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的中学年代 一. 从文江到内江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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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三. 老师

我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王老师,四十岁左右,毕业于师范专科学校,是个很严肃的人,难得见他一笑。他老家也是资中县,口音和我的接近,有时同学们学他的话逗趣。不过,厂里很多干部和老工人也是外地来的,大家的口音并不统一,因此就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时男女同学界限分得很厉害,互不搭话,若有人越轨,便会受到其他人的讽刺打击。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在我们初中毕业的那个学期,王老师反其道而行之,硬把全班同学按一男一女搭配分桌而坐。他这种做法倒也没有受到任何抵制,也许心里喜欢的也大有人在,但也没有开什么花结什么果,男女同学之间仍然没有多余的话,更不要说正常的社交。这种情形,在我们高中毕业后才改变。

我刚到学校不久,碰上学习古文《狼》。写作业时,我把文章最后一句“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翻译成“禽兽的变化欺诈能有多少呢,不过是增加人们谈笑的资料罢了”,很得老师的赞赏,他在上课时作了讲评。其实呢,这篇文章我在文江时刚学过,翻译是刘老师的,我只是转抄一下罢了。

但我从小喜欢看小说,语文成绩比较好也是真的。王老师好几次要我把自己的作文读给同学们听。高中一年级时他安排我当班长,却可能有点偏心。班委会是全班同学无记名投票选举的,具体职务由班主任指定。我被指定为班长,但并不是得票最高的。事实也证明,我无所作为,不适合当班长。第二年选举时他却依然照此办理。实话说,王老师的教学水平一般,但他认真负责的精神,却是我们学校老师中最好的。

高中时,我们还有一位教语文的蒋老师,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白净的脸,戴着眼镜,走路总是低头看地,说话轻声细语,文质彬彬,同学们背地里就称他蒋斯文。蒋老师第一堂课站上讲台,就引得大家的好奇,议论纷纷。他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作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进入课文教学。下面仍然有嘈杂的声音,但他并不注视任何人,只管自己讲课。稍久,他突然说,好,你们大概不喜欢四川话,那我就用普通话讲。同学们愈加好奇,课堂却静了许多。其后一年多,他就一直坚持用普通话上课。但蒋先生并非北方人,他的普通话其实是有些夹生的。四川话的主要特点就是把普通话的第三声和第四声颠倒过来,蒋先生的普通话也就总是带着四川话的尾巴。记得他在讲鲁迅先生的《药》一文时,总把“人血馒头”说成“人血漫头”,惹得同学们学舌了好长时间。

然而蒋老师的风度和脾气都好,从不对学生发火,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的文学水平高,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浅薄无知的学生而言,自是不用说的。有一天,为了办墙报,我和另一位同学合写了一首“七律”诗,拿去请蒋老师提意见。他看过后,做了一些小的修改,然后说我们还是不把它冠上“七律”吧。我们不明其故,但照他的意见做了。直到高中毕业下农村后,我从一位朋友那里借来一本王力先生的《古代汉语》,看了其中诗词部分,才知道写七律诗需要遵从那么多的规矩,也才明白蒋老师当时为什么没给我们解释。对于语音平仄都不懂的白丁,严格的诗词格律更从何谈起!

可是我永远都记得蒋老师,记得他的谦谦君子之风,以及他给过我的鼓励。我们那时写作文,交上去,老师在批改后,通常还会写下一点评语。过去,我对那些评语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有一次蒋老师给我的评语却让我十分激动。具体的文字我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大意是说我有文学才能,鼓励我向这个方向发展。我后来高考时曾想报考文学专业,蒋老师的评语大概起了些发酵作用。

我们的数学老师姓陈,三十多岁,文革前毕业于西南师范学院数学系。在我们初中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陈老师狠抓教学质量,开展每周一次的数学竞赛,把考上90分以上的同学的名字都按考分依序张榜公布出来。竞赛共进行了16次,我有15次上榜,而且都在前几名。没上榜的那一次考了79分,仍是全班的最高分。最终的竞赛结果我得了第一,获得一张奖状,心里很有些得意。升高中后,蒋老师也教过我们数学,在讲到解析几何时,我才感到一些难度。我后来考大学,第二志愿填的是中国科大数学系,但第一志愿却是差一点的学校,自然就与科大数学系无缘了。

