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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历史】美国总统选举及政党流变（七）

文：尼伯龙根·蜗藤

（七）辉格党的成立与初试啼声（第十三届，1836）

1832年选举失败之后，克莱深感国家共和党势单力薄，如果要重夺政权，就不得不联合其他势力。在1832年的选举中，与民主党抗衡的有三股不同的势力：第一股势力是以东北、俄亥俄和肯塔基为基地的国家共和党，这当然是抗击民主党的主力。第二股势力是反共济会党，其主要势力在纽约州和东北。它是一个单一诉求的政党，注定不能长久。第三股势力则是原民主共和党副总统卡尔霍恩的支持者，代表南部各州，特别是南卡的利益。

1828年亚当斯执政期间，国会通过了新关税（1828 Tariff），对欧洲工业品征收重税，意在保护北方州的工业。当时杰克逊和卡尔霍恩都反对这个新关税，并以此作为攻击亚当斯的武器。可是在杰克逊上台之后，他又认为新关税还可以接受，将同盟者的诉求束之高阁。

在卡尔霍恩和杰克逊决裂之后，南卡的反新关税的运动就越演越烈。南方各州都有其支持者，南卡因为受新关税影响最大，所以也是这个运动的主力。这些南方州认为州的权力不容侵犯，州有权不实行联邦通过的税法。在此基础上，他们甚至在卡尔霍恩的发起之下，组成了一个新政党——无效者党（Nullifier party）。1832年总统选举中，约翰·弗洛伊德就代表无效者党参选并赢取了南卡。反新关税运动终于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无效化危机 ”（Nullification crisis）。

大选之后，危机进一步扩大。在1833年，南卡州议会通过法案，宣布1828和1832年关税违宪，在南卡无效（这就是无效化危机名字的来源）。南卡还准备动用民兵，以武力对抗联邦军队。形势一触即发，内战随时打响。这是美国史上第一次因为州和联邦的矛盾而导致的内战危机，比南北战争早了28年。

杰克逊用一手硬一手软的方法来应付，一方面让国会通过授权，准许总统以武力对付南卡，另一方面在关税上也对南卡作出了让步。在双方妥协之下，内战终于得以避免。双方都宣称自己得到了胜利，但是州权和联邦权的矛盾问题仍悬而未决，给以后的南北战争留下了隐患。

以上三股势力在民主党的强势之下寻求联合自然在情理之中。在1832年到1834年的各种选举中，国家共和党和反共济会党的人越来越多地组成一张名单来参选，南部的无效者党人也和国家共和党越来越靠近。终于在1834年4月的纽约市选举中，这个联合阵线就推出了“辉格党”这个名号（Whig Party）。

辉格党这个名字源自英国。在英国，辉格党和托利党是英国从17世纪起就开始对恃的两党。英国作家斯威夫特在《格利佛游记》中的小人国里面，就有对两党党争的讽刺。在英国传统中，辉格党是反对王权的党，象征着自由和反专制。美国的辉格党人把杰克逊形容为杰克逊王（King Jackson），所以他们取名为辉格党也有反对专制的意味。

辉格党在形成之初是一个典型的大杂烩，是纯粹因为利益而联合的产物——国家共和党的领袖克莱是一个共济会成员，本身就是反共济会党的反对对象；无效者党代表的是南方农场主的利益，要维护州权；而国家共和党和反共济会党都是银行家和律师，在传统上都是支持联邦权利的；在“无效危机”中，国家共和党的领袖人物克莱和昆西·亚当斯都是支持新税法和反对南卡无效化运动的主力。这几个在很多根本性的问题上都针锋相对的政党，居然为了反对民主党而走在一起，可见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原则事小，利益事大。

争取1836年的总统选举的胜利是辉格党成立以来的第一件大事。由于“杰克逊王”宣布不连任，所以民主党出战的是副总统范布伦（Martin Van Buren）。

说起范布伦，他能在杰克逊任内飞黄腾达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杰克逊是美国总统史上有名的任人唯亲的总统。他几乎只信任和他一起从田纳西州奋斗出来的亲信，这在卡尔霍恩辞职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中国清朝的皇帝为了摆脱内阁的束缚，搞出了一个军机处。杰克逊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弄出一个“厨房内阁”。

