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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小说:“科炭”外记 (上)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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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历史背景2:拜上帝会早期权力斗争--珠堂事件

摘自吴良祚 《“珠堂事件”探微 》

(一)《天兄圣旨》关于“珠堂”的记载

“珠堂”一词在《天兄圣旨》的四条记载中出现次,逐一引录于后:

(1)庚戌年七月十六日萧朝贵决定与韦正、蒙得恩去贵县迎接洪秀全及其妻来金田韦正家。十八日在桂平白沙祝多堂,萧朝贵假“天兄下凡”召洪秀全对话:

天兄谕天王曰: “秀全,尔还去珠堂么?”天王奏曰: “他们十分礼重,小弟永不敢回踪矣。”

(2)庚戌年七月十九日仍在祝多堂

天兄因珠堂人多为妖惑,欲天王等起马仍回金田,爰降圣旨谕天王曰: “秀全,尔几人斟酌,那样起程也?”

(3)庚戌年七月二十九日在洪山(书中亦作洪化山,即鹏化山),“天兄”与洪秀全有一段重要的对话:

天兄曰:“秀全,当前朕话谁人想出?”天王奏曰;“是朝贯妹夫想出也。”天兄曰: “是他想出, 他都做得事。”天王奏曰: “天下万邦(国,下同)都靠秀清、朝贵二人,岂有不做得事!”天兄曰:“他二人又不识得多字墨,云山、韦正方扶得尔也。况天下万郭又有几多帮手,又有珠堂扶得尔也。”天王奏曰: “这边帮手不是十分帮手,秀清、朝贵乃真十分帮手。至珠堂,有好多人未醒,何能帮得手也!”天兄叹曰: “秀全,朕天父、天兄若不是差秀清、朝贵二人下来扶尔,尔实难矣。”天王秦曰: “小弟知得天父、天兄看顾扶持之恩矣。”

(4)庚戌年八月二十日“天兄”在平山(书中亦作平在山,即鹏隘山),又一次提到“珠堂”。

天兄欲韦正等宽草,不准东王往金田安福,并恐贵县兄弟为珠堂人诱惑,爱降临。……又访赖培 英、张维??曰: “贵地(县)有三位兄弟在此,尔同他到尔那些各处完(玩)开下。”

这四条记事都在庚戌年七、八月间。当时洪秀全已经下令团营,积极准备武装起义,而上帝会内部的领导权问题尚未确定。历来学者只注意到杨秀清、萧朝贵与冯云山位次的改变,而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珠堂”问题。

(二) “珠堂”事件的起因

贵县赐谷村是洪秀全、冯云山在广西传教的第一个落足点,是太平天国运动的“最初发轫之地”。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四月洪秀全第一次来赐谷村,在舅家表兄王盛均家的热情款待和恳切要求下住了半年。他在这里白天教书,晚上讲道,在赐谷、长排和附近村庄的客家人中进行活动,为群众排难解纷,题诗斥责六乌神.特别是禀于知县营救王盛均的儿子王为正,在群众中树立了威信,不但王盛均全家人入教,而且在短期内贵县“皈依受洗礼者逾百人”。王为正更成了上帝教的忠实信徒和积极分子。洪秀全在家乡进行理论创作和在广州向罗幸全“学道”之后,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七月第二次入桂,还是先到贵县赐谷王家。听说冯云山经过几年的艰苦创业,己在桂平紫荆山区建立了上帝会,发展会众成效卓著,在赐谷村住了几天,就由王为正伴随到紫荆山去会合。这年九月,洪秀全、冯云山选择高坑冲卢六家建立领导机关,并率曾云正、卢六、陈利等远征象州,捣毁甘王庙, “传闻甚远,信从愈众”。至十一月初旬,洪秀全又别冯云山,在曾玉?Z护送下第三次到贵县赐谷村,还是以赐谷村为自己主要的活动基地。《太平天日》叙事到这里为止,杨秀清、萧朝贵虽经冯云山发展入会,但直到此时其名还是不见经传。可见赐谷王氏同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在上帝会中资格比杨秀清、萧朗贵为老,当时的地位比杨、萧为高。

