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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读书心得（六）科学计数法

我在世吃鱼比较多，我死后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长江里喂鱼。你就对鱼说：鱼儿呀，毛泽东给你们赔不是来了，他生前吃了你们，现在你们吃他吧，你们吃肥了好去为人民服务。这就叫物质不灭定律。

－－毛泽东，1963年和保健医生吴旭君的谈话

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啊，想个大框架是很容易的，操作起来实际的问题可就多了。GDP就是这样。要真正理解这个概念，还得搞明白若干要点。

一，GDP既包括有形的物品，也包括无形的服务。比如造理发工具是造物品，理发是提供服务。总之凡是涉及市场交易的活动，都算作生产，都计入GDP。西方国家根据这种精神发明了一套国民经济核算方法，叫做国民帐户体系（System of National Accounting, SNA）。然而以前苏联和东欧认为根据马克思主义劳动价值论，只有物质生产才算生产，所以不同意这种“庸俗经济学”的做法。它们发明了另一套核算方法，叫做物质产品平衡表体系（System of Material Product Balances, MPS）。MPS和SNA都被联合国采用，并向世界推广。中华人民共和国早年学苏联，亦步亦趋地用MPS。从1985年开始引进SNA，搞“双轨制”。搞着搞着苏联东欧都变色了，中国政府从善如流，从1993年开始彻底改成了SNA（实际上难免还有若干细节的龃龉之处）。其实从“解放思想”的角度来看，核算体系和姓社姓资无关，事物的本质并不取决于你怎么去计数嘛。苏联东欧以前的做法只能说是极“左”，自己给自己下套而已。说一句“非物质生产也创造价值、也创造剩余价值”，不就解套了吗？

二，为了避免重复计算，GDP中只包括最终产品，不包括中间产品。上次举的小麦、面粉、面包的例子就是这个意思，只有面包才是最终产品。如果企业的产品没有卖出去，压在仓库里，那么也算最终产品。在实践中问题就来了：生产者只管把东西卖出去就完了，他怎么知道卖出去以后有多少被直接消费了、有多少被转化成别的产品了呢？所以实用的做法是：在每个环节都只计算增加值，增加值的总和就是GDP。这样就不会有重复计算的问题了。

三，GDP只衡量在给定时期内（比如一年或一季度）生产的物品和服务。比如你买新车算GDP，但你买二手车就不算了。虽然旧货市场对于社会是有贡献的，但对GDP没有直接贡献。

四，折旧是个特殊的问题。厂房、机器等是逐渐被损耗的，原材料是一次就被转化为产品的。增加值就其本身的意义而言，似乎应该是扣除折旧的。但麻烦在于，折旧的计算具有不小的随意性。一台机器设计的标准是使用十年，结果却可能坚持工作二十年，也可能五年就报销了。谁能说清楚去年帝国大厦折旧了多少？更不要提2000年的世贸双子楼了。为了获得一个准确的数值，经济学家特许在计算GDP时不考虑折旧。也就是说，如果GDP为零，意味着不但产出为零，而且财富的存量还因为损耗而下降了。综上所述，计算GDP的公式是：

GDP＝总产出－中间投入（不包括折旧）

让我们来用国家统计局2007年的统计公报作个例子：

“初步核算，全年国内生产总值246619亿元，比上年增长11.4%。分产业看，第一产业增加值28910亿元，增长3.7%；第二产业增加值121381亿元，增长13.4%；第三产业增加值96328亿元，增长11.4%。”

以上我们解释了GDP核算的“生产法”。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大概是最容易理解的一种算法，因为我们穷了很多年，知道缺枪少炮就意味着挨打（奇怪的是印度人却不这么想），所以一举经济建设的成就就是什么什么产品生产了多少、排名世界第几的。以前政府工作报告特别爱列举这种数字，后来讲得越来越少了，到现在几乎是一字不提。我暗自忖度，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大多数这种指标中国都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再吹的话就是不打自招地为“中国威胁论”提供炮弹。有多少中国人注意到了中国的钢产量占世界1/3以上，比排名第二到第八国家的产量加起来还多？做人要低调，江泽民同志不都说了嘛，“闷声大发财”。在韬光养晦的教育之下，中国人即使知道了这个事实，第一反应也往往是：中国炼的钢质量还不行啊，高技术、高附加值的钢还得进口啊……一个个都特simple，特naive，却完全没站在外国人的角度上去想一想这件事有多恐怖。

不过正如毛主席所言，“物质不灭”，生产出来的这些物品和服务到哪里去了呢？当然是进了各人的腰包，包括企业利润和政府国库。这就引出了GDP核算的另一种办法“收入法”。获得收入的途径有若干种：劳动者的工资，借贷者的利息，土地出租者的租金，企业的利润，政府的税收。把这些工资、利息、租金、利润、税收加起来，就得到了－－又一个新概念“国民生产净值”（Net Natioanl Product, NNP）。下面用美国2002年的数据作例子（《经济学：原理与政策》第24章附录）。美国2002年的NNP是92137亿美元，其中包括：工资60191亿美元，利息5824亿美元，租金1730亿美元，利润17019亿美元，税收8145亿美元（不包括向人直接征收的所得税、房产税等直接税，只包括向特定的经济行为如购买香烟、汽油等征收的间接税）。NNP加上折旧（12886亿美元），才等于－－还不是GDP，而是GNP（105023亿美元）。从GNP减去本国人从其它国家获得的收入（2991亿美

