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关于西藏骚乱和游行示威等的非“主流”看法 -- 重庆老牛

楼主的文章，让我想起前一段时间思考的一个问题。这次的学生“运动”与89年的运动有什么不同？

两者当然存在很多不同。但是，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就是表现在价值观定位上的不同。

89年的学生运动，其背景是79年改革开放后，大量西方思潮的涌入。有人说，那时，学校里除了马克思主义很多人不再感兴趣之外，任何一种“主义”都受到了“欢迎”。在长期思想禁锢以后的开放，让中国的大学生们终于有机会看看那些曾经被批判的西方政治和哲学理论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在经历过，或者在79年后一大批反思文革的文章以及思想涌现后，89年的大学生们，也包括当时很多的知识分子，他们迫切希望达到两个目的。1、学习西方那些价值观理论，从而取代导致文革的“马列主义毛思想”。2、改造自己，改造中国；使中国融入到世界的潮流中。这就使当时的思想运动体现出“反省自己，走向西方”的特征。

不幸的是，事件最后演变成直接的政治冲突，从而导致了军事镇压的结果。军事镇压的结果，很多人是没有想到的。人民军队，即使在文革期间，至少也是跟部分“革命派”群众站在一起。而89年上半年，整个社会的大部分参与运动的人，基本上所持观点类似。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只有革命派，没有反革命派”的运动。然而，事件的后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个后果，导致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可以说，从那次以后，相当一批中国人在表达政治观点的时候，不得不意识到会引起警察介入的结果。另一个后果，就是让国人开始意识到，政府和人民是有区别的。政府有自己的利益，不能妄想政府一定会持有跟自己类似的利益追求。

自此以后，在中国的舆论界开始了两种分化。公开的舆论中，资本主义的、自由主义的言论被大力批判。以前知识分子们追求的那种包括言论自由、思想自由的目标，被做成“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靶子来批判。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既然马列主义已经“失败”，自由主义必须批判的环境里，究竟啥主义才是正确的？尤其是在警察和军队的阴影下，啥主义才是安全的？从“三讲”开始，知识分子们开始跟随中央提出的各种口号。不管啥主义，至少跟着中央的口号走，不会引起政治上的麻烦。实际上，这段时间里，产生了一个价值观定位的空白。民族主义的理论开始上升，也是在这段时间里的一个事件。

既然马列主义失败，西方自由主义错误。什么才是合适的价值观呢。我想，无论哪个民族和文化，都难免通过回顾自己的历史来寻找对于现实的定位。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包括新左派，新儒家等等想通过“历史重现”的方式，希望改变过去不好的部分，应用过去优秀的部分来改造社会。然而，以马列主义和社会主义理论为基础建立的政权，正是在批判旧制度（包括文革的旧制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因此，这些过去被批判过的理论想获得“正统”地位，具有非常困难的限制。最“成功”的，估计应该是“新儒家”运动的知识分子了。不仅在全国内发起了各种祭祖活动，并且有一批提倡汉服为代表的年轻人的支持。

虽然有保钓活动的时断时续，但是，自从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让政府领悟到了“民族主义”的人心可用。（这里补充一下。这个论坛里有人认为胡佳是“卖国贼”，^_^，实在是可笑。胡佳不仅仅参加了保钓运动，在跟达赖喇嘛接触的过程中，甚至在他呼吁政府和达赖喇嘛谈判的公开信中，都提到支持西藏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反对分裂。这样的爱国者，却被当成卖国贼、汉奸来批判，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在社会主义的理论里，是不提倡民族主义的。全世界受苦的人是一家，工人阶级是一家。这种观点，反而对民族主义具有相对的警惕性。然而，在丧失了主流价值观以后，政府需要一个理论来解释和解决现实问题。所谓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大家都知道，就是资本主义。在经济活动中提提尚可。要是应用到其他的社会层面，就缺乏足够的理论支持。这也是经济发展资本主义化越来越深入，而其他政治文化停滞不前的原因。

政府对于民族主义，虽然采用了试探的态度，但是，却在处理国际关系的时候，将其作为一种价值观来实行。这在中国外交部的言行中最明显。结合上89年后，国际社会对于中国政府的敌视态度，民族主义成为中国外交官们立足的基础。

目前，在80年后出生的一代人，在这种“复古”的文化隐形环境里，面对官方在处理国际问题上的民族主义态度，自然而然地也采用相同的方式，就不足为奇了。

跟89年的学生运动不同。这次的学生运动，其目标不再是“改变自己，适应世界”，而是想“改变世界，适应自己”。

改变世界的结果，当然很难得到。不管在面对世界是愤怒也好，失望也好，至少在中国人和中国政府控制的舆论环境里，却是受到鼓励和表扬的。这就进一步催化了民族主义的情绪。当这种民族主义情绪走向敌视西方一切的价值观，包括民主、自由的价值观时，走向纳粹主义的道路就开始浮现出来。

从五四运动以来，向西方学习的思想（包括学习马克思主义），一直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思想。中国传统文化已经不足以支撑一个国家的现代化进程。这种趋势，有一个很重要的推动力量，就是“落后向先进”学习。由于中国长期的经济贫弱，国力不足，因此，学习先进的想法，总能获得不满足于现状的中国人的支持。

自90年代的经济发展以来，中国的经济和国力已经比较发达了。不仅导致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更重要的是在国内产生了相当一批生活水平不比国外差的人。在这批人看来，究竟谁是先进，就未必要看着西方国家了。国家没有民主和自由，这批人也生活得不错。要民主和自由何用呢？

中国的很多经济和社会问题，其实根源就是政治体制上的问题。目前的情况，究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就要看政府在面对经济和社会问题的挑战上如何抉择了。胡温政府目前的方针，就是维持现状不变，甚至稍微退后。在经济上，资源开始向利益集团集中，催生以“官方”名义为背景的权贵阶层。政治上至少维持现状不变。文化上，有限度地支持“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