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那年庐山(十五)千古名文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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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那年庐山(十五)千古名文

1959年7月23日,东哥召唤在庐山的各路头头脑脑,开了一次全体会议。---说是会议,其实并不尽然,因为发言的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他讲了近两个小时后,就以“我劝同志们,自己有责任的,统统分析一下,不要往多讲,也不要往少讲,都吐出来。无非拉屎嘛,有屎拉出来,有屁放出来,肚子就舒服了。今天不再讲别的,因为还要睡觉。你们要继续开会就开,我就不开了。讲了好久?不到两个钟头嘛。散会!”---戛然而止。

所以这并不是一次会议,而是一次传达。-----而最美丽的地方在于,这个传达并不是一个经过秀才们字斟句酌的文稿,而是传达者本人东哥在会议上的即兴发挥,----所以这个讲话能够原滋原味地保存下来并公开,是一个非常非常难得的第一手史料。----正是因为没有准备,这个讲话比较真实地反映东哥此时的思索和心潮的起伏。-----使后来者有幸看到了历史上的伟人在面临重大转折关头时的心理活动。

所以这是一个千古名文。------坦率,说理中含着感情,辩解里透着恼怒,甚至从不低头的毛泽东,在他的同事面前也两次提到自己的家庭悲剧,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因此,这是一段沉郁而伤感的肺腑之言。

做为对一个庐山会议的介绍文章,俺谨将该文全文附录于后,这是一段值得反复咀嚼的文章,值得在多年以后回首再看的文章,但这也是一篇不容易马上理解的文章。

首先,这个讲话是一个表态。她开始于一个答复,这个答复是给在大跃进中对他有意无意逢迎的“左派”诸侯们的。-----东哥对这些面临自己的错误不断被剥离而显露的追随者们说了两层意思,一是不要“一触即跳”,即要沉着。二是要“硬着头皮顶住”,即“坚持”。-----这表面了东哥对他们的态度是鼓劲,动员,和袒护。-------这同时也是东哥自己,看到大风雨来临是的一种迎接挑战的豪迈性格的激发。(豪迈还是好斗?或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其次,是对“纠左”的诸位一个警告,承接于:“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先犯我,我后犯人。这个原则,现在也不放弃。现在学会了听,硬着头皮顶住。听他一两个星期,劝同志们要听,你们赞成不赞成,是你们的事。不赞成,无非我有错误。有错误嘛,还是真有错误?假有错误?真有错误,我作自我批评,再来一次;假有错误,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弄真成假,本来不错,你们说嘛。”

点明在:“第二方面,我劝另一部分同志,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不要动摇”-----并定性到:“他们不是右派,但是他们把自己抛到右派边缘去了。我那时讲,你们自己把自己抛到离右派30 公里,接近30公里了,因为右派很欢迎这种论调。现在他们这种论调,右派一定欢迎。不欢迎才怪,这种同志采取边缘政策,相当危险。我这些话是在大庭广众当中讲的,有些伤人。但现在不讲,对这些同志不利。

其三,虽然如此,但做为党主席,领袖毛泽东依然给出了最后一朵玫瑰花,“我出的题目中加一个题目,本来18 个题目,加一个团结问题。还是单独写一段,拿着团结的旗子:人民的团结,民族的团结,党的团结。我不讲,对这些同志是有益还是有害?我看有害,还是要讲。我们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第一方面的人要听人家讲,第二方面的人也要听人家讲,两方面的人都要听人家讲。我说还是要讲嘛。一条是要讲,一条是要听人家讲。

最后,是大跃进错误责任的自我批评和辩解,突出的总括落在这一句:“如果讲到责任,责任在李富春,责任在王鹤寿,其他部长多多少少有点责任;农业部有责任,谭老板有责任。主要责任应当说在我身上。过去说别人,现在别人说我,应该说我。过去说周恩来,陈云同志,现在说我,实在是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办。

你们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无后乎?中国的习惯,男孩叫有后,女孩不算。我一个儿子打死了,一个儿子疯了。我看是没有后的。”

以上,是俺的段落分析,未必准确,希望同学们仔细校对全文。----下面,是俺的观感。----如果说东哥的第一,第二,第三层意思都是意料之中的话,但对于俺而言,他的第四层意思是意外的。----因为他在自我批评的时候,用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样一个近乎终极的武器。-----事实上,因为东哥提到了这一点,让此时和后来上庐山的众多TG高级干部们感到震撼和伤心,----很多干部们都指着彭总和他的追随者们骂,“看你们把主席气成什么样子了!”,----但“其无后乎?”的确是事实。---换句话说,东哥这个时候的沉痛也的确是他的真情实感。-----就事论事,在“大跃进”这件事上,东哥的初衷无疑是出于“崇高目标”的,但作为一个领袖,他既没有发动这个运动所必须的经济学知识和实践,又没有一支高素质的行政官僚队伍来贯彻他的目标,更没有一个完备的国家层面的工业体系来实现他的计划,最后,他所能凭借的只有狂热的激情,雷厉风行的命令,----如果可以加上的话,还有迎合的媚上和“口将言而嗫嚅”的顾虑。-----所以,在面对一地鸡毛时,东哥做为一个史上最强悍的理想主义者,感到了委屈和苍凉。----恐怕在这几天的脑海里,“始作俑者”这个词应该盘旋了很久,以至于如此坚强的东哥也起了“其无后乎”的身世之感。-----但这时候的中国,就算有汪洋大海般的五亿人口,又有几人可以理解被尊为红太阳的东哥的委屈,又有几人可以抚慰他的委屈?更有几人可以解决他的委屈呢?

