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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钓鱼岛历史上属于中国领土的铁证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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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钓鱼岛历史上属于中国领土的铁证 下

胡林翼,(1812——1861年),字贶生,号润芝,晚清中兴名臣之一,湘军重要首领,湖南益阳县泉交河人。与曾国藩齐名,时人并称“曾胡”。时人评价 -- 二人相比,论学问胡不及曾,但比曾聪明;论毅力胡不及曾,但比曾练达;论苦熬胡不及曾,但比曾会巧干。胡林翼一生评价复杂,一方面,他文武双全,有富国强兵之决心并精通兵法,被称为清朝“中兴三名臣”之一(另两个是左宗棠,曾国藩);另一方面,他又长期被视为“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而于官方史书中给与负面评价。但是无论如何,胡林翼对后代的影响超出我们今天的了解,先后领导中国的国共两党领袖 – 蒋介石,毛泽东,都对胡深表钦佩,这大约是近代人物中独一无二的了。

然而,胡林翼在钓鱼岛问题上能够对后世有所帮助,却是当时始料不及的。今天,如果查找钓鱼岛的有关资料,可以看到这样的记载 – 清同治二年(1863),胡林翼,严树森等编绘了《大清一统舆图》(又名《皇朝一统舆图》),其上用中文地名标出了钓鱼屿,黄尾屿,赤尾屿等岛;而凡属日本或琉球的岛屿,皆注有日本地名。作者在跋文中还特意注明,“名从主人,如属于四裔,要杂用其国家语”。这是我国对钓鱼岛拥有主权的重要依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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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一统舆图》

由于《大清一统舆图》中的记载,既不是最早的文字记录,也不是最早的地图纪录,所以多被作为加强旁证使用,其名不彰,其对于钓鱼岛的主权意义,也是通过“名从主人”的跋文,以钓鱼诸岛的标注并未“杂用”“四裔(夷)”语言,间接推断出钓鱼诸岛属于中国领土。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导引下,萨对这部古代资料进行了实际的验看,发现事实上《大清一统舆图》远比上述文字所记更为有力地证明钓鱼诸岛当时确实属于中国领土。

能够得出这一结论,需要首先看一下《大清一统舆图》是怎样一部文献。所谓胡林翼编制《大清一统舆图》,其实并不十分确切。这部书是在胡担任湖北巡抚任上,监督聘任邹汉池等人编纂的清朝全国地图,尚未完成,胡即病死,由严树森继续主持,终于在1862年完成。由于标注准确,记载详细,这部文献一直被作为中国近代航空测绘开始前的权威官方地图。它能够有这样的权威性,一个重大原因是此图融合了中国“画方”与西洋经纬线,使其对地理的描述,与今天通用的地图更加接近,而与中国传统的示意图类地图有明显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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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海图编》卷四沿海山沙图中可以看到钓鱼岛,但是这种中国传统地图对于岛屿位置,面积等的描述明显有较大的随意性。

这可能反映了胡林翼本人对于编纂这部地图的思路 – 胡是军事将领出身,善于用兵,深知地图若要实用,必须具备精细准确,与实际地理吻合的特点。这部文献准确地记载了珠穆朗玛峰,罗布泊等重要地理标志。《大清一统舆图》的详细,准确,至今尤有重大价值。

可惜的是,胡林翼死后,很长时间中国历届政府对于自己国家的地图勘测,绘制工作始终不加重视,以至于抗日战争中日军使用的地图(依赖间谍绘制),比中国军队使用的还要准确。

经过对原书的检证,可以看到,《大清一统舆图》一书中,钓鱼诸岛可见于南七卷的东二,三,四,五图。其中,第二/三图对于确定钓鱼岛的归属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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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将钓鱼岛首先画入版图的铁证:《大清一统舆图》南七卷东二/三图

该图的决定性意义,并不在于记录了钓鱼岛和黄尾屿(钓鱼诸岛属岛),而在于这张图上,除了这两个岛屿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岛屿或大陆土地。

日方学者一直坚持中国古代地图如《筹海图编》中,钓鱼诸岛可能是作为靠近中国领土的别国或无主岛屿被列入图中,并不能说明其属于中国版图。所谓“沿海地图上面,通常既标有本国领有岛屿,也标有同一海区其他国家的岛屿/领土。比如,日本的沿海图上面,也会有朝鲜半岛南端的一部分,台湾省的沿海图上面,也会有日本的石垣岛,与那国岛,这是很普通的现象。”

《大清一统舆图》南七卷东二/三图,图上只有钓鱼岛和黄尾屿。作为中国领土地图的《大清一统舆图》,每一张图必然全部或部分为中国领土,既然此图中只有钓鱼岛和黄尾屿,它们必然全部或部分为中国领土。

的确,“日本的沿海图上面,也会有朝鲜半岛南端的一部分,台湾省的沿海图上面,也会有日本的石垣岛,与那国岛”,这个很正常,邻国也不会有意见。但日本地图中不可能有一页全是朝鲜半岛,而没有任何日本领土,台湾省的地图中也不可能有一页仅仅是石垣岛和与那国岛。那,肯定是要引来邻国抗议的 – 你们国家的地图册,怎么放的全是我们的领土?!