这种情况,在冯云山于道光二十七年十三月被捕入狱后起了很大的变化。洪秀全于次年(1848年)二月回广东营救,广西上帝会群龙无首,面临危机。会内有的人利用当地民间降僮形式假借神灵附体传言。这年三月三日,杨秀清第一次假托“天父下凡”,安定会众情绪,与王玉昆等发动‘科炭”,筹集资金,贿买官府,组织营救。冯云山配合狱外斗争进行申辩,得以释放。冯于这年五月在解送途中脱归紫荆山,旋又离开紫荆山到广东找洪秀全。而洪秀全在广州想利用清政府允许传教的法令,借助教会营救冯云山的活动失败,又第三次来广西,与出狱回广东的冯云山途中不遇。这年九月九日萧期贵开始假托“天兄下凡”传言。据《天兄圣旨》记载,洪秀全在这年十月二十四日,承认了萧朝贵的“天兄基督”代言权。而在这之前已经承认了杨秀清的“天父上帝”代言权。这样,杨、萧以“天父”、“天兄”名义编造符命,扶持洪秀全为“真主”,并被洪秀全确认为“军师”,在上帝会中超越洪、冯以外的任何人而占有显赫的地位,于是就施展神通,逐步地铲除异己势力,排挤冯云山,架空洪秀全,而夺取领导权了。冯云山被捕出狱以及出狱后回去广东,脱离实际斗争将达一年半之久,己酉年五月偕洪秀全再来紫荆山,上帝会内部的惰况已经大变,他和洪秀全一样承认了既成事实,不但军师位次逐步降到杨、萧之后,而且与洪秀全奉“天兄”之命一直“藏沉”、 “避吉”,实同靠边。这个问题,已有好多同志论述,这里从略。从《天兄圣旨》看来,当时上帝会内部与“高老高兄”打斗的“妖宿”、 “妖降”尚非个别,而资格较老、有一定实力欲与杨、萧抗衡,争相“扶主”的,只有与洪秀全渊源深长、关系密切的“珠堂”,亦即贵县赐谷王家。因此杨、萧与“珠堂”之间的斗争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

(三)“珠堂事件”的经过

关于“珠堂事件”,《天兄圣旨》记载比较隐晦,但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为了行文方便,我们还是略依时间顾序来说。

(1)早在戊申年九月,萧朝贵初以“天兄下凡”名义装神弄鬼时,就遇到黄姓人以降僮形式的抵制: 有一天,黄二妹自外入厅,西王见有一妖跟入。西王奋身战妖,连战数场。

我们对照一下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的一段记载:

萧朝贵则以耶酥之名传言,而其言则比秀清之言较为和蔼。黄氏有族人出言反对耶酥教训, 离道,此人即被逐出拜上帝会,其言即被定为假的,为魔鬼附身而说的。

《太平天国起义记》中的这个“黄氏”族人,与《天兄圣旨》中的“黄二妹”当是一人,很可能是赐谷王氏族人而在紫荆山上帝会中活动的。他之所以披认为有“妖”附体是因为“出言反对耶酥教训”。所以在萧朝贵针对他“战妖”数场后,就被逐出上帝会了。

(2) 还在戊申年十二月初七日,黄玉绣,黄盛通,黄为政就到平在山见洪秀全,经“天兄”同意,恳求“天父”“准洪秀全早坐金龙殿”。“黄为致”即洪秀全表侄王为正。“黄(王)盛通”为洪秀全表兄弟辈。“黄玉绣”幼主诏旨作“黄玉?L”,原名当是王玉秀,是当时贵县上帝会的骨干分子。由此可见赐谷王氏从龙之心甚切。联系后来庚戌二月二十三日洪秀全“穿起黄袍”,被“天兄”说了一顿,命他“避吉(即避风),不可命外小见”,可知洪秀全也是迫不及待地要“早正大位。而萧朝贵以“天兄”名义要洪秀全“守分待时”,主张利用矛盾,等待时机成熟,然后起义称王。比之“珠堂”人,杨、萧老谋深算,无论是革命策略还是内部斗争,都要棋高一着。为了安抚和开导“珠堂”人,杨秀清、萧朝贵和洪秀全在这年十二月中旬到贵县赐谷、大陵活动。己西年正月十八日, “天兄”在平在山又警告黄(王)盛通:要“炼真去奸”,“若有奸心,难逃云中雪(刀)矣。”所谓“奸心”,就是不信实“天父天兄”。这年正月下旬洪秀全回广东,三月十六日杨秀清在贵县以“天父”名义降旨:“高老山山令遵正,十字有一笔祈祈。”这是一首离合体隐语诗,意即:“天父出令遵正,千祈”。这从反面说明,当时贵县的上帝会众有不遵令的,所以杨秀清要老远跑到贵县去做工作。

