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那年庐山(二十二)政治局常委会 下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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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李锐《庐山会议实录》 8 月1 日常委会 (下)

 周恩来:一改二帮,那一套都改掉。要交心,你不易交心。

  刘少奇:表面讲的不是真心话。要挖一下记仇、记恨事。高岗事件后,本想找你谈一次,怕扯开一谈,谈不进,没有谈,怕挡回去。

  毛泽东:两次声明,要收回信,《简报》上说的,我不相信。

  彭真:开始对你信仰高,慢慢感觉不对头,跟中央不对头。抢先思想,组织观念得要。为何要对全国性、世界性的问题讲话?(毛泽东:发了这个指示?)发现闹独立性,动摇对你的信心。1937 年开始我逐渐信仰毛主席,感到你那套不对。首先是你的党性,同中央抢先。1937 年12 月传达王明的东西,我强调夺取领导权。这次在火车上讲匈牙利事变。(毛泽东:思想之混乱可观,我们怎么能同匈牙利比?)信是个纲领,一条路线,重点在后一部分,目标是毛主席。

  毛泽东:从打击斯大林后,佩服赫鲁晓夫。

  刘少奇:两个歌子,反对唱《东方红》。认为中国也有个人崇拜,中国很需要反个人崇拜。党章中毛泽东思想领导一条,七大有,八大没有。原起草时,就不赞成写毛泽东思想领导那一条。八大决定不要,又反对。

  彭德怀:你们这样推测,就难讲话了。阴谋,两面性。每回唱三个歌……

  周恩来:感情问题。

  彭真:反对个人崇拜,有无此想法?你有大功劳,但一切功劳离不开党和群众。否则,顶大当个唐生智、程潜。毛主席的路线已得到证明,基本上已证明总路线的正确,也应服从。(刘少奇:彭的功劳也是来自这条路线。

  顶过来,过去几次路线按照你的办,现在可试验,原来是狂热性,可以设想是什么结果。这样一提,个人东西就去掉了,同主席谈就拗起来。迷惑人,小舟也被迷惑了。同志在一起,应肝胆相照。这么多元帅支持你,是由于主席,但换不出你一条心。张飞,能换心的。归根结底,宇宙观和党性的根本分歧。

  黄克诚:这都是赤胆忠心帮助。我们相处久了,被另外一种感觉模糊了。

  也看到些毛病,提过意见。今天这样讲,谈及个人品质,使我认识更全面。回去好好想想,非一下子能解决;个人英雄主义有感觉,也感到想表现自己。华北同志意见很多。我们之间谈话交心,扯过很多问题,如历史上中央苏区的问题。关于主席的问题没有谈过。谈过请毛主席出来领导。六中全会放炮,被模糊了。1938 年后,觉得对毛主席态度有改变。到北京后,具体表现的对毛主席的不满,也谈过。我要他到主席处谈谈。心是否都对我交了?还不敢说。对干部关系有成见,对罗瑞卿,我批评过他。对贺老总,没同我讲过好或坏。对干部一拉一打,有些个别现象;是否整个如此,还难判断。交心问题,从前考虑过,不能完全讲出来。(林彪:是伪君子。)

  也可以这样批评,装模作样,并非完全内容与形式那么一致。(毛泽东:全部伪不是,有真有假,寄希望于两面,有一面有希望,有做工作的可能。)

  常委这样苦口婆心,应当感动,不是主席领导,多少年采取组织决定,怎么能有今日局面,这样教育、帮助,应当感动,是帮助。

  毛泽东:历来估计两面。好的一面扩张,可能改。也有可能不能改。(黄克诚:好好检查,虽然60 岁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人民群众,关系好一点,改改,一时改不好不要紧。

  林彪:不是打倒,不是今后不信任,工作要你做。要整风、洗脑筋。

  彭德怀:改造思想赞成。总路线拥护。工作有消极面。

  毛泽东:我们党是三山五岳,是个联合会。

  彭德怀:管军队要纯的人。我没提过任何一个人,无任何私人来往,也没有私人信件。了解了为何又不愿干?军委应当掌握在一个得力同志手上。(我下来)这次不公布。提议一人去主持日常事务。国防部同外国不同,外国是一长制。

  毛泽东:现在不谈此事,还是你干

  彭德怀:也不是以此来抵抗。朝鲜回国后,就不想干。军队复杂,科学技术,不摸也不行,不好下决心。早有此意,并非不服从,希望谅解。承认要思想改造,学点马克思主义。读书没读通。具体事务一来,学习又放下。32 年来,没有真正坐下读过一本书。英雄主义思想还有根源。今天讲的事,好多忘了,当年事,容易忘。军队要培养新人,准备打仗。我这人随便,越熟越马虎。这次会本不想来。个人英雄主义,还加无政府主义思想。华北会议作过检讨。洗脑筋不容易,还要发作的。不守纪律,现在好一点。这次写信,说“小资产阶级狂热性”,没同别人谈过。是否是备个案,是否如大家讲的如此系统,现在还难接受。说我想发表,不能接受。我是赞成总路线、大跃进的。看到困难,动摇摇摆是有的。讲我不要这两个东西,没有的事。这样说,发展下去就危险了,小资产阶级夺无产阶级的权。

  主席23 日不讲话,会发生混乱(有l/3 人动摇)。承认思想混乱,立场不稳,有摇摆。

  毛泽东:历来摇摆,直到高饶事件,但能摇过来。这一次又可摇过来,看环境形势。对你寄托希望。

  彭德怀:这两天两次谈话,很感谢。不抵触。

  毛泽东:可以继续申辩。平时不往来,是一种观察现象。本质如何,现象不一定准确。会理时,我毫无顾虑。那时靠剑英,不忘记(剑英大功劳)