因此事物的发展只能沿着事物所处的环境,遵循它的规律而前进了。

在领袖的讲话之后,各方用自己的理解,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各取所需,然后开始庐山会议的下半段。-----政治形势的发展是依靠两种力量的互相搏斗,而向前深入的。-----讽刺的是,搏斗的双方都以为只要战胜了对方,就可以独霸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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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药问题。

在文革之后,各个被解放的老干部们在受尽屈辱后终于翻身了。------因此他们因文革带来的仇恨自然需要发泄-----顺藤摸瓜,最后百川归东海,错误在东哥。-----一时间,对东哥的历史评价发生了错误的,墙倒众人推的倾向。------这个时候,比文革中受难的衮衮诸公早了十年开始苦难的黄克诚大将发表了一篇文章,坚定地肯定了东哥七功三过的历史地位,有力地还击了一大批中国的敌人利用对东哥不满的个人情绪浑水摸鱼的伎俩。----这篇文章,即使是三十年之后,依然还有鲜明的现实意义,熠熠生辉。----黄克诚大将的高风亮节,也在此刻更显伟岸。------无论是东哥在世时的追随者,或者他逝世后的落井下石者,这些人的身影在黄克诚挺直的身躯前无不黯然失色。

但在尊敬真正的正直者,黄大将同时,俺对他的有一个说法,略有不平。----在回忆庐山会议时,黄大将曾说,东哥7月23日的谈话,是因为吃了三次安眠药,神经过度兴奋的影响。俺理解他对东哥辩护的苦心,但还是觉得这个说法忽略了东哥当时整个的心境。伟人们的意志力之强韧是不会被药物所左右的,尤其是在重要的转折关头。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花絮,王光美的回忆:“7月23日早晨,会务组突然通知,上午召开全体大会,毛主席讲话。原来会议没有这个安排,所以少奇头一天很晚才吃了安眠药入睡。我一听是主席召集的会议,赶紧把他叫醒。由于安眠药还在起作用,他迷迷糊糊的就走了。我让警卫员扶着他下山,进会场。”----但是这个回忆,让人联想起另外一件事,----7月22日晚上,东哥在其住所二楼召开大区负责人会议,了解各组对彭总上书的意见,据说会上所闻令他的情绪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这个会,不知道胡服同志参加了没有。(他在这年当选为国家主席,是无可争议的第二把手。),按常理推断,他参加的可能性很大。(有些资料直接就说他参加了)----但显然,胡服同志并不知道东哥第二天要发言。-----有些同学喜欢推论庐山会议的主谋是谁,这个细节值得他们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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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的讲话是在7月23日清晨,----这是和他老人家猫头鹰式作息习惯大相径庭的。庐山向来是避暑胜地,但此日清晨,闷热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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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哥讲话之后出门,看到了彭总。发生了一段对话-----这个时侯有两个版本,一个是彭总自己的回忆+李锐的回忆,说的是:“在会议结束后,彭总就在会堂门口堵住东哥问道:“主席,那封信我是写给你作参考的,你为什么把它印发了?”东哥的回答,:“你也没有讲不要印发嘛,”

补充一点:当时目睹他两人谈话情况的万毅也说:“散会以后,我走出小礼堂时,看到彭德怀站在门外,当毛主席走出小礼堂后,彭总立刻迎上去,贴近毛主席,恳切地说:‘主席,我是你的学生,我说的不对,你可以当面批评教育嘛!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毛主席没有停下脚步,把脸一沉,甩手走开了。此时,我就站在旁边,彭总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万毅:《在庐山会议上》,载《中共党史资料》第53辑,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页。

还有一个是李银桥和李志绥的回忆:“散会后,领导同志们有走的,有没走的。彭德怀同志坐最后排,所以出 去的最早。毛泽东走到门口时,彭德怀已经走远。

礼堂是在山坡上,毛泽东下坡,身后跟了几位中央首长。就在这时,彭德怀又忽然回头朝坡上走来。大约是丢下什么东西了吧?与毛泽东走了个对面。

毛泽东停住脚,挺和气地打招呼:“彭总,我们谈谈吧?”

彭德怀脸孔一下子涨红了,一边走一边甩手,态度很凶,声音很大:“有什么好谈的?没什么好谈的!”毛泽东望着彭德怀,态度很客气:“没关系么,我们有不同意见可以坐下来谈谈么??” “没什么好谈的!”彭德怀甩手而去。当时许多中央首长都在场,都看到这个场面。事实是不欢而散。”---------见李银桥的回忆见权延赤的《领袖泪》,《周惠与庐山会议》,李志绥在他臭名昭著的作品,以及美国拍的《China:A century of Revolution》里面亲口说自己看到这一场面。

俺再补充一点,据权延赤文章:当时在场的有陶铸,柯庆施,彭真等,罗大将正在路边小便,彭总一吼,把他吓一跳。---------俺的意思是,李银桥的回忆应该是有不少旁观者的。---虽然现在还在的,似乎只有李银桥一人了。------但李志绥跑到美国后还是讲得和李银桥一样。

这两种回忆差别太大。俺不知道该信哪一方,就留在这里备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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