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逐鹿蓝天(二十九) -- holycow

1982年1月13日下午，佛罗里达航空公司90号航班(棕榈90，棕榈是佛罗里达航空公司的空管代码)被堵在华盛顿国家机场动弹不得。

那年华盛顿的冬天特别冷，而且风雪不断，1月13日又是一个大雪天。90号航班是一架波音737，原定下午两点十五分起飞经坦帕前往劳德戴尔堡，但是一点四十分机场就因为大雪关闭，估计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重开。

在90号航班上，机长拉里.韦顿和副驾驶罗杰.佩蒂特一边咒骂着外面的鬼天气，一边招来地勤公司给飞机除冰。这两位都是在佛罗里达的好天气里飞惯了的，韦顿机长在此前一共只有八次在风雪天起降的经验，佩蒂特就更少了。他们一边看着地勤公司的人将除冰液喷向机身和机翼的各处，一边盘算着要多少时间才能从这个鬼地方脱身，回到佛罗里达的阳光下。他们谁也不知道地勤公司当天使用的一个喷嘴有问题，从这个喷嘴出来的除冰液浓度远远达不到规定值。

机场的清道车在跑道上一通折腾，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才把跑道清扫出来。韦顿机长立刻向塔台请求推出，得到同意后，一辆地勤公司的拖车试图推着90号航班离开登机桥，可是拖车轮子只是一个劲地在结了冰的地上打滑，半天都动不了一步。韦顿不耐烦了，他叫拖车走开，启动发动机企图靠反推力让737自己倒出去。他和佩蒂特一定没有仔细读过波音公司的手册，上面明文写着在雪天禁止使用反推力倒车，否则会把地上的冰雪吹到机翼上破坏机翼形态。韦顿折腾了一分钟，飞机还是寸步不动，最后叫来一辆轮胎上缠着铁链的拖车才算解决问题。

机场刚刚重开，一长队航班等着起飞，90号航班排在第11位，跟在一架纽约航空的DC-9后面慢慢地往前挪动。雪还在不断地下，韦顿注意到除过冰的机翼和机身上又开始积雪了。他不想回去再除一次冰，因为除完了冰也意味着他要到队列的末尾重新排起，而等他排到起飞位置恐怕雪又会积起来了，于是他驾机尽可能地靠近前面的飞机，希望DC-9发动机喷出的热流能够融化自己机翼上的雪。韦顿同学又一次忘掉了波音手册里的警告：在大雪天要保持距离，绝对不能太靠近前面飞机，因为一旦前面飞机飞走以后，机翼上被融化的雪很快就会遇冷结成冰，这更危险。

韦顿和佩蒂特一边在队里慢慢往前爬，一边照着波音的检查单检查各项起飞的准备工作是否就绪。

……

佩蒂特：空调和增压系统？

韦顿：已设定。

佩蒂特：发动机防冰系统？

韦顿：关闭。

……

两位飞行员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下午三点五十九分，除冰结束以后将近一个小时，90号航班终于排到了起飞队列的首位。

“棕榈90，滑行到跑道头等待命令。”塔台的指令来了，“接到命令后立刻起飞，不得拖延！”后半句话是任何标准空管指令中所找不到的，机场重开以后不光是地上排了长队，天上也是一大堆飞机等着降落，塔台在指挥90号航班起飞的同时也在指挥东方航空的一架飞机在同一条跑道降落，中间的间隔已经被压缩到最小了，当然是要棕榈90走得越快越好。

这个班次轮到副驾驶佩蒂特来飞，韦顿告诉他接掌飞机：“她是你的了。”片刻之后塔台的命令来了：“棕榈90，起飞！”

佩蒂特转上跑道，不等机头完全对准跑道中线就油门大开，棕榈90沿着跑道开始加速滑跑。可是没多久佩蒂特就觉得事情不怎么对劲，按照仪表显示发动机压缩比已经达到起飞所需的额定标准2.04，可是飞机的加速好像比平时要慢许多。他和韦顿都不知道，由于他们没有开启发动机防冰系统，测量发动机压缩比的探头已经被冰堵上了，仪表显示的读数完全不对，这时真正的发动机压缩比只有1.77。

佩蒂特转向韦顿：“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啊，你看这仪表！”是否终止起飞的决定权在韦顿，可韦顿却一言不发。正在此时无线电里传来了背后东方航空飞机的声音：“本机已越过着陆指示灯，马上降落。”不管韦顿原来在想什么，这时他肯定打消了终止起飞的念头：在湿滑的冰雪跑道上紧急刹车，然后等着屁股后面那架刚降落的飞机撞上来？也许飞机没什么不对，就是大雪天加速慢了一点？

在接近跑道尽头的地方，棕榈90终于达到了理论起飞速度。可是这理论起飞速度的计算是建立在两个前提上的：机翼上没有冰雪和发动机达到起飞推力。棕榈90是拖着积冰的机翼起飞，发动机推力又远远不足，如果只有一个不利条件，棕榈90也许还能安全起飞，可是现在棕榈90是完了。

佩蒂特刚刚操纵飞机离开跑道，驾驶杆就猛烈地抖动起来，失速！

机身下面是冰冻的波托马克河，前方是连接华盛顿和弗吉尼亚的十四街大桥，桥上是下班高峰时间被大风雪堵得动弹不得的车队。棕榈90一头朝着十四街大桥冲了过去，机身扫过桥上的几辆汽车，然后冲出栏杆栽进了波托马克河里。

机上七十九名乘客和机组人员中，只有六人从断裂的机身中逃了出来，在到处是冰块的波托马克河中等待救援。全美国人都看到了电视网的实况转播，看着国家公园巡警的直升机如何超低空贴着河面救人；河岸上一个旁观者如何跳进刺骨的河水里把一个精疲力尽的幸存者拉到岸上；第六位幸存者又是如何让他人先得救而自己最后消失在冰水里，而这一切电视画面的背景，都是冰面上那架波音737破损的垂尾，上面佛罗里达航空公司的标志清清楚楚。

几天之内，佛罗里达航空接到了十万个退票电话。艾克乘机推动泛美大举反攻，重新以低价抢占原先放弃的市场。佛罗里达航空的情况每况愈下，虽然他们紧急请唐纳德.劳埃德-琼斯(记得吗，就是和克兰道尔竞争美航总裁失利的那位)来做总裁，可仍然是回天乏术。几个月后，佛罗里达航空宣告破产。

最大的得益者自然是艾克，泛美航空又夺回了失去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