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苏两七的德国脚丫子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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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o【原创】苏两七的德国脚丫子 下之二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啊。

改革开放十年以后,美国的一切曾被看得近乎完美,特别是它科技方面的绝对领先地位,引发了上上下下相当一部分人强烈的崇美思潮。

其实,这个看法确实有些偏颇。客观说来,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长项弱项,美国人并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这就是所谓的传统。比如说到艰苦作战条件下的实用设计,那要看前苏联,从AK-47开始就是这个设计思想,直到今天,米格29的进气口还有防沙石吸入的格栅,目的是在土石跑道上起降。要说到机械金属工艺,则要数德国人。德国的电子技术也出色,但它更是欧洲两百年的机械中心。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制造的巡洋舰埃姆登号就能在没有任何现代后勤维护的条件下,孤舰从青岛出发把整个太平洋印度洋搅得天翻地覆。德国的机械制品,从来以质量上乘,经久耐用著称。这方面,无论是工业人才还是工业传统,它都是世界首屈一指的。

在这种思潮之下,胡涂老的看法清醒。他说机械加工问题不该找美国人,应该找德国人。

这个道理最终就被大家接受了,而且从资料上,也确实看到德国在解决热带地区液压设备的使用问题上,有很多相当出色的先例。在液压件加工上似乎可以参考德国的经验,然而,事情并不是很顺利,按着这个路子走,很快就遇到些问题。什么问题呢?说来可笑,原来我们当时也没有德国解决热带液压设备问题的具体资料,有的也是公开发表的论文,他们在这方面的理论,该采用怎样的参数系数,也有分歧。勉强根据有关资料作出设计,模拟上存在问题,并不能达到设计预期。胡涂老的建议有变成纸上谈兵的危险。

怎么办?通过几条路子吧。

一个是向国内多位有关专家,特别是几个留德的专家请教。

一个是通过中国驻德大使馆寻求技术帮助。

一个是继续从资料里面寻找线索

。。。

据说,纯粹是据说,这个问题的大门,是在北京打开的。而这件事,也改变了大高的命运,他最终被这个城市和飞机维修的工作所吸引,通过招聘留在了这里。

线索是一位专家提供的 – 他说我虽然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个课题,但以前在德国工作的时候,认识一个液压专家,他对这类课题很有研究。而且呢,他前两天和我联系,说他现在就在北京工作。要是他肯帮忙,估计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 说不定咱们还可以学一手。

这位德国朋友,就是当时在中国北京飞机维修工程有限公司(AMECO)SE部工作的专家拉维奇。

拉维奇是汉莎公司派到北京工作的,当时汉莎在和中国方面合作北京飞机维修基地的合资问题,结果就是成立了一度中国最大的合资企业AMECO。这个人,在我到AMECO工作的时候还曾经见到。老拉有两撇八字胡,略驼背,小脑袋,看来其貌不扬,在当时来工作的上百专家中,并不是起眼的人物。然而,他的秘书小黄是基地的四大美女之一,和我们住对门。大多数兄弟们是从给小黄行注目礼才注意到她身边那个小脑袋老外的。

老拉当时刚和太太离婚不久,我们曾经提醒小黄的男朋友某人小心这老外吃窝边草。某人微微一笑,根本不当回事。

心中有点儿奇怪,直到有一天。那天,我在我们部门的经理达尔蒙特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谈完之后,起身时正看到老拉怀里夹了一个大本子从楼下走过。这时,有两个漂亮的空乘谈笑着在老拉身后快步走来。老拉听到笑声,回头看看两个美女,表情立刻紧张起来,缩了缩脖子,脚下步伐明显加快,大步流星地拉开距离走掉了。

有趣。一回头,却发现达尔蒙特也在那儿看,两人相视一笑,老达说,拉维奇啊,从上学的时候就这样,我是他的老同学呢,这人看到漂亮女的就说话磕巴,走路顺拐,我们说他是 – “美女恐惧症”。

后来小黄讲跟拉维奇工作,一天都说不上八句话,气闷得很。

不过,小黄虽然气闷,小黄的男朋友大可放心了。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是知名的液压专家,说明德国人当时来合资,还是很有诚意的。

不过,再有诚意,要让老拉帮忙都有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 我们和汉莎的合资,仅仅限于民用范围,这要是拉扯上军用的玩意儿,可就不仅仅是合资问题,还有政治问题了。闹不好这事儿捅大,德国的国会甚至欧盟都得开会辩论呢。

