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我的中学年代 一. 从文江到内江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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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我的中学年代 一. 从文江到内江

    我的中学年代

    去年写的《青河镇的故事》,没有收场就搁下了。暂时也还不打算了结,就让它搁着,今后再写一点加进去也说不定。

    在开写那个系列之前,看到有些人对毛泽东时代的描述有些片面和歪曲,甚至妖魔化,就想把自己在那时看到和经历过的一些人和事写下来,为客观地还原历史尽一点力。浮云兄看了,把它与微观历史相提并论,我明知不敢当之余,也受到一点鼓舞。尽管写的都是真实的,但为了谨慎起见,把人名地名都隐去了。现在先把地名复原了(人名以后再说):青青河是沱江,青河镇是文江镇,青河县是资中县,青河市是内江市。这对于一般人这是不怎么相干的,但如果碰巧读者就是那时那地的人,除了读起来亲切些外,也许还可能帮助我纠正一些错误。

    下面这个系列是关于我从文江镇迁到内江市后三年生活的经历。这三年里,我念了一年初中,两年高中,所见识的人和经历的事大多是关于教育方面的。按例,将拟定的各篇标题作一个预告:

    从文江到内江

    父亲

    老师

    同学

    教育改革

    体育运动

    拉练

    社会与生活

    到农村去

    一.从文江到内江

    1972年夏,母亲申请多年的工作调动终于获得批准,我们将搬家到内江市去与父亲团聚。其时我刚上完初中二年级,正放暑假,走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们都不知道。后来我和两位同学通过信,但学校和镇上的很多朋友却再也没见到过。

    有两个老师来帮我们把一些简单的家具物品搬到河边的船上,其中一位是我的班主任刘老师。他是文革开始时回农村的高中毕业生,两年前调到学校来教中学。我们班上的几个男生和他很接近,一起打球,聊天,外出看电影。他常说学好数理化很重要,即使在农村也是有用的,有时也发表一些对时事政治的看法。75年我高中毕业后回到资中县插队。77年11月,我去县城参加高考,打听到文江镇考生的住处,在那里见到了刘老师,我们师生成了同科考生。后来听说他考上的是师范学校,也算不离本行。

    那天早晨,我们乘船离开这个住了十年的小镇,或许是年龄尚小,我没有依依不舍的离情别绪。船顺沱江而下,无需像逆水而上时要几个人在岸上拉纤,船工只要划桨就行了。在通过滩途时,水浅流急,须小心搁浅,舵工在这条河上多年航行积累起来的经验就很重要。我们一路顺利,傍晚抵达内江市时,已是万家灯火。

    内江市也是地区的领导机关所在地,受地形所限,市区面积并不大。她是川西南铁路、公路和河流交通的枢纽,六十年代接收了一些从沿海内迁的工厂和研究单位,加上自身原有和新建的工业,在市郊形成了一些居民区。

    父亲在地区商业机关工作,办公和居住地都在市区。秋季开学时,母亲的工作尚未安排好,我就近去市二中插班上初中三年级。班上有大约40个同学,我都不认识。班主任是个姓张的年轻女教师,身材娇小容貌秀丽而不失端庄,很受同学们尊敬。我过去虽然住在小镇上,但常来内江,对城市生活并不陌生,除口音有些差别外,穿着和举止都像个城里的孩子,因此在班里很快就交上了朋友。班长是个朴实的大个子,家庭经济条件似乎不太好,有几个同学不怎么服他。我在数学上给过他一些帮助,不久就和他成了好朋友。我与学习委员住得很近,有时也去他家一起做功课。班上有两个体操运动员,都是男生,一个姓彭,一个姓郭,参加省里的运动会得过奖,名气很大。

    开学一个月后,我们按学期教学计划到市郊的农场去劳动两个星期。这个农场是学校自己办的,除了种粮食蔬菜,还培植蘑菇,场里的技术人员花了半天时间给我们讲解这方面的知识。我们自带被子,住在农场,二十几个男生挤在一个大房间里。劳动之余或看书,或下棋打牌,除两个同学发生过一次打架的事件外,一切都很顺利。

    回校后,得知母亲被安排到离市区5公里的棉纺厂子弟校工作,而且从厂里分到了家属宿舍,我也就转学到了这个学校念书,一直到高中毕业。在二中虽然只呆了几个星期,我对班上的同学和老师还是有感情的,后来回去看过他们。

