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给文艺作品中的英王陈玉成排名 -- numz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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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转小说《角力》《1856年11月20日》-- 我最喜欢的2篇

1 寒山《角力》

只听得帐外一阵吵嚷,罗大纲抬头问:"也事?"林启荣起身张望,隐约看见耀眼阳光中一群孩子的身影,笑道:"没甚要紧,是娃仔打架。"罗大纲心绪甚好,也笑道:"好啊!"站起身走出帐去。

远远的看见帐外沙地上十几个孩子围作一团,;二人走到近前,只见垓心几个小侍卫七手八脚按着一个陌生的孩子,旁边有笑的,有叫骂助威的,尘土飞扬;地下那孩子只是硬挨,也不做声。罗大纲看的好生奇怪,一眼看到谭绍光也在人堆里起哄,大声叫道:"阿光!搞是也鬼?几个打一个!?"

小侍卫们一惊,全住了手,那孩子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血,愣愣地看着罗大纲。谭绍光还未答话,旁边一个孩子忿忿地开了口:"禀军帅,我们在这里说话,不知哪里钻来这只野猫,敢说你老的不是。光哥和他角力,说好七局四胜,这土佬--"谭绍光伸手止住他,上前一步道:"军帅,他是新入营的。乱了营规,我愿领罚。"

罗大纲拍了拍他肩膀,走到那孩子面前,见他鼻青脸肿,布衫也撕破了,一双大眼睛灼灼直视,居然不避他的目光。罗大纲看清他眉目竟很秀气,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还没有谭绍光高,却有几分骁悍之意。

对视足有移时,罗大纲开口问:"你说我的不是,是什麽呢?"旁边小侍卫喊道:"禀军帅-"罗大纲一挥手"叫他自己说!--- 你就当着我再说一遍!"

那孩子目光一闪,随即大声说:"我说我将来一定比你还了得。"林启荣听了半晌,才明白是小侍卫们夸说罗大纲英雄,这孩子一句逞强的话,犯了众怒。罗大纲喝道:"你再说一遍!"那孩子扬起头,道:"说也说了!冒犯你老,随你罚。"林启荣看他倔强,忍不住笑了,罗大纲也哈哈大笑,指着谭绍光对他说:"你和他角力,输了几回?赢了几回?"那孩子低下头,不说话。旁边有人叫:"他全输了,还有脸皮赖!"那孩子回头怒道:"他招数搞鬼!"小侍卫们一齐嘘他。罗大纲笑道:"那你们再比一回。"

谭绍光迟疑片刻,那孩子甩脱了布衫,一副拼命的神气

。。。。。。

呤呖转头问李明成:"殿下,他是谁?"李明成笑而不答,正在纳闷,只听后堂喧哗,一群官员随侍鱼贯而出,当中正是方才场中同谭绍光角力的少年,身上竟已是一袭和忠王同样煊赫华贵的杏黄色王袍,呤呖睁大了一双蓝眼睛,就算在特尔斐的废墟中遇见阿波罗本人,也不会叫他更吃惊意外了。谭绍光上前一礼:"末将无礼,英王千岁海涵。"

陈玉成一把扶住了他,大笑道:"比了两回,输了两回。谭绍光,你真羞煞我了!"谭绍光低头道:"末将侥幸。角力不过是小技,少年儿戏,殿下竟还记得。"座上忠王击掌笑道:"当年就扳倒了我天国第一勇士,怎麽是小儿戏?绍光,你好手段。"廊下诸将笑声四起。

谭绍光红了脸,陈玉成看着他道:"好了,扳倒了我,你这赢家要什麽彩物呢?"谭绍光拱手道:"与英王角力,既是绍光莫大光荣,身外之物,要了作什麽?"陈玉成摇头:"本王岂是食言之人?"谭绍光一眼看见他腰带上佩着一把白牛角柄的匕首,金玉绮罗之中,越显得格格不入,心中好生奇怪,便指着道:"那麽请英王赐末将这把匕首。"陈玉成一愣,过了片刻,慢慢解下来递给他:"光哥,你要收好。"说时脸色竟十分凝重。

谭绍光双手接过,细看,那白牛角流云般的纹理间竟然隐着一个"石"字,笔力遒劲飞扬,镌的极深,他心中一震,单膝跪下道:"此物贵重,绍光决不敢受。"陈玉成仰头望着飞檐下叮当作响的铁马,缓缓地道:"甲寅四年五月二十一,天兵二克武昌,凯旋日翼王以早年随身匕首赐我-------"他一向拙于言辞,但忆起西征往事,直是情不能抑,当下侃侃而谈,座中诸将,也有当年亲历湖广战事的,想起当日种种惨烈和辉煌,不禁心潮起伏;呤呖虽然不能全听懂,但见他神色激昂,暗想:"他一定在说一次了不起的胜利。"

