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穿越小说与明清之辨 -- 尼伯龙根·蜗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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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卖粮资敌这事已经定案了吧

袁崇焕被凌迟的罪名在《崇祯长编》里记载得很详细:“谕以袁崇焕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种种罪恶。命刑部会官磔示,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岁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余俱释不问。”(《崇祯长编》卷三十七,崇祯三年八月癸亥,汪楫本)

付托不效 专恃欺隐 可以另说

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潜携喇嘛,坚请入城,种种罪恶。

这些还有疑问吵的厉害,我们也不说

以市米则资盗 这可是已经没疑问了的

;从头到尾,从来没有能够证明袁崇焕卖国的证据。这些,即便是最死硬的反袁派也是无法否认的。

应该改成

从头到尾,从来没有能够否认袁崇焕卖粮资敌的证据。这些,即便是最死硬的挺袁派也是无法否认的。”

袁崇焕卖粮资敌

崇祯二年初,崇祯下旨禁止袁崇焕卖给蒙古物资。圣旨:“据报西夷市买货物,明是接应东夷,藉寇资盗。岂容听许。你部一面行督抚官,加紧堤备,仍着袁崇焕俞安性详加计度具奏。”(《明清史料甲编》第8本707页《兵部行督师袁崇焕题稿》)

此前发生了什么事?从袁崇焕上疏可以看到,蒙古饥荒,袁崇焕在高台堡通市,允许以布米换柴薪,以免蒙古难以生存而为后金充当向导,引之入犯蓟辽。

“自去年虎酋攻伯彦黄台吉,据其故穴,彦死之而我不能为各夷之依,夷遂依奴以自固。且夷地荒旱,粒食无资,人俱相食,且将为变。夫辽已能抗奴,夷即变奚为?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臣是以招之来,许其关外高台堡通市度命,但只许布米易换柴薪,如违禁之物,俱肃法严禁,业责其无与奴通。”(同上)

袁崇焕又说蒙古部落卖给后金布帛是仅求糊口,且称其以妻儿为质,誓言断不引诱后金入犯蓟镇。

“各夷共谓:室如悬罄,不市卖一二布帛于东,何由藉其利以糊口?宁愿以妻子为质,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哀求备至,各置妻子于高台堡边外,历历也。臣亲出谕之,见其穷迫所为,若绝其活命之方,则立毙之也。夷肯坐以待毙乎?即饥之窘之,可空其类乎?不可空则不必府怨而驱其与奴合。……不如因而树德,存数种于外,他夷入犯,我得留作藩篱。总在驱驭有法,若能戢其暴而柔其心,彼将为我用之不暇,宁有他心?今诸夷指天说誓,必不忘中国。此夷受抚多年,一向相信,及今一冬以来,未尝生事。此时我兵马盔甲未备,只合笼络,俟修饬即周,且驱诸夷而用之,如不为我用,另有法以处,何敢以虏遗君父而贻衅封疆也?事属军情,不敢发抄,再三计度,合词奏闻等因。”(同上)

对此崇祯批示,认为卖布帛给后金“明是接应”,要求严禁。对蒙古部落有饥荒的按人口换米,不允许卖粮、布、禁品。

“西夷通虏,讥防紧要。奏内各夷市卖布帛于东,明是接应,何以制奴。着该督抚严行禁止。其招来属夷,其有饥困,查明部落多寡,计口量许换米,不得卖与布帛米粮及夹带禁品。路将等官,倍加侦察,如有疏违,以通夷罪论处。”(同上)

这个批示里面崇祯口吻极其严峻,称“如有疏违,以通夷罪论处”,何以严重至此,甚至上升到通夷的高度?因为该蒙古部落喀喇沁部,已经在崇祯元年八月与后金正式结盟,后金的资料记载,“(七月)十九日,据报称喀喇沁部之汗使喇嘛四人,领率五百三十人至。……二十五日,大宴来使。八月初三日,与喀喇沁部议和,誓告天地书曰……”(《满文老档》889页)明朝政府业已有所风闻。而声称买粮的束不的部,正是喀喇沁的一支。

束不的本身,是否像袁崇焕所说“断不敢诱奴入犯蓟辽”呢?事实证明,喀喇沁部在己巳入侵中充当向导,束不的亦在其中。“忽有报昨夜战时,满大将军桂,在安定门与西虏束不的战。”(《辽师入卫纪事》)

而在此之前,束不的也并非老老实实。早在宁远之战中,便有束不的的影子,此战是袁崇焕亲身经历。

“经略高第报:奴贼于二十二日巳时至首山,离宁远十里。虏酋束不的紏聚精兵达子二万,要在二月初一日起兵犯抢,东西交讧。”(《明熹宗悊皇帝实录》卷之六十七,天启六年正月)

这样一支部落,又已经投靠后金,袁崇焕仍然坚持对之卖粮。而且绝非崇祯圣旨所允许的计口换米。据谈迁《谈氏笔乘》,这次卖粮数量之多,以至于储备几乎用光。“己巳四月……又告饥,遂令都司蒋文举开粜于高台堡,名赈熟夷也,边储始竭。”

很显然,这并非简简单单地赈灾,关宁军的粮食储备极丰,束不的部落只有不到万人,断不需要如此多的粮食。他们买粮自然是接济后金无疑,后金当时一样在饥荒之中,明朝对此知道得很清楚,除了袁崇焕,边臣都不同意卖粮。《国榷》崇祯二年三月有两条记载,证实边人都已经知道束不的是为后金积谷。

“朵颜三卫及建虏大饥,三卫夷半入于建虏,束不的求督师袁崇焕开糶于前屯之南台堡,互市貂参。边臣俱不可,独崇焕许之。盖束不的为建虏窖米,谋犯蓟西,虽有谍报,崇焕不为信。”(《国榷》5472页)

“翰林院编修陈仁锡使辽东,未出都,报建虏十五万骑犯宁远,及抵关,不见一骑入犯也。问之,曰往朝鲜矣。抵高台堡,知■■束不的为插汉买妇女,为建虏积谷。宁远武进士王振远陈国威,以门生见仁锡曰,束不的居关外,佯仇插汉,阴实昵之,又建虏姻也。部落不满万,驻宁远关外者六七千人,此地开市止二千人,卒不及备,可刺也。夜半若往须今夜,盖建虏哨在束不的内计四百余人,不挟弓矢,插汉远在关外,驰救不及,斩头寝内,建氛息矣。”(《国榷》5477页)

袁崇焕自以为收买束不的,有求必应就可以使之归附,得意洋洋地宣称“总在驱驭有法……彼将为我用之不暇”,但是这个规划直到他死也没有实现,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很显然他被束不的骗了。而束不的在投靠后金的路程上从来没有偏离过方向,只以花言巧语欺骗袁崇焕获得粮食。袁崇焕卖粮不论初衷如何,换来的是后金渡过饥荒和随后束不的“通奴入犯”。

最后 蜗藤同学对美国政治的研究可谓大家

但是明清易代史这个问题上,如果仅仅因为看不顺眼这些改造历史的穿越小说而一头扎进来,恐怕事倍功半啊

倒不如集中于“这些改造历史的穿越小说”之所以有市场的思想和政治倾向因素的分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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