    棉纺厂坐落在沱江河畔,与铁路分局,铁路医院和锻压机床厂相邻,河岸上游还有一个颇为可观的佛教寺庙建筑群,名为圣水寺。厂的规模不小,有五千多职工,以青年女工居多。厂房建设得很好,用我们从语文课本里学来的“栉次鳞比”这个词形容非常恰当。职工家属宿舍有些是砖房,其它是“干打垒”式的楼房(以未细加工的石头砌成), 包括厂办公大楼。还有一些单身职工宿舍。

    厂房是由砖墙围起来的。60年代初建时,宿舍楼以及食堂浴室等都依地形由下而上地建在厂房北边的山坡上。后来规模扩大,又在南面河边盖了一些宿舍楼。子弟校也在南面,全是平房,中老年职工的家大多在北边山上,学生上学须步行10几分钟结队穿过厂房,每天往返两次。

    铁路分局和锻压厂也各有自己的子弟校,都在北边,离火车站不远。这是个成渝线上的大站,另外岔出一条线向南通往自贡和宜宾。有一条公共汽车线路从火车站通向市区,票价是一毛钱。

    我的这个新班级是学校最高年级的班,厂部和车间以及科室的主要干部都有子女在这个班上,可算是个娇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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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九. 到农村去 加 后记

      1975年夏天,高中毕业后,同学们开始作下乡插队的准备。经个几年的实践,政府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说服动员,政策执行和实际管理上积累了一些经验,工作起来已经比较顺利。因为这是一项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人的政策,知青本人和家长也不好单独抵制。大概普遍的想法是,下去一段时间后,总是可以调回城市的,因此并没有把它看得那么严重。

      我对农村是很熟悉的。大哥是68年底首先下乡的那一批,在他74年被推荐上大学以前,我每个暑假都和二哥或四弟轮流去给他做家务。72年底二哥随厂里的其他几个同届知青被集体安插在荣县农村,74年暑假我也去帮过他一个月。他们那里是山区,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开始去的时候不适应,他们闹过一些小乱子,厂里派人去给他们做了思想工作并解决了一些实际困难,渐渐就好了。二哥后来成了一把生产好手,比有些农民还能干,受到广泛赞扬。他的生产队长是个特别能说会道的人,思想也怪,私下对人说他不加入共产党,否则今后变天被当作像国民党那样清算也说不定。我去那儿后不久,他拿来一本很旧的《万年历》要我帮他抄写一份。结果那一个月里,我基本上是在做一个抄写工。

      虽说知道最终能够回城,但我们对大哥几经周折,在农村5年半才调出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加之二哥下去两年多了,表现虽好,仍然毫无动静。而那些有关系的,一两年就调走了。轮到我的时候,父亲打听到他有个远房兄弟在资中县银山区专管知青工作,因此就请他联系把我安排在了该区下面的明心公社,希望到时能借他之力早点把我调出来。于是,我在七月中旬就脱离班集体,自己单独插队去了。我的父母和几个同学一起乘父亲单位的卡车,把我送到了生产队。

      班上的其他同学基本上都是集体下去的。厂里把他们安插在内江县史家区,离家只有十几公里。他们几十个人被分为两批,一批在富溪的生产队里,一批在史东的农场。他们走的时候,我已经在生产队干了一个月活,赶回来为他们送行。那两个点我后来都去过,一个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们的集体生活更有活力,再也没人分男女界限了,大家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甚至打情骂俏亦有之,亲热得很。他们的生活比较丰富多彩,也不少有趣的故事,可惜我知之不详,不能代他们写出来。不过,我认为自己在农村度过的两年半岁月也是有意义的,将在下一个系列《知青岁月稠》里加以记述。

      后记

      这个系列写得比较散,而且大多是一些琐碎的事,我自己都有些怀疑值不值得写了。对比别人写的名人和大人物以及他们的子孙,还有国家和世界大事,似乎就更加微不足道。然而,这些毕竟是自己经历过的生活,而且世上如此平凡生活的人比起那些名人和大人物以及他们的子孙们来,毕竟还是多一些。这些事情我们自己不写,恐怕就只能被黄沙掩埋了。本来,我应该只写事实的,但有时也忍不住发表一点议论和看法,也算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毕竟,我经历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它的历史蕴含如此丰富,谁也无法一手遮天把它包藏起来。不过,那怕是要写下个人对这段历史的片面认识,恐怕也非数千字所能胜任。如果我企图就此作一尝试,至少也要等到写完下一个系列才有可能。

      无论这些文字如何平淡寡味,还是有少量的河友看了,而且有些还说了鼓励的话。对此,我是非常感激的,谨表示衷心的谢意。

      关键词(Tags): #农村#我的中学年代#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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