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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票市场化改革别成涨价借口？--与刘义昆商榷

2008年12月1日的《江南都市报》A18版上转载了《西安晚报》刘义昆的署名文章，题目叫《火车票市场化改革别成涨价借口》。我看过后，只能摇头叹息，无知者无畏呀。既然《江南都市报》能转载，那其它报纸也一样能转，看来流毒甚广。既然刘义昆先生有言论自由，那作为一名铁路职工，我也有话要说。

那位说了，屁股决定脑袋，你是铁路职工，自然要为铁路说话了。这话不对，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就事论事，摆事实讲道理，难道系统内人士发言非要一定附合系统外外行，那才能叫客观公正吗？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好吧，闲话少说，下面挑几条刘先生文中的观点与刘先生商榷吧。

1、“在铁路运营尚未实现市场化的情况下，仅仅实行票价市场化，能否给民众从带来福利，是否会成为火车票价无限上涨的借口，情况不容乐观”？

您这第一条，真让我感觉站着说话不腰痛。

在您的字里行间，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民众利益的忠实代言人，把铁路摆到了一个对民众敲骨吸髓，盘剥血汗没商量的位置，比万恶的资本家、地主，奴隶主还要凶残。

那么，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吗？

首先要明确，铁路是不是全民的福利？应不应该成为全民的福利？如果是，那么就请让铁道部成为事业单位，让铁路职工成为事业单位职工，让国家财政保证我们的待遇比照国家事业单位办理。到那时候，别说火车票不用调价，就是让中国公民全体免费坐车我也没意见，只怕到那时，全民出门都涌上火车，情况更糟。

我从来不认可火车票涨价这种说法。因为现行的票价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制订的，已经十几年了，请刘先生查一下这十几年来国家公布的每年的CPI涨幅，自己拿笔计算一下，十几年不变的票价，扣除物价上涨因素之后，现在的票价相当于当年的多少？这个应该不难算吧？

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国家经济飞速发展，物价节节攀升，火车票的实际价值年年在不断缩水，难道您要让火车票价无限地这么缩水下去吗？所以我不认为火车票调整就是涨价，只要它没有超过这十几年来CPI上涨幅度，那么它的调整只能说是调价。只能说是在尽力向十几年前的票价靠拢，哪里谈得上是涨价呢？

作为城市里的消费者，自然希望自己的收入越高越好，菜场菜价越低越好。最好是猪肉一毛钱一斤，鸡蛋一分钱一个。如果这么做，那城市居民是开心了，可农民呢？谁还会愿意赔本贴钱呢？真要出现这种情况，谷贱伤农，岂能持久？难道说农民的利益就不是利益，就不该得到保障吗？

现在的情形是，铁路承担了太多的社会职能，而国家又拿咱们当企业看。于是乎，实际票价在年年缩水，每当想调调价，总会冲出来一些代表民众利益的人士痛斥，可是，咱们铁路职工就不是民众吗？我们就是民众的对立面吗？

一方面为了大局，为了和谐，不让调价，另一方面铁路建设和维持需要大量资金，这部分国家又不是全包，相当比例要铁路自筹，到最后就只能压缩职工福利待遇。这也是铁路职工叫苦连天的原因之一。

如果真象刘先生所说，铁路要实现运营市场化，那么，既然是市场化，一切当以市场供需进行自然调节。调价是必然的，供不应求时涨价更是天经地义，这不是最起码的市场原则吗？如果运营市场化，那就没义务学生票半价，那就没义务象今年春运雪灾那样不计成本地为国分忧。那就没义务明知道青藏线，南疆线肯定亏本赔钱还要为国家战略大局不计成本地往这个无底洞里投钱了。

2、“铁路行业亏本的呼声虽然饱受公众质疑，但也有一定可信度。事实上，长期政企不分，官商一体的铁路部门，内无创新诉求，外无改革压力，上无权力制约，下无监督制衡，俨然是集经营、行政、司法等全部职能于一身的独立王国。通过几十年的发展，这样的独立王国出现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等问题显然不足为奇，这无疑也加剧了行业的亏本”

刘先生摆出的一大串事实，咱不能说全错。但让我感觉这不是在说铁路，而是在咬牙切齿地抨击现行政治制度，明摆着是在指桑骂槐。因为在现行的根本政治制度下，您所说的这一切，就是套到现有的任何党、政、军机关，各国有企业头上都成立，都无一例外地存在着您所说的问题。