  这一条。否则,中央当俘虏。三次反“围剿”战争,我们非常融洽。后来年纪大起来,积累了许多东西。

  彭德怀:信中也讲无产阶级,也下了决心的。

  毛泽东:你出身劳动人民,感情站在革命方面,对群众有感情。问题是经验主义。

  彭德怀:经验主义肯定,靠自己几十年经验办事,林彪同志容易接受新东西。我只读过两年旧书,装的很多东西,都洗尽不容易。是被动地跟着干社会主义建设。没有这次会议的话,走到另一条路,也不会的。

  毛泽东:采纳你的意见,会混乱一时期,又要来纠正。林彪:会出现大马鞍形。

  彭德怀;三句话,出在第二句,问题不少。

  毛泽东:现在右倾情绪,右倾增长,不是刮“共产风”、压指标那些问题。我是因你的信才有觉悟。鹤寿谈有松劲情绪,也不摸底。这十天,较有底。问题不少,不在老问题,现在是新问题,是指标越落越好;以信为代表,以及相当部分人同情你的信,省是陶铸、周小舟。新问题是要反击右倾进攻。很多人是盲目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周惠:看不到信有问题,还是坚定不坚定问题。湖南要鼓劲,矛盾情况,下面新的右倾也早发现。对谭老板我提得尖锐,要反“左”防右。食堂问题,谭主张解散。(毛泽东:谭老板也摇摆。)小舟来电报,也偏右,与谭老板谈,算账,松劲,要反“左”防右,我的思想情况不是右倾的。

  毛泽东:吴起镇讲话,长征胜利,取得经验,有7000 骨于,前途光明,当时只7000 多人。很多人不赞成这样讲,说吹牛皮。

  周恩来:华北又闹独立自主。回延安三年格格不人。解放战争合作。抗美援朝,回到军委,不大靠拢了。

  刘少奇:元帅心情,不好合作。我也有此心情。难道都怪这些人,你就那么好?中间有个问题,把你那套丢开,服从党,野心抛掉。是大家的野心,无产阶级改造全世界的野心,不是个人野心。党内好好合作,求同存异。原则问题要斗争。团结——批评——团结。

  毛泽东:9 个元帅、10 个大将,围在你周围岂不好?人少好还是人多好?

  刘少奇:还要一个改造过程。

  彭德怀:40 天来,有两面,有恨,也接受。当元帅不行。当副手,刚愎自用。

  朱德:顺着无问题,不顺成问题。投降无产阶级,永不反水,但要防止反水。永远跟着毛主席。名利思想,名是要的,正确也是个名的问题。

  毛泽东:做真正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考茨基、普列汉诺夫,政治犯错误,变成反党,拥护祖国。将来是好遗产。都可搞错的。心里虽是马克思主义,总有部分不纯,以无产阶级之名引诱彭,不一定行。

  朱德:好话,叫骂娘,听不进去,怎能改正?都希望你彻底改。

  毛泽东:一下改不可能。洗脑问题,照顾他的特点,不能急于求成,不能急功近利,包括黄老,有缺点,慢慢改。

  彭德怀:近几年有些改。意见不合,强迫实行,抵触厉害。主观还想搞什么则不是。命令对,自己不通不盲从,执行时动摇;碰死钉子,进步一点。打赣州后,还要向西,中央局合拍,不易那样改变。有人说我投机,很反感。话可以讲,实际问题一来抵触大。打会理也不愿意,伤兵没法处理。

  毛泽东:张国焘一条好处,慢。

  彭德怀:十一二岁看牛,十三四岁开矿,17 岁当兵。40 天会议,又感激又不感激,一生没吃过亏。

  毛泽东:井冈山,中央苏区,枪杆子主义。对我帮助大。

  林彪:自信心太高,不合乎客观。伟大英雄,其他看不起。几十年本能反映:自信太高,过分自负,想当个大英雄,个人英雄主义不改。

  (记得谈话的最后阶段,彭德怀还急得讲过这样三句话:可以放心,不会自杀,不会当反革命,可以种地参加劳动。记录本上未记下。但不是最后讲的。)

  两次常委会后,毛泽东都把我们列席的四个人留下来,又谈了一阵。让我们列席会议,当然是为了教育我们:不要再受彭德怀的信和彭德怀其人的影响。毛泽东对周小舟“争取”看得重一些,希望他“不远而复”,“迷途知返”,不要“走远”了。毛泽东问他:是不是当了彭德怀的宣传员?8月二日晚上,毛泽东给周小舟写了一封信,并给他寄去了《丘迟与陈伯之书》。8 月2 日夜,周小舟给毛泽东写了一封感情激动的信。这信第二天就印发了。他在信中从自己的出身和思想、立场,分析为什么同情彭德怀的信,承认为彭德怀提供了材料,当了义务宣传员。

  这两次会后谈话,我的记录本上什么也没记下来。我那时还很天真,以为真是还“允许交锋”,可以“继续申辩”的。于是在同毛泽东对谈时,我竟说:1958 年钢搞800 万吨就好了。毛马上说:你这个人太斤斤计较,你的发言,倾向不好。这样,我才没继续讲了。这一细节,是从《简报》上别人批评我的发言中,我才记起来的。

  这两次常委会的场景,我终生难忘,当时毛泽东、彭德怀和各人的神情,乃至某些动作,我都记得。特别是彭德怀,对话时他并没有激动过,似乎过于冷静,面部表情非常严肃,痛苦的感情藏得很深,但还是使人能感觉到一点,我就坐在他的斜后面。我的手常不听指挥;心里非常痛苦,主要还是为彭德怀痛苦。因此字迹潦草得至今看来有的如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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