谭绍光在一旁倾听,也是热血沸腾,陈玉成转向他:"好了。能伴英雄之侧,是翼王本意,亦是此剑之幸。你只管收下。"谭绍光大声说:"不行,不行,翼王相赠,怎麽能转赠他人?折杀绍光了。"

陈玉成看了他一眼,目光灼灼,"说的也是。那麽,请你暂为我保管此物。它随我出生入死,想来也能保佑于你。待来年四克武昌之日,物归原主。我另有馈赠。"他大步走上台阶,向忠王道:"阿哥,你来作个见证。"

忠王脸色微微一变:他好精明!说是角力游戏,又说赠彩物,扯来扯去,到底扯到武昌这里来了,意味深长盯了英王一眼,淡淡笑道:"出兵不是角力,儿戏不得。好兄弟,你还是那麽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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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段是,本来是《此日临歧百感生》的一部分,当初写了两段,一段是忠王怀念翼王,这一段是英王的角度,但贴的时候看看,时间不衔接,情感不衔接,也有点跑题,就没贴。后来自己加了一段童年摔跤的故事,但还是断章:(

第一段是角力,第二段也是角力,和忠王的心理角力。

2 寒山《1856年11月20日》

三个使者手托乌黑漆匣一步一步走进帐来,众人低垂着头,心中直似翻江倒海,只听脚步橐橐,响在大帐的沉寂里,又似千钧石碾滚在心上.谁也不敢也不忍抬头向翼王脸上瞧一眼.忽听呼啸一声,帐外秋风掠过旷野,长久不息.

使者立定,当中一人朗声道:”奉陛下诏旨,三贼已然枭首,请五千岁殿下检看.”说罢三人同时动手开匣,一股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一瞬间落在那三颗头颅上:韦昌辉脸颊肌肉绞结,二目凸出,暴戾之气不散,秦日纲惊恐迷惘,再看陈承槠却还是生前那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一时帐中议论声四起,也有人偷眼去看翼王,石达开眼睛里掠过一道强烈的光.

使者又道:”天王说殿下靖难有功,天父已经晓得,不日必将赐真福于殿下.现下天京已定,陛下令五千岁回朝扶主.”

石达开微微颔首,未答言,忽然听帐外侍卫吵嚷:”翼王有话,大人今天不必站班,请大人回营-------‘然后便是挣脱之声,石达开对使者一摆手:”盖上匣子.”只听帐外另一个声音:”殿下!冬官正丞相陈玉成帐前听令!”话音未落人已进帐,向石达开匆匆一跪,不等命他起身,已抢至使者身边.那使者还没来得及盖匣,眼前突然闪出一个少年,大眼睛里射出的光闪烁怕人,死死盯着那第三个木匣,他的脸色忽然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帐里蓦地又一片沉寂,石达开轻轻叹了口气,他旁边的张遂谋阴沉了脸.

猛然陈玉成伏身在地,放声痛哭.

大家见他如此,心神俱是纷乱已极----这个秋天以来,东王被杀,部众尽遭屠戮;翼王仓促回京,几个时辰入而复逃,全家俱丧;后来总算北王伏诛叫人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再看看当初首义弟兄,至亲好友,已经所剩寥寥,天京几乎化作一座空城,怎不叫人悲从中来;陈承槠其实是天王心腹,此时首级竟也与韦昌辉并列,座中不少是秦日纲旧部,想起他平生功劳,几个月就落到如此下场,心里很难说清是该憎恨还是该悲伤.不过这时辰悲泣他人好像已经多余,很多人心里在猜:屠杀过去了,下一轮的追查和株连,是不是快开幕了?满帐的人就这样又惊又怕,只听啪的一声,张遂谋拍案而起:”陈玉成!翼王中军帐何等地方,能容你撒泼?!来人!…”石达开伸手在他肩头一按,张遂谋忿忿坐下.石达开环视全帐,眼光落在陈玉成身上,缓缓道:”尔枪伤未愈,不可如此.有何不平?说与我听.”

陈玉成直起身,热泪直落在身前青砖地上,他咬紧了嘴唇,就是不说一句话.众人都知道他平日极倔强,今年丹阳一战受重伤,血流如注,当时旁人都怕他死了,他却不以为意;见他只是流泪,也各自黯然.张遂谋越看越怒,刚要发难,却听石达开道:”好了,你下去吧.”