《大清一统舆图》是权威的中国版图文献,而权威的版图文献中专门有一页绘制钓鱼岛和黄尾屿,这便是中国政府最早将钓鱼岛划入我国版图的铁证。

划入版图,是为无人岛归属的最重要依据。

因此,1895年1月14日,日本将钓鱼岛作为“无主地”并入的做法,是没有法理依据的 – 因为钓鱼诸岛在33年前的1862年,已经被中国收入了自己的版图,这里根本不是无主之地。

要推翻这个铁证,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比中国更早将此地划入版图的证据。

这显然是日本方面无法找到的。事实上,不要说划入版图,连日本“尖阁列岛”这样名词的出现,都是晚于《大清一统舆图》的。

今日日本文献中,将钓鱼诸岛称为“尖阁列岛”,或“尖头诸屿”,“尖阁群岛”,或“尖阁诸礁”,日文中最早出现“尖阁”地名的时间,是1866年,在《环瀛水路志》中,晚于《大清一统舆图》成书四年,且仅仅作为水道标识,并未标明其所属。日本外务省也只能认定钓鱼诸岛划入其版图是1895年。

事实上,当我们对日语中尖阁群岛这一地名进行进一步的调查,还有新的发现 – 那就是日本使用的尖阁群岛一词并非出自日本,而是从英语翻译而来,而且,很可能所指的岛屿并不包括钓鱼岛!

问题,还要回到《环瀛水路志》这本书。这本1866年(一说1886年)日本海军部编制的航道水文图书中,在今天钓鱼岛附近的位置标上了“尖阁群岛”的名称。但是,在“尖阁群岛”字样的旁边,还有一行英文发音标注,称为“ピナクルグロース”。这个“ピナクルグロース”是什么呢?原来是英文“Pinnacle groups”的发音。Pinnacle 的含义,是教堂的尖顶,日本人是直接从这个含义翻译过来,将这里称作“尖阁诸岛”或“尖头诸屿”的。

由于日本长期使用造成的反向影响,今天西方也经常用Pinnacle Islands代表钓鱼诸岛。然而,Pinnacle groups和Pinnacle islands并不是一个含义,《环瀛水路志》引用Pinnacle groups的时候,所代表的却不是钓鱼诸岛。

Pinnacle groups,最早见于英国1855年绘制的《台湾-日本间各岛屿及中国沿海图》。英国军舰萨马朗号(Samarang)1845年在船长巴尔切尔爵士(Sir Edward Balcher)指挥下,对西太平洋这一带海区进行了考察,并将钓鱼岛以东的岩礁群称为Pinnacle groups。

日本《地学杂志》曾注明Pinnacle即尖阁,指的是钓鱼诸岛中南小岛上面突出的石岩。

而巴尔切尔爵士的记录中,对当地的岛屿有三个纪录 – 1。Hoapin-San Islends(Hoapin-San即和平山,是西方对钓鱼岛的别称,萨马朗号6月14日勘查完石垣岛后“转舵向和平群岛前进”),2。Pinnacle groups,即日本纪录的尖阁群岛,是钓鱼岛东南的岩礁群(6月15日考察了此地),3。Tiau-Su即黄尾屿 (6月16日考察了黄尾屿)。

由于钓鱼岛主岛与东南方向的南北小岛诸岛之间有一条明显的避风水道,而黄尾屿距离钓鱼岛48公里,因此,巴尔切尔爵士将其分成三个部分描述是很合理的推测。

因此,日本所说的尖阁群岛,又称尖头诸屿,指的应该仅仅是钓鱼岛东南,南北小岛等组成的岩礁群。

1900年,在日本的黑岩恒《尖阁列岛探险记事》中,依然这样描述钓鱼诸岛 – “帝国海軍省出版の海図(明治三十年刊行)を案ずるに、本列島は、釣魚嶼、尖頭諸嶼、及び黄尾嶼より成立し渺(びょう)たる蒼海の一粟なり。”(按照帝国海军明治三十年出版的海图,这个列岛包括钓鱼岛,尖头诸屿,以及黄尾屿,看来仿佛沧海一粟),也就在这篇文章中,黑岩用了个偷梁换柱的手法,用小的尖阁诸屿之名大而化之,囊括了更大的钓鱼岛,黄尾屿 – “列島には未だ一括せる名称なく、地理学上不便少なからざるを以て、余は窃かに尖閣列島なる名称を新設することとなせり。”(这个列岛还没有统一的名字,为了减少地理学上不便,我且私下给它起阁新的名字,叫做尖阁列岛吧)

也就是说,如果有日本人说日本从1885年对“尖阁诸岛”就拥有主权的时候,请他学学日本历史,他们那时候“尖阁诸岛”的说法实际上并不能包括钓鱼岛,黄尾屿等主岛,日本所能争的,不过钓鱼岛东南的南北小岛群礁即“尖头诸屿”而已。。。

如果把谈判范围局限在这几个礁石上,我想双方都会好谈得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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