(3)己西年五月下旬,洪秀全、冯云山一起从花县回到紫荆山见过“天兄”,旋即去贵县,寓石达开家。据调查资料石达开曾到赐谷、长排一带活改组织拜会,当时和“珠堂”人是站在一起的。可杨秀清、萧朝贵以“贵县不信真道,乱语传扬”,与韦正三人商量,由萧、韦两人去贵县接洪秀全、冯云山“到金田藏沉,使之脱离“珠堂”人的影响,置之于杨、萧的控制之下。这年八月初八日,萧、韦到长排,萧朝贵以“救世主基督”的身份命韦正:“即要起行,不得在此停也。”长排,赐谷密迩相连,此行避开“珠堂”人,当天到了石达开家,即命石达开一起护送洪、冯离贵县进紫荆山。在石达开家,“天兄”认韦正为“共条肠”的“同胞”,韦正遂参加领导核心,成为杨、萧的得力助手。(numzero注,这次事件中,太平天国首义六王中的五位都在场,很有些意思。用一位专家私底下的话来说,“天兄”得知洪秀全和冯云山居然在石达开家里住下来,当即“醋性大发”,不惜“杀上”门去把洪冯“劫走”。从此以后就紧盯着洪秀全,唯恐他再“擅自行动”。而这次事件也显示出杨萧已经从洪冯手中攫取了决定起义核心领导人的权力,韦昌辉由于善拍天兄MP,就在这次事件中被“天兄”当场认为“胞”,也就是确定进入核心领导集团,而洪冯早期物色的骨干中只有石达开一人搭末班车进了核心领导集团,其他如曾玉珍一族,王盛钧一族,陈利等人不但都被排斥在领导集团以外,而且都成了闲职人员)

(4)己酉年八月下旬,黄为政(王为正)、吉能胜被捕系平南县狱,上帝会众人心惶俱。萧朝贵到桂平、贵县和平南各地奔走以“天兄”名义安抚上帝会众,要他们“齐心坚耐”,发动他们“科炭”集资,并派叶享才、吉能财到平南营救政、胜二人。其间,萧朝贵于九月二十七日到长排,与黄玉绣(王玉秀)有一场严肃的对话:

天兄因黄玉绣有嗟怨之意,爰降圣旨谕黄玉绣曰: “尔有嗟怨尔三星兄乎?”黄玉绣曰:“我未曾嗟怨他也。”天兄曰: “现有天父上主皇上帝作主,尔们要三星回来作甚么?三星避吉,是遵天父命也。”王为正的被捕,对赐谷王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赐谷王家在困难的时候,希望洪秀全能够回来做他们的主心骨,而洪秀全不回来,当然难免要“嗟怨”。当时“天兄”要搬出“天父”之命来压服他们,可见对杨萧抗衡的势头还是不小的。

(5)己酉年十二月,石达开指挥贵县上帝会众打败六屈地主周凤鸣,萧朝贵和韦正也从平在山“带兵到六屈”,赶来助战。《天兄圣旨》已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记周凤鸣巢穴己破,畏惧他逃,萧朝贵以“天兄”名义命令“班师回朝”,韦正附和,而石达开和王玉秀则“俱说不可班师”,粮草问题两人可以顶起。 “天兄“厉声”也压不服,只好作了妥协, “远处兵在本日暂且班师。有愿留者分发一二十人在此,至近处兵,要停顿在此,待后天然后回归也。”换句话说, “近处兵即贵县奇石乡、长岭乡一带,石达开、王玉秀的家族、戚友和乡里中的上帝会武装,他们担心逃掉的反动地主卷土重来,反对立即收兵。萧朗贵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接着萧朝贵到紫荆山搬了洪秀全,于庚戌年正月初二来在贵县,按照“天兄”意旨,处理了贵县之事,把那些与杨、萧争雄的人叫做“妖宿”,非但不领他们“扶主”之情,反怪他们是来“破阵”的。还恳请“天父”、 “天兄”拿稳大权,这真是正中下怀。事后,“天兄”并命刘文明、叶享才二人回贵县, “转谕达开宽草(心)放胆,不好信儿挑唆”,拉拢石达开,孤立“珠堂”人。