石达开看着他行礼退出,眼底波光闪动,扶案而起,声音一如往常,平静而威严:”天朝不幸,蒙此大难;想来不止尔等伤心,连天父看了也会痛哭.往事已不可追,本王十日内必定回京,奏明陛下,赦一切罪人,再无诛杀!”满帐将领一齐跪倒,高喊:”翼王圣明!”石达开就在这回荡的余音里刷一声拔刀出鞘,正午的阳光映着霜雪般的锋刃,他仰头向天:”天父在上!这回失掉的城池,来日定能夺回!从今后,我们的刀锋,只对着清妖,不对着兄弟!”

是夜月明如昼,石达开良久无眠,披衣出帐,眼前秋风动野,远处的河水宛若素练,凄然伸向天际.他正看得出神,背后轻轻一响,猛一回头,张遂谋站在身后十余步外,见他发觉,几步走过来:”殿下也睡不着麽?对此良辰美景,是否触动殿下诗兴?”语气甚是讥诮.石达开掉头面向苍茫月色下的河川,喃喃而语:”悲哉!秋之为气也-----“张遂谋突然道:”殿下真的这就回去?”

石达开眉峰一蹙,张遂谋上前一步,直视他的眼睛,语气激烈:”殿下休怪我多言,当初刚发难时,殿下回京,倘若那时天王真心相助,怎麽会制不住北逆?殿下出城,那追杀令,到底是怎麽发出来的?最令人心寒,北逆大开杀戒,咱们王府….天王又怎麽不加意保护?”石达开神色冷峻:”想来他也受韦昌辉之制…算了,我不想想这些事.”张遂谋恨恨地道:”受制于人?天王几时不受制于人了?!从广西到南京,哪样不是姓杨的做主?姓杨的逼得紧了,他找来北逆搞出这样的事,闹成今天的局面…”石达开打断他:”闹成这样,我怎能不回去?”张遂谋道:”殿下仁慈,但世事人心岂能尽如你所愿?我看此人心术不正,这一场大乱,他更如惊弓之鸟,你回去,恐难和他相处!”石达开淡淡一笑,张遂谋握住他手腕:”殿下!今非昔比,眼下他已不是那个翻山越岭的传道先生,咱们也不是在那帮村! 石公子,大难过后,难道你没有把他看的更清楚些吗?”他与石达开少年交契,此时情急忽提起旧日称呼,石达开心头一动,右手按紧了刀柄,缓缓拔刀,又缓缓收回,张遂谋静静望着那流动的寒光,知道他在思索自己的话,深宵的风阵阵吹来,他不禁裹紧了战袍.许久石达开按刀回鞘:”先回天京!我自有分寸.”

张遂谋长叹一声,两人并肩走下山去,崎岖黑暗的小径,石达开倒是走的轻快, 转头笑道:”张瞎子,要不要我扶你?”好容易到了山脚,张遂谋停步,低声道:”殿下,既回天京,那另一件事,就不能不办.”石达开看了他一眼,张遂谋被他目光刺得一颤,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殿下英明,一定不会猜不出.陈玉成到底是那狗贼的侄儿,湖北又有韦俊,杨辅清在这里,天京还有北逆余党,秦日纲的家人….” ”够了!!!”张遂谋惊愕地抬头,山峰的阴影中石达开突然背过身去,双肩竟在剧烈颤抖.

张遂谋大惊失色,自从那日出城,翼王身边之人都是小心慎言,后来见他自己倒是谈笑如常,大家都以为他是放下了,谁料此时竟为这件事触动他的隐痛.张遂谋心下大乱:”翼王,是我错了,你….”石达开到底不同常人,片刻功夫已克制住了,惨笑道:”我母何罪?我妻何罪? 年幼儿女….又有什麽罪?推己及人,他们也是一般,罢了,罢了.何况我今天在帐中说的话,难道不算?”张遂谋低了头.

石达开看着他道:”你还有什麽话,索性一齐说了!”见张遂谋不语,径自说下去:”那我替你说,-----你还想劝我,女人细仔不妨放了,掌兵的人,到底要小心?是也不是?”张遂谋一惊,连忙答道:”殿下英明!今日帐中的事,殿下可以不计较,遂谋如鲠在喉.”石达开笑道:”他从小就跟我, 沙场上死过好几次的人了.依你说,要怎麽处置?”张遂谋还未来得及说话,石达开忽然问:”遂谋,要是那夜我没逃出来,叫人杀了,这会子送来的是我的头,你敢不敢,到帐里哭我一场?”张遂谋一怔,随即红了脸,石达开叹道:”陈玉成是个好样的!他今天要连哭也不哭,我倒要看不起他,倒要防着他了!------- 人,这是从何说起?!”

夜风凄厉,远远的,传来子时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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