“厨房内阁”是相对“客厅内阁”而言。正常情况下，内阁成员和总统开会都在客厅，所以这个内阁又叫做“客厅内阁”（parlor cabinet）。在卡尔霍恩事件之后，杰克逊对内阁越来越不信任，于是他就越来越多地和自己的亲信顾问开会，开会后的决定再向内阁宣布。这个开会的地点就在杰克逊的厨房（美国传统中在厨房不光做饭，还可以吃饭和聊天），“厨房内阁”因而得名。这个厨房内阁在杰克逊第二任中就基本把整个内阁给架空了，内阁沦为执行厨房内阁决议的工具。

在客厅内阁中，范布伦是少数被杰克逊信任的人。范布伦为什么有这种能力呢？这又牵涉到往事了。话说范布伦本来是克劳福德的人，在1824年总统选举中是杰克逊的敌人。可是在此之后，他就转而支持杰克逊。在1828年总统选举的时候，他和同在纽约州的迪维·克林顿为了争相向杰克逊表忠心而闹得不可开交，连杰克逊也摆不平，直到1827年迪维·克林顿突然去世，这场纷争才平息。在1828年大选中范布伦出力甚多，而杰克逊在纽约州的胜利确保了他登上总统宝座，因此杰克逊对范布伦的忠心就有深刻印象。

顺带提一下，迪维·克林顿是美国早期最反复的政客，他原先是民主共和党人，后来在联邦党的利诱之下居然代表联邦党竞选总统，联邦党解散之后，他又重新加入民主共和党，最后还投靠民主共和党内与联邦党理念相差最远的杰克逊。政客本来就以反复无常为常态，但是像他这样毫无原则和立场的确实少见。

范布伦的另一件功劳就是在杰克逊和卡尔霍恩决裂之时，他始终站在杰克逊一方努力调解。最后杰克逊和卡尔霍恩两败俱伤，卡尔霍恩被迫辞职，其派系的人也一同被清理。但是杰克逊也被迫挥刀斩马谡，把范布伦从国务卿降级到驻英大使，因此杰克逊对范布伦多少有点歉疚之意。所以在杰克逊的第二任，范布伦就官至副总统。杰克逊之后，范布伦就成为民主党竞选总统的不二人选。

在5月份的党大会中，范布伦就毫无意外地成为民主党的候选人。副总统方面却出现了分歧，杰克逊属意的肯塔基人约翰逊（Richard M Johnson）在其他方面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是他和一名混血女奴相爱，并生下一对女儿。和大部分类似情况的上流人物不一样，他公开承认这个女奴是合法妻子，在公众场合都带着两个女儿亮相。从这个意义说来，约翰逊不啻为反种族主义的先驱，可是这在当时保守的南方是绝对不可接受的行为，南方各州都反对他。最后在杰克逊力挺之下，约翰逊才以些微的优势票数通过。杰克逊搞暴民统治和政治分赃我一向不以为然，但是在这个事件上他有这种见识却令我十分敬佩。

辉格党首次出战却一团混乱：这帮乌合之众根本就无法提出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候选人。最后，干脆连全国大会都不开，任由各州提出自己的候选人。

东北推选候选人是原国家共和党元老、麻省参议员丹尼尔·韦布斯特（Daniel Webster）。他是原国家共和党中威望仅次于克莱的领袖，国家共和党就是他和克莱一手组建起来的。但是他前联邦党人的身份却成为了大选中的致命伤。在麻省以外的北方各州都更加支持另外一个辉格党人——军界出身的国家英雄威廉·哈里森（William Henry Harrison）将军。