也许在您看来，惟有真正实现“市场化”，“免煮柿油”了，这一切存在的问题就能立即迎刃而解了。这套理论若放在89年或许能骗不少人，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这些年来民众看得多了，免煮柿油根本就不是什么万灵金丹，一吃就灵。看看同文同种的台湾，看看同样是人口大国的印度，那就是个笑话。

既然您在文中那么肯定地说：“我们有理由怀疑，铁路行业的市场化改革，很有可能以迅速涨价来实现保本”，那么，我也有理由怀疑，您是在借铁路的由头，来贩卖、鼓吹全面市场化，免煮柿油的私货。

另外您最好放眼看看，全世界凡是有铁路的国家和地区，哪家不亏损？您最好查查，铁路票价十几年一贯制，而同期供应给铁路的柴油，电力，配件，原材料是否也十几年没涨过价。试问，如果由您来经营，在这种情况下您有什么妙法能在不调价的情况下保本？

说到铁路的独立王国，有自己的公检法，那我要请问，铁路是不受党和政府管辖的吗？这些公检法是铁路自己招来的黑社会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铁路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公检法？这还得从我们国家根本的政治体制说起，事实上，拥有自己公检法的并不是铁路一家独有的现象，这个问题要解决起来不是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近十年来，铁路一直在逐步剥离一些单位。到现在为止，工厂，工程局，学校，医院算是全部剥离出去了，可在这过程中铁路付出多少代价你们清楚吗？

地方政府拿铁路当肥羊宰，要接收这些单位可以，你要送“嫁妆”，送上马还得扶一程，还得继续补贴三年。过渡期间，地方政府对这些单位做了不少宰肥羊，吃大户的事，这些单位的职工苦不堪言，只能围攻路局，卧轨拦车，集体上访，要求铁路部门出面和地方政府协商。为了社会的和谐，铁路在这种剥离的过程中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不担责任，高喊着要别人如何如何，工作要如何如何搞，喊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口号是最容易的，把自己打扮成民众利益的代言人，到处作义愤填膺状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但是，实际做起事来是很难的，得涉及到方方面面。现在又讲和谐社会，那就要求方方面面的利益都得考虑到，否则又如何和谐呢？

3、“自2000年以来，中国的铁路改革坎坷不断，虽然几经反复，但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问题仍未改观”。

我不知道刘义昆先生这些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我怀疑实际上他对铁路的情况一无所知。

先说说机构臃肿，自2000年以来，铁路的实际运营里程增加了一万公里，经过多次技术改造，已经在既有线上把速度提升到极限，短短几年时间，让中国铁路进入了高速时代，而同期，铁路职工总人数从三百余万下降到了百余万。您可能会说了，随着技术的进步，对人力资源的需求在减少。那您可就外行，技术进步是不假，但维护工作量是呈几何基数在增长的，这些难道不要人做？火车自己能智能化自检自修？美国科幻片看多了吧？咱们现在的铁路职工，工作量增加了多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麻烦您放言前先做好调查研究。

在中国的现行体制下，机关要减员那是千难万难。当年朱总理发誓要让国务院裁员分流若干万人，以他的干劲，此事仍然不了了之。请问刘义昆先生，现在国务院各部委机关人数是比朱总时代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相比之下，现任铁道部长以雷霆手段，一夜之间撤消全国五十几个分局，分流了五万机关干部，一举实现了路局直管站段，消除了长期以来困扰铁路的两级法人的问题。这些都是切切实实看得到的，我们这些铁路职工感受得到的事实。在中国的国情和现行体制下，做到这点是相当不容易的，但是，再不容易咱铁道部也做成了，而且没发生反弹。你还指望铁路要怎么样呢？

效率低下？那请用事实说话，中国铁路以占世界7%左右运营里程，完成了占世界22%的周转量，这在全世界都视为奇迹，这难道不是事实，这难道不是效率？您看不见？

青藏线，高原冻土地带施工，国外同行认为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但中国铁路人办到了，创造了奇迹，这不是效率？

