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嘉木读诗--考槃 -- 南方有嘉木
【考槃】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寤寐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寤寐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寤寐宿,永矢弗告。
那时候在黄山脚下放排,湖光山色里,竹篙一点便去岸几米,坐在排尾,看波瀔水纹,逝于无痕,我当时想给我一间茅舍,让我在这里读书、喝酒、绘画,我可以开个私塾,带几个孩子,闲来泛舟湖上,听一曲船歌,看江南的女孩子河边洗衣,也是一生。我知道我过不到这样的生活,我做不到。亦舒笔下的喜宝说,我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淋漓尽致的人,依仗的是太美好的青春。我当然不是喜宝,但也眷恋物质富足带来的好处,靠自己三分才智,七分辛劳,换每月账户上几两碎银。唉……这也没有错,不是么? 可是每当从15楼的窗户往下看到三环,每当人模狗样觥筹交错,我就忍不住想起金斯堡的《嚎叫》“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挨着饿歇斯底里浑身赤裸,拖着自己走过黎明时分的黑人街巷寻找狠命的一剂……” 。我在这样的句子中,无奈地看着自己忙忙碌碌,蝇营狗苟,为了生计劳累不休,得失计较夜难成寐。世事纷杂如砌下雪乱,拂了又满,竟难自遣。
师傅教我太极,说立足脚跟向后仰,要看到身后一丈,我努力向后看,却看到苍白天空中淡淡的半弯孤月。身后是甚么?谁管它呢。大家不都是义无反顾地向前看,要更高更远更强大。俯仰流年二十载,归来谁能辽东鹤?
读贾谊的《鵩鸟赋》,他说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可怎能不患?在这世界各个都市各个CBD高高低低的写字楼里进进出出的那些所谓精英,哪个心里不藏着被体制甩出去的恐惧?众人惑惑,谁停得下来。忽然为人,这四个字读得我悲从中来。
最后郁郁而终的贾谊还写道,“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这文字读来是这么美,但又这么的脆弱。考槃的歌者如果看到贾谊的文字,或许会淡然一笑而不语,便如孙登见嵇康了。
通说考槃歌的是隐逸之乐,独之趣。“独寤寐言,永矢弗谖”,和陶潜的“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在感情上是相通的。我相信其实不少人这一生都在入世和隐逸的念头中挣扎,如果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的话,如马克奥勒留,如小民嘉木。我只是不知道那硕人是怎么离开那些束缚,恐怕还是政治失意,治世之理想不得实现,而求隐逸以全操守。但如果现世一切完好,却仍感受绝望之孤寂的情形,又当如何?如同《时时刻刻》里头朱利安摩尔的角色,突然一个午后,转身走出家门,从此软红三千都与我无关?外子说不可能,至少你不可能,谁给你做饭吃呢?你都不会种菜的,而且你还爱吃肉。
这样说来,其实是嘉木拘泥了,心境若到,视楼栉如见山,闻车鸣若考槃,独之趣,岂定存于涧阿?
(这篇信马由缰,不成体统。我已经做好挨棒子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