哈里森生于维珍尼亚，但是由于长期在西部的军旅生活，他最后代表的是俄亥俄州。在1812年战争中，他负责在美国西线对付与英国联盟的印第安人，立下显赫战功。之后，他又从政多年。但是在杰克逊上任之后，哈里森就赋闲在家，远离政治生活。辉格党人从杰克逊身上得到启示：一个国家英雄的光环如此有用！而他远离政治的8年又成为他的一个优势，因为他在几乎所有有争议性的问题上都没有明确表态，这种较为中立的态度无疑让原本内部矛盾重重的辉格党人容易接受。另外，他也不是共济会成员。这几点使得大部分北方的原国家共和党人和原反共济会派的人更加支持他。

在南方，又是截然不同的故事。在田纳西的民主党人并不买范布伦的账，于是就提名了本州的参议员怀特（Hugh Lawson White）作为民主党的候选人。他本来是杰克逊的支持者，可是他被提名却大大激怒了杰克逊。怀特本来对州权就有一定的同情，和杰克逊翻脸之后，就一怒之下加入了辉格党，成为辉格党南部的候选人。

南卡一向特立独行，由于怀特当年在无效化危机中站在了杰克逊一方（尽管他同情州权），也拒不接受怀特作为南方辉格党的候选人，于是就另外推选了北卡参议员曼格姆（Willie P. Mangum）作为另一个总统候选人。

于是1836年的选举，就有了5个候选人，形成“四英战吕布”的局面。辉格党的提名人选如此分散，照理是一个不利的局面。但是辉格党的克莱却认为这不但不是一个问题，反而是一件好事：他希望能在1836年的选举中重操旧业，打响他的如意算盘：4个辉格党的候选人，各有自己地盘，只要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够尽量把范布南击败，那么范布南即便在大选时领先，也很可能达不到法定过半数的票。这样，总统的决定大权又落在众议院手中，他就可以一如1824年那样再次运用自己在国会中的影响力去决定总统了。

11月的大选中，几乎所有州都采取了全民投票的形式，而且都采用了现代大选中的“胜者全赢”的方式。就连一向分选区计票的马里兰也第一次“从善如流”。这种选举人产生的形式一直沿用到今天。只有特立独行的南卡还是顽固地沿用立法机构选出投票人的方法，它的这套规则一直到美国内战之后才废止。

大选结果却令辉格党失望。尽管4位候选人都在一些州中取胜，但是总票数仍然不足以撼动范布伦的优势。范布伦的票数为170票，比法定票数多了23票，成功当选。这个胜利从历史上看更加不寻常：他是1988年老布什之前的最后一个能够成功登上总统宝座的在位副总统。

辉格党中以元老韦布斯特的表现令人失望，他仅仅取胜了自己的家乡州麻省。曼格姆顺利地拿下了南卡，但也仅此而已。

南方辉格党人怀特的表现也比较令人失望。他身为南方人，在南部州分中，仅仅拿下田纳西和佐治亚，就连提名他当候选人的阿拉巴马州都不能拿下。

令人惊喜的倒是国家英雄哈里森。这位赋闲多年的国家英雄展现了良好的潜力：他不仅取胜了俄亥俄河流域的三个州，也取得了马里兰、达拉华和新泽西。在反共济会派的支持下，还拿到了威蒙特，以73票位列辉格党的榜首。更值得一提的是，在康内迪格和宾州，他都是以极小的差距（分别是一个和两个百分点）败给了范布伦。如果能拿下拥有30票的宾州，那么形势就完全逆转了。总体说来，辉格党虽然败北，但是和四年前惨败相比，已经好了不少，下次完全可以卷土再来。

总统选举虽然没有进入国会阶段，但是这次大选的一个意外结果就是副总统居然难产了。因为支持范布伦的维珍尼亚州，由于受不了约翰逊和混血女奴通婚，在副总统的选举中没有投他的票，结果约翰逊就恰好以147票仅仅达到半数，比取胜所需票数少了1票！这样副总统的决定权就到了参议院的手中，这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需要由参议院决定副总统的选举。和约翰逊竞争的是辉格党候选人纽约众议员格兰格（Francis Granger）。幸而约翰逊在参议院投票中取胜，不然又要出现第三届总统选举时那样总统和副总统分属不同政党的乱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