既有线上大提速，被国外同行认为是在乡间土路上拖拉机，普桑，宝马，法拉利混合长跑，而且每种车都得跑出各自的速度，亦被外国同行斥之为乱弹琴，是绝对办不成的事。可事实如何？经过咱们铁路职工的不懈努力，又一次创造了奇迹。短短几年，我们就跨入了高速时代，在京津线上跑出了运营时速的世界记录，相关技术创新层出不穷，若干引进技术迅速消化再创新，这就是您所谓的“内无创新需求”？这些您都看不见吗？

当然，您可以指出这些成绩背后的问题。但我要说的是，不做事的人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永远不需要承担责任。做事的人，做的越多，出差错的机会就越多。那为了不犯错，大家就都别做事了，行吗？

所有这些成绩，都是我们这些铁路职工，当然也包括各级领导沤心沥血，付出了不为你们外人所知，不被你们外人所理解的代价，用我们的辛勤劳动，用我们的热血、汗水、泪水换来的。

对于您来说，坐在舒适的空调房里，一杯茶一张报纸，点着卷烟翘着二郎腿，喊几句口号就算完了，对于我们来说那可是苦干、巧干、拼命干才换来的些许成绩。

对于您来说，修铁路那还不容易，您只要一把直尺一支铅笔，趴在地图上两点连一线，就算成了。可对于我们来说，那可是要逢山打洞，遇水架桥，风餐露宿，倒班作业，历经数个寒暑方才能建成的。

春运运力紧张，您只要轻飘飘地说一句：你们铁路应该多拉快跑，合理组织，维护民众权益就行了。对于我们来说，那就得连轴转，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那是稀松平常的事，在铁路内部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抱怨，因为整月回不了家，落不了地的都大有人在。叫苦？大家都这样，你苦有人比你还苦。

所有这些，刘义昆先生都看不见，只用一句轻飘飘的“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就给铁路定了性。本人强烈建议刘义昆先生到铁路上来亲身体验一下普通铁路职工的工作和生活，车，机，工，电，辆五大运转部门您都体验一下，和铁路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拿铁路职工同等的工资待遇。每个部门不用多待，就分别待一个星期。您要是肯来体验，我敢打赌，您肯定得把自己的无畏之言收回去。

说到效率低下，在这里我得插一句，不客气地说，铁路效率低下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社会上象刘义昆先生这样无知无畏，外行指挥内行的人太多了而造成的。

就举京沪高速的例子吧。早些年铁道部经过反复论证，确定要上轮轨方案，报国务院审批。可就在这个关口上，那位著名的何院士跳出来，要求重新论证，力主上磁悬浮项目。

何院士，他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呀。不过他是是学高能物理的，对铁路了解多少呢？他知道磁悬浮列车的轮子是圆是方吗？所谓专家学者，您只在您自己研究的领域内是专家，您要是出了自己的学术领域，懂得并不比普通人更多，甚至还不如普通人。无它，因为在本领域钻研过多，无暇顾及其他尔。

那么多一辈子搞铁路的专家，工程技术人员都是吃素的？那么长时间的前期方案论证都是白搞的？非要你一个搞高能物理的所谓院士来对铁路具体技术方案指手划脚？这本身就是个笑话。磁悬浮不但投资比轮轨高得太多，而且磁污染严重，不能扩展货运，技术严重不成熟。当年上海市政府为了抢个世界第一，引进德国技术搞的那条磁悬浮，事实证明是失败的，效费比极低的。就是在德国国内，他们自己建的第二条试验线也承认经过事实检验是不够成熟的。我不知道何院士如此外行指导内行，究竟有多少自身的利益考量，我只知道如果听了何院士的建议，那恐怕几千亿纳税人的血汗线又得打了水漂。

可没办法呀，何院士说话有份量呀。他在两会上提这个提案，铁道部能不重视吗？结果又重新论证了几年，期间花费无数，最后的结论还是原来的轮轨方案。拖到今天才开工建设京沪高铁，这白白浪费的几年光阴该找谁要？白白又浪费一次纳税人的钱再重复论证，这笔冤枉钱谁该负责？请问，这种效率低下是铁路造成的吗？何院士这种对铁路完全外行人士该不该也承担一点责任呢？

除了何院士，还有许许多多外行对内行指手划脚的人们，你们掀起一轮又一轮的舆论高潮，对铁路口诛笔讨，有些固然是对的，但还有那些不对的呢？这是不是也是在干扰铁路改革发展进程，利用舆论来掣肘呢？该不该相应的责任呢？