当大高陪同一位年长的工程师带着设计飞到北京的时候,AMECO的中方领导虽然十分重视,但觉得这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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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北京空港四机位机库,远东唯一可以进行波音747D检大修的车间,亚洲民用航空事业的骄傲,也是AMECO中德合作的结晶

德国人的刻板是著名的,想让他绕开“组织原则”做点儿出格的事情,简直是门儿都没有。

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谈了,老拉当时回德国休假了,基地的领导就让小黄把这事儿写个外文材料,回头跟老拉摊牌,能帮忙呢,那当然好,不能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黄写材料的时候,让SE部的股长郑维剑看见了,一问是这么回事儿,郑维剑说不忙写,你等等。

这个郑维剑,可是个人物。我到AMECO公司工作的第一天,部秘书林娟带着我去各车间转悠,远远看见一个极象濮存昕的帅哥低头若有所思在前面的林荫路上走,林娟指着帅哥告诉我 – 看见没有,那就是你的榜样,也是招聘进来的,人家三年多干到车间主任!

林娟的意思是告诉我,机场这地方虽然重传统门第,但你要有本事,机会也一样大大地。

三年后老萨在海南岛玩沙子呢,想想还真辜负了林秘的一番期待。

郑维剑的确是招聘进来的,而且学历比较低,如果扛一辈子飞机轱辘也不奇怪。他三年干到车间主任,应该说老拉帮了他不少忙。

人说秦桧还有仨朋友呢,老拉不善交际,朋友也多不到哪儿去。然而如果老拉还能有仨朋友,那郑维剑绝对是其中之一。

老拉和郑维剑年龄差了二十多,资历背景也大相径庭,怎么交上朋友的呢?

是因为郑维剑自告奋勇给老拉当了翻译。

当时对到基地工作的德国人都有一个要求 – 会英语。这是个妥协的要求,因为中国人里面会德语的太少了,而如果要求来的德国人都会中文的,那还不如干脆把合同撕了算了。

不过,即便如此,一百多德国专家突然到达,招聘翻译的事情,也把中方折腾的半死。要知道那是八十年代的中国,英语能够流利交流的,也是稀有动物呢。文革过后百废待兴,中国的人才市场当时是典型的卖方市场。老萨到那里工作的时候,聘任的职务是“Computer Expert”,也是经过中德人事部三审,认为属于“人才”才能够进门的。而老萨的水平如何呢?

上班以后达尔蒙特给了我一个任务,把一套新来的计算机的显示器,主机,打印机等等接起来。

就这一个活儿,萨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一身大汗。

不是因为累,纯粹是因为紧张 – 给计算机接线这种活儿,我没干过。

达尔蒙特始终站在旁边给老萨壮胆。。。这件事让我后来很是感激。

这就是当时“人才”的写照。

现在忙着应聘的朋友看了,估计会有以头抢地的感觉 – 我们怎么没赶上这好时候呢?

对国家,这应该是好现象。

郑维剑自己找到的拉维奇,自荐给拉维奇当翻译。他自己承认,英语很不好,从小学的英语是“哑巴英语”,做翻译根本不称职。可是 –

他对老拉说 – 我有诚心,我会和您一起努力,把工作干好。我还有在这里半年的工作经验,我知道飞机维修的流程,也亲手干过很多工作。您如果从外面招聘一个不懂飞机的翻译来,也不见得比我做得更好。

老拉同意了.

和郑维剑住过一个宿舍的同事说,那时候郑维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走在哪里手中都是一本英语书。

有人说,老拉赏识郑维剑,就象赏识自己的子侄一样,总说郑作翻译是耽误了他的前途。一年以后,小黄成了老拉的秘书兼翻译,老拉郑重推荐郑维剑担任了下属车间的股长。

老拉和郑维剑,就是这样“铁”的关系。

说完郑维剑就出门找部领导去了,说这个事儿啊,你别让小黄和他谈,那样肯定不行。我去找老拉说吧,成不成可是没准。

这位部领导没什么担待,嫌郑维剑多管闲事,没理他。

郑维剑,在基地里,当时正是有点儿“人嫌狗不待见”的意思,中方领导瞧他别扭,德国人也瞧他别扭,连老拉,也已经跟郑维剑一个多月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儿呢?

因为核算合资资产,郑维剑把两边的人都得罪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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