元），加上外国人从本国获得的收入（2776亿美元），终于得到了GDP（104808亿美元）。用公式来表示是：

NNP＝工资＋利息＋租金＋利润＋税收

GNP＝NNP＋折旧

GDP＝GNP－从别国获得的收入＋对别国的支付

我们不时会见到“国民收入”（Natioanl Income, NI）这个词，但不同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理解。按照鲍莫尔和布林德的定义，NI就是NNP（唯一的区别只在于NI用收入法统计，NNP用生产法统计）。在概念上NNP比GDP更有意义，可惜这个指标难以获得可靠的数值，所以绝大多数经济学研究仍然是以GDP为基础的。这是一个科学家（至少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自己是科学家）向统计学家让步的例子。

到这里还没有完。钱分配到各人手里之后，不还得花出去吗？因为买的过程同时就是卖的过程，市场上卖出的总额必然等于市场上买进的总额，所以把所有的支出加起来也是GDP。这就是GDP核算的第三种办法“支出法”。那么有哪些花钱的路数呢？经济学家按照购买的主体来分类。

居民个人购买生活用品，叫做“消费”。这一项是最容易理解的，也是发展生产力的最终目的。不过要注意，只有购买本国的产品或服务才属于本国的GDP，买外国的就是给外国增加GDP了。

企业买厂房、机器、原材料等，叫做“投资”。同样，投资中包含了折旧在内。此外，产品如果没卖出去，堆积在库房里，也算做投资，因为可以理解为企业自己把产品买了下来。在日常用语中，个人经常提到买股票、债券、基金等金融投资，不过这绝不是GDP核算意义上的投资。在GDP意义上，只有企业才能是投资的主体。但是有一个重要的例外：个人购买新房产（二手房就不算GDP了）属于投资，而不是消费！说实在的，我不明白这样定义的原因何在。曼昆对此只是简单地说“按习惯”。也许这是因为美国的房屋经常倒手？

政府支付公务员工资、国防费用等，叫做“政府购买”。需要注意的是，政府的财政支出并非全都属于政府购买。有的支出只是政府把钱从一部分人手里转移到另一部分人手里而已，比如向贫困人群发社会保障、向退休人员发退休金，这些叫做“转移支付”。转移支付不计入GDP，因为这些钱并不是政府用来买什么物品或劳务的，而是免费赠送。可以这样打比方：你在谈恋爱的时候给对象送礼物是“政府购买”，买的是对方的好感和忠诚度；结婚之后把工资卡上交领导是“转移支付”，因为你什么都买不到。

能够掏钱的除了居民、企业、政府之外，还有外国。一国从别国进口，增加别国的GDP；向别国出口，增加本国的GDP。出口减进口，称为“净出口”，是支出法GDP核算的第四个部分。现在世界上一个重大的不平衡就是：中国的净出口是个巨大的正数（2007年是2622亿美元），美国的净出口是个庞大的负数（2007年是-7116亿美元），而这两者相当程度上都是由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造成的（2007年顺差1633亿美元）。难怪美国政府总是对中国一幅忿忿不平的样子（当然，以前这样的待遇是给号称可以说“不”的日本的）。支出法计算GDP最终的公式是：

GDP＝消费＋投资＋政府购买＋净出口

作为一个例子，美国2003年的GDP是109839亿美元，其组成包括：消费77523亿美元，投资16675亿美元，政府购买20557亿美元，净出口-4915亿美元（《经济学：原理与政策》第24章附录）。

新闻里经常说“消费、投资、出口是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其实这说法巨可笑：总共只有四项，你一下就提三项，那可不是三驾马车吗？！幸好还没把政府购买也扯上，来个四轮小轿车。

在理论上，三种方法计算的GDP必然相等。不过在实践当中，总难免有些“统计差异”，使不同的方法得到的结果略有差别。例如美国2002年的NNP比NI小772亿美元，当然这个误差不算太大，只是NNP的0.8%而已。可想而知，统计差异的大小是统计质量的一个指针。

是不是觉得有点头晕，一个GDP居然有这么多种算法？可以这样总结：生产法是各行业的增加值之和，收入法是增加值分配后之和，支出法是增加值转化为最终消费后之和。其实，我觉得最有效的记忆方法是这样的：

印度教有三大神祗，梵天创造世界，毗湿奴维护世界，湿婆毁灭世界。不妨认为，这三大神恰好对应了生产法、收入法、支出法！

中国人民勤俭节约了几千年，一向觉得存钱是美德、负债是败家，所以恐怕很难在花钱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想“我在创造GDP”。那么现在请读者来作一道思考题：买股票、债券、基金属于支出法计算GDP的哪一部分？把钱存银行属于哪一部分？把钱压在箱子底下呢？再请思考一个问题：股市的涨跌是否属于G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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