(6)庚戌年六月,洪秀全的家属从广东花县接到广西,六月二十日觐见在六合“下凡”的“天兄”之后,和洪秀全寓于贵县赐谷王姓亲戚家。七月五日,萧朝贵就急不可耐地与韦正计议到贵县去接洪秀全及其妻来金田韦家,生怕洪秀全在赐谷逗留过久。七月十八日和十九日, “天兄”在祝多堂接连“下凡”,对洪秀全施加压力使他不敢再回“珠堂”。 “珠堂”人对洪秀全“十分礼重”,而萧朝贵却说“珠堂人多为妖惑,欲天王等起马仍回金田”,以免为“珠堂”人所惑。七月二十六日,洪秀全又被转移到平南县鹏化山区山人村胡以晃家,此后远离了“珠堂”人,一直没有再回过赐谷。

(7)前揭庚戌年七月二十九日的重要对话中,洪秀全明确承认杨秀清、萧朝贵的地位和权威,连冯云山都已经“不是十分帮手”;而“珠堂”人,还有许多人尚未醒悟“真道”,也就是杨、萧以“天父”、“天兄名义所作的战略部署与斗争策略等等,就更加帮不得手了。只是洪秀全仅说是“未醒”,而萧朝贵则认为是“反草”。就在这时,“天兄”允准赖培英等以同洪秀全妻赖氏同姓来“认亲”,但警告他们,“尔赖家总不好照人反草(心)样也。”这话中话,恐怕就是影射洪秀全的舅家老亲戚赐谷王家吧。

(8) 前揭庚戌八年二十日记事,萧朝贵“恐贵县兄弟为珠堂人诱惑:,命赖培英,张维??陪同三位来到平在山的贵县兄弟各处玩耍,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珠堂事件”到此已到尾声,其意在处理善后了。此后阶级斗争日益激化,武装起义的准备工作正在积极进行。虽然杨秀清还在“养病”没有出山,萧朝贵却已在幕前发号施令。关于“珠堂”其人其事,就在《天兄圣旨》中消失了。

(四) 结束的话

综上所述,萧朝贵在戊申(1848年)九月初次假托“天兄下凡”之后,也同杨秀清一样善于施展权术。他和杨秀清一起,用制造符命,拥护“真主”的手段,取得洪秀全的信任,然后假借“天父”“天兄”名义发号施令或者“挟天子而令诸侯”,威压洪秀全按他们的意旨行事。他们三番两次要洪秀全离开贵县,脱离“珠堂”即赐谷王家的影响而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并让洪秀全与二次入挂的冯云山隐居避风,实际上是靠边站。由于杨、萧恃有代“天父”、 ‘天兄”传言的优势不但制服了那些不信他们的“妖宿”、“妖降”,而且通过培植党羽韦正,拉拢和赐谷王家一起战斗的石达开,架空教主洪秀全使赐谷王家陷于孤立,在几个回合中轻易地击败了他们。自庚戌年七月“天兄”迫使洪秀全不敢回踪“珠堂”之后王玉秀、王盛通等人也就消声匿迹了。后来“天兄”以“超升”的宗教仪式赐福老兄弟时,名单中也没有他们。直到庚申十年(1860年)九月幼主颁诏,王玉秀才以“平在山勋旧”追封义爵。王为正早期追随洪秀全往来平在山,著有劳绩,被捕坐牢,九死一生,而到天京后也不过是殿前丞相副理机匠。王盛乾、盛坤、盛爵辈只以国戚而为闲散官员。其间也透露了一些消息:当初虽然因为与洪秀全的渊源关系,赐谷王家没有象“象州妖降”李来得或“大胆乱言”的谢享礼那样被严厉处置,但在争相“扶主”失败被打击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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