我在文江上初中一二年级时,还没学化学和英语,而内棉子弟校已开了这两门课。教化学的老师是母亲过去的学生,他给我补了一点化学。英语则是教数学的陈老师给我补的。有一段时间,我晚上就到陈老师家里去,请他从26个字母教起。那时陈老师的家就在学校,他的夫人很漂亮,也在厂里工作。晚上有些同学也到学校去上晚自习,间或有些女同学也到陈老师家问英语或数学方面的问题。一天晚上她们去了,恰好我也在,结束后大家一起回家,她们趁机问了我好些问题。其中一位颇有看不起乡下人的意思,我说知识青年都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其她人都附和我。

教我们政治课的罗老师是重庆人,川大哲学系毕业的。他也是三十几岁,一副深度近视的眼镜架在瘦削的脸衬出的高鼻梁上,能言善辩,颇有翩翩才子之风。同学们对政治课不大感冒,但罗老师学识和口才具佳,课倒也上得有声有色。我至今仍清楚记得他在课堂上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你们现在可能对政治课不感兴趣,但请记住,你们今后进了社会,一生都离不开政治,因此你们如果现在学好了政治,特别是哲学,终生都会受益。他是厂长夫人的妹夫,又有些自视甚高,好些同学并不怎么喜欢他,但他说的话还是对的。我去学校不久,他出题让大家做,我交上答案,被他在班上的同学和学校的老师中间好好地表扬了一番。他认为我没照他课堂上讲过的答案去做题,有创见。实际情形是,我到校时,错过了他以前讲过的课,当然也就不知道他的标准答案,只能自撰。现在我只记得那是一个关于林彪反党集团的题目。

但同样是关于林彪反党集团的政治题,我后来却在罗老师手上吃了大亏。我们那一年升高中,是全市统一考试,科目有语文,数学和政治三门。语文我是全班第一;数学我花了很多时间把一道很难的代数附加题做出来了(可惜后来又不计成绩),结果正题倒被扣了几分;政治最惨,只得了79分。我在政治考试后与别人对答案后,知道把林彪反党集团的目的和实质两题答反了。我马上去向罗老师说明,问他是否会全扣分,他模糊地回答说要看了考卷才能判断。待成绩出来,结果是全扣了。我倒也无话可说,母亲却说,罗老师在考试前就对她说过我太自负,因他看见我打乒乓,要我多复习,而我却不在乎地说都背熟了。人不能骄傲,这是个教训。不过呢,一个初中生,搞不清一个什么集团的目的和实质之间的区别,也还是情有可原的哈。

教化学的是另一个陈老师,他喜欢在每堂课教学之外,留下5-10分钟说一些与课程无关的话,像时事政治等,有些是他从《参考消息》等报纸看来的。陈老师的风趣是大家都喜欢的,虽然同学们知道他是在拿那些话打发时间,还是高兴听的。当然了,《参考消息》我们好些同学自己也看的。

教物理的是张老师,西师物理系毕业的。物理课我在文江就开始学了,对它有兴趣,感觉比化学好学。张老师的教学水平很不错,对学生也和蔼可亲。我们高中毕业后,张老师被调到了她爱人所在的医疗器械厂子弟校。在后来准备高考时,我和几个同学专门上她家去求教过。那一年四川的高考,物理和化学是合在一起的,化学我考的很糟糕(难说和陈老师讲实事政治没干系!),所幸物理有所补救。有一道题,是一个物体从空中落入水中后运动轨迹的计算,估计难倒了很多人,但我把它做出来了。我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张老师(记得去过她家一次,但她不在家),不然她知道我物理考得不差,应该是会感到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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