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就贵州之类的事件说两句 -- hopef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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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南方报道是句句藏杀机

自从6月21日李树芬死后,杨刚经常会来河边停尸的地方看看。因为,这个落水少女的尸体就是他从水里捞出来的。

官方媒体的说法是警方打捞出来的。

到达的时候,消防队员刚好离开,只有两个警察还留在现场。杨刚让警察“看好三个嫌疑人”

按照官方说法,死者家属开始并未对三人怀疑。

又打电话给119要求支援救援工具,对方的回复是“没找到工具”。只能靠自己,他找来汽车轮胎充了气再下水。

指控官方不作为。

西门河的水并不急,但有三米深,夜晚的时候,大堰桥四周一片漆黑,没有路灯,也没有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所有的风花雪月。桥的附近是一片苞谷地,再远一点有一个废弃的机械厂,晚上12点的时候,除了偶尔几声狗吠,再难有其他声响,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毛。

直接针对官方四个青年男女出来玩的说法。

靠着摩托车的大灯照着,杨刚一个人在水里捞,没有其他帮手。一直捞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勾到了一只脚,再顺势往上拉,女孩的尸体终于被拉上来了。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四十分。

继续指控官方不作为。

被捞上来的李树芬穿戴整齐,但脸上有伤痕,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让别人把她的眼睛合上。

“脸上有伤痕”,说明非“奸杀”也是“他杀”。“眼睛睁得大大的”是“死不瞑目”。

第一次尸检的时候,他到了现场,但那时“已经检得差不多了”。而每天都有很多群众聚集到河边,“主要是抱着同情心给家人出主意。因为瓮安这个地方,很多时候上访都没有结果,大家想借个机会上访,把瓮安的事情搞清。”

一句“大家想借个机会上访,把瓮安的事情搞清”非常怪异。大家各自有各自与政府的矛盾,可以理解,可什么叫“瓮安的事情”?

第二段整篇都是控告政府不作为的,但还是有一句非常耐人寻味:

但是,像他这样逃避的人并不多,人们还是纷纷涌上街头。

读起来就像过节一样。

她在班上跟同学讲了李树芬溺水身亡的消息,张晓雨“很意外,不敢相信”。因为李树芬长得不错,平时在班上的人缘也不错,大家觉得“好端端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你看,同学都说不可能自杀。

很多同学在背后议论纷纷,不相信王娇张晓雨也是一样。她曾经和王娇坐过同一张桌子,桌子中间画了一条界线,每当她不小心越过“边界”的时候,就会被王娇打。两个人经常为了一件小事情而争吵不断。

指控王娇有性格缺陷,有暴力倾向。

李树芬的死亡在这个小县城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有人说,李树芬自杀是因为被父母虐待。张晓雨的母亲兰正荣向女儿求证,女儿的回答是:她比我还胖,怎么会没吃没穿呢?

说李与父母不和是王在官方媒体面前说的。

不过,瓮安三中的期末考试还是在24日如期开始。王娇并没有参加,“好像校长不让她考试”。

指证校长对王有很大怀疑。

现场已经乱成一团糟,警察局里还没有人出来。看了一会,兰正荣便回家了。到了家里,看到女儿正在睡觉,把她叫醒,叫她去看热闹,女儿摇摇头。

“女儿摇摇头”,生动得就像小说。

一百多个学生走在最前面,带头的是两个十几岁的小孩。他们用两根竹竿串起写着“为人民呐喊申冤”的白布,扛到公安局大厅。

证伪官方的“黑势力主导”说法。

警察出来说话,把小孩赶出来

怎么赶?春秋笔法。

带头的孩子被拿着警棍的警察强行往外赶,又没办法往后退

“被拿着警棍的警察强行往外赶”。没直说警察暴力,春秋笔法。

在前有截后又堵的情况下,有的小孩在推挤中受伤了。

有警棍倒不受伤,一挤倒伤了。春秋笔法。

大人开始对警察的粗暴看不过眼了,有人上前跟警察理论,情势开始激动起来。

参考上面。全面证伪官方“未使用暴力”的说法。

骚动的人们又开始冲击警戒线,一次,退回来。再一次冲击。

怎么退回来的?为什么退回来?春秋笔法。

后面开始有人扔果皮、泥土,整个局面完全失控了。

泥土是怎么个扔法?好像有人报道是转头和石块。

到了公安局时,大楼的第一层已经烧起来了,还有人在砸楼,“大人砸倒比较少,主要是小孩在砸,可能是初中的,我们高中的还在考试。”而且,每砸一下就有群众在欢呼:“烧得好,砸得好。”

看到了没有,都是“小孩在砸”。说“黑势力”的都可以买块豆腐撞死了。群众还欢呼,说明“民心所向”。

“她平时很听话的,放学就回家做作业,很少见到她和男孩子出去玩,也没看过她喝酒。”

三个说李出来玩并喝酒的小孩可以去自首了。

而警方的第三次尸检结果已经准确无误地告诉大家,这并不是一起此前所传的奸杀事件。

整篇文章的文势都是导向王娇的“嫌疑”,这里是答非所问。

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此前表示:这次事件直接的导火索是李树芬的死因,但背后深层次原因是瓮安县在矿产资源开发、移民安置、建筑拆迁等工作中,侵犯群众利益的事情屡有发生……

最后拉老头子来垫背。老头子是中央官员,现阶段还属于团结的对象。

总结:通篇都是《南都》典型的非常感性、非常隐晦的笔法,处处是欲言未言,说了一半的话。当事人的语言是非常有选择性的,处处互相印证。但不方便的事实略去不言,比如说李脸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第一次法医报告就已经解释。无论是其他三个当事少年还是官方,对事件另一方毫介绍,是一个模糊、令人深度怀疑的形象。对《南都》所采信的一方,也是同样的模糊,所不同的是这个“模糊”是非常亮丽“模糊”,比如杨刚这个人,没有社会背景,没有和当事人关系的说明,但展现出来却是非常正面的,好像是你我感性情怀的普通人,到了“骚乱”的高峰,更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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