再说一个例子，铁路道口经常撞死行人，按说都是行人违章强闯道口造成的，按说这种违章打乱了铁路运行图，危害了行车安全，给列车造成晚点，给旅客带来损失，铁路应该向违章者索赔才是呀。事实上，日本就是这么做的。但在中国，无理也要搅三分，大家都觉得铁路是肥羊，没理也得宰一刀。现在甚至发展到了更荒唐的程度，前段时间报道，有小偷盗窃列车上的货物，正好赶上列车启动，被压断了腿。铁路职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送他去医院，并付了几万元医药费。没想到小偷居然反咬一口，找来律师和铁路打官司，说我是小偷不假，但我也有人权，你铁路动车时没通知我，没做好安全防护导致我受伤截肢，所以我下半辈子你得管，你得赔偿我。看看，有天理吗？

好吧，我们怕了你们，前几年道口改造，要求限期内将京九线上的道口全改成下穿式涵洞，这本是便利大家，保证列车和人身安全的好事呀。可是，地方政府却多方刁难，拿铁路当肥羊宰。举个例子，我们单位门前有个道口要改造，如果做下穿式涵洞，要将单位门外道路开挖改造。其实路还是那条路，只不过把平路改成涵洞而已。这种工程也就是四个月工期，可实际上却变成了烂尾工程，最后花了两年零七个月才建成。为什么呢？原因就是单位大门外的地面要改造一百多平方米，而这地是属于地方的。地方政府狮子大开口，你要改造我的道路，得给三百万补偿并解决我几十个人进铁路就业的指标，否则免谈。您认为这合理吗？钱的事好说，但安排几十个人进铁路当正式职工就太为难了，铁路内部一直在减员增效呢，这个要求无论如何没法答应。你不答应，地方政府就不让你开挖路面，于是就成了烂尾工程。最后是经多方协调，最终是以补偿四百万元了事。请问，这种效率低下是铁路造成的吗？

要机构改革，就必然触动一部分的人的既得利益，必然要遇到阻力。但这种阻力全是来自于铁路内部的吗？我再举一个例子，当年铁道部撤消郑州局，一分为三，跳得最高的居然是河南省政府，因为如此一来，原郑州铁路局的税就收不到了，影响到了地方的就业和财政收入。于是一番博奕交涉，甚至相关领导交恶，个中情况难以尽言。

这些方方面面的事情，是中国的国情，中国的现有体制决定的，是富有现阶段中国特色的。所有这些难道是铁路一家的责任吗？是铁路一家所能解决的吗？

4、引进国内外资本，才有可能以保本微利为目标，推行铁路运营市场化和火车票价市场化---政企合一，独家垄断不破除，市场化只会沦为掠夺民众的借口。

这段话更是荒唐。什么掠夺民众的话都说出来了，关于票价，前面已经说过，这里不再重复。

我要说的是，您认为引进国内外资本就是万灵金丹吗？要知道资本是逐利的，不是来做活雷锋的。既然逐利，那还会象现在这样承担那么多社会责任，为国家分忧解难吗？资本就不会掠夺民众？太荒唐了吧。

今年出来的新《劳动法》结果如何？年初大批韩企恶意欠薪，卷款外逃，这算不算是掠夺民众？强制带薪休假，铁路今年实施了，虽然打了个折扣，把双休日也计算在内，但毕竟是执行了。而我相识的一些在外资、外企的朋友呢？根本享受不到，国家法令是一纸废纸，你要向资本家提这个，人家炒你鱿鱼。如今经济危机，更不敢自绝后路向老板提什么保障权益的事儿。

国内成品油这一块有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家，移动通信有联通，移动，电信，网通，铁通，按说都不是独家垄断经营了吧？按说就不会掠夺民众了吧？可事实如何呢？

好了，不再批驳了。批得再多不如行动起来，空谈误国误事

现在铁路的情形是铁路职工不满意，民众也不满意，要到底怎么改革才好呢？我个人有两个方案。

方案一：让铁路成为事业单位，全民福利，票价降到最低。国家大包大揽，把钱贴到明处，让国民享受到改革开放的红利。

方案二：完全市场化，竞争自由化，国家取消各种限价和限制，一切由市场决定。国家出面给民工，低收入阶层和弱势群体以补贴，凭车票换补贴金。

一句话，要想马儿多拉快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持久的，只会使事情更糟。

2008年1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