“众大头子不愿同逃,为洪秀全均行锁链,恐其逃走,洪大全即带锁者,乌都统又杀二人,尸身均带锁,必是大头子。”这一说法形同梦呓,更加无稽。且不说太平天国主要领导人无一在永安突围时阵亡,如果一支军队在出战时主要领导人全都不愿行,以致不得不拿铁锁把他们拷了,驱使而行,那么在这样的精神面貌下可以肯定毫无战斗力可言,一但遭遇敌人必定溃不成军。而事实上,太平军在后队遭到清军追击,将士家属二千多人遇难的情况下,没有消沉沮丧,而是化悲痛为力量,给清军以迎头痛击,反败为胜,取得了杀死清军四五千人,阵毙四名总兵大员,令乌兰泰身受重伤的金田起义以来最辉煌的一次胜利。这一事实比任何记载都更有力地驳斥了姚莹的荒谬言论。

  

  丁守存以洪大全名义所作的《上咸丰表》的说法则和以上两种都不同。据此文,洪大全是因为洪秀全不用他的“奇计”,私自夜逃,被捕回囚锁。《上咸丰表》是为了弥补先前赛尚阿所上奏折供词中的破绽而作,所以破绽小得多,叙事也合理得多。尽管所谓洪秀全不用其“奇计”一节显系捏造(“洪大全”不可能有资格直接向洪秀全“献计”),但却透露了这样一个事实:此人的真实身份是太平天国的囚犯。

  

  (2)短发

  

  在伪造的洪大全供词和赛尚阿奏折中,一再强调洪大全本是一个和尚。这是为什么呢?我们知道太平军是蓄发的,所以被称为“长毛”,而留头发的时间越久,头发自然越长。洪大全既然是太平天国的主要领导人,自然应该是长发。不幸昭昭在人们眼前的这个俘虏却不是,但又不是光秃秃的和尚。于是赛尚阿不得不费尽心机捏造出洪大全原为和尚,参加太平天国后还俗的说法,来解释其头发不够长的矛盾。但他的这番说词在今天却恰恰暴露了这个俘虏是短发,与资深太平军将领截然不同的事实。

  

  (3) 许月桂之夫

  

  1856年骆秉章在湖南剿灭农民起义时,有郴州人自称“大元帅”的许月桂,兴宁人自称“军师”的焦三(焦玉晶)投降,据骆秉章奏称:

  

  “据焦三供,即咸丰二年广西阵擒首逆洪大全之弟,许氏女即洪大全之妻。”

  

  审讯许月桂妹妹许香桂的宁远知县刘如玉的《自治官书》中载有审判的判词,提到:

  

  “月桂嫁焦亮即洪大全,香桂嫁焦亮之妻焦三。”

  

  另外许月桂家乡的地方志《郴州直隶州乡团志》也记载

  

  “焦宏焦亮颇有文名。。。。。。许佐昌见而器之,以二女香桂,月桂妻焉。及咸丰二年,二焦从洪逆东去。。。。。。”

  

  焦三,许月桂,许月香的身份均可查,其供词对“洪大全”身份的说法也一致,可知所谓的“洪大全”本名焦亮,是后来湖南起义的女首领许月桂之夫。

  

  (4) 招军堂头目

  

  咸丰四年,时为湖南巡抚骆秉章机要幕僚的左宗棠在《答王璞山》中说:

  

  “。。。。。。皆所谓招军堂也。此股为郴州许氏女,兴宁焦氏,永兴戴姓诸贼。”

  

  后来许月桂和焦玉晶被处死后,湘军将领王又在《复戚少云大令》中说:

  

  “兴宁焦氏,以犯上作乱世其家,衣钵相传,弱女子亦习以为常。”

  

  从这两则记载看,焦玉晶,许月桂,许玉桂都是天地会的山头“招军堂”的头目,而他们既是“衣钵相传”,很有可能继承的是投奔太平军的焦宏焦亮的“衣钵”,即焦亮焦宏原来有可能是“招军堂”的头目,咸丰二年(1852年)始投太平军于永安。

  

  

  在太平天国历史上,并不曾存在过一个以天地会总领袖身份与洪秀全并肩称王的“天德王洪大全”,也不存在太平天国因洪大全而排斥天地会的事。现存一切肯定“天德王洪大全”的原始史料,包括所谓洪大全供词都是出于伪造。被赛尚阿称为“天德王洪大全”的这个俘虏,原来可能是天地会一个山堂--招军堂的头目,1852年方投于太平军的,不久又因意欲“私逃”而被锁,清军俘获他时其身份是一个囚犯。而由于赛尚阿的幕僚丁守存在《平定粤匪纪略》《从军日记》《发逆初记》中一再以不实记载为自己和赛尚阿圆谎,伪书《江南春梦庵笔记》的流传,以及许月桂等人供词中提到“洪大全”其人,致使洪大全一案疑点重重,假象重重,经过百多年的争论始有水落石出之日。本人在这里对罗尔纲先生的论点和论据重新整理,编排,并加以补充,除了希望以尽量简洁的方式介绍此案来龙去脉之外,也盼能再现前辈学者剥茧抽丝的严谨考证精神于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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