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与一位右派青年同行 -- 暗香疏影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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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与一位右派青年同行

与一位右派青年同行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我也不了解什么叫右派,一直以来把所有不鸟政府的人称为右派。(记住是“不鸟”,而不是“反对”)

昨天最开始的问题就是胡锦涛31号的讲话。

然后扯到了胡锦涛当年的西藏平叛,接着就是6.4。

他的话摘录如下:

“军人们见人就打,在那里扫射学生,北京的老百姓都看不惯了,喊:‘你们是刽子手。’,结果军人一回头就打百姓。当时摄像的人就趴下了,等一会又站起来了,然后救护车开过来,那些军人连护士医生都打,因为倒下的人太多,所以反倒不真实,本以为是橡胶子弹,看了看才发现是真子弹。”

“那个坦克车碾过一堆人,你都看到那个车上下颠簸,结果老百姓们急了,几辆公共汽车开过来,把坦克围到中间,然后他们就把那个坦克车给烧了,那个车里的兵爬出来被愤怒的人们给烧死了。”

“我有个亲戚是北京的,他当时就见过这些,知道真相。”

“我还有个叔叔跟市长关系很好,当年刚刚发生过之后,学生都外逃了,当时中央下了格杀令,一个都不放过,市长同情学生,睁一眼闭一眼了。”

“当时中央电视台的人进行了悼念,说出真相,结果这些人现在还坐牢。”

“他们只是学生,他们能做点什么。为什么非要用枪对付他们。”

我简直没法反驳他,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充满细节的片段,仿佛他亲身经历过看过。而且他可以说出每一个片段的来历,从他的亲戚,他爸爸的朋友,他的舅舅叔叔,当然还有网上的视频(他说:视频绝对都是真的)。。。

让我怀疑他们全家是都是学运出身的。很可能就是6.4之后外逃的学生。

当然事实不是这样,这个孩子算是个相当不错的青年。

学习勤奋,工作努力,善良真诚,仗义执言,对中国也有强烈的自豪感。

除了有点幼稚以外(我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个新世纪的好青年了,他家里人跟学运没什么关系,只是他爸爸和他们家很多亲戚是政府人员,所以经常跟他说政府的黑暗。

如果没有上过军校,如果没有上过小金教员的课,我估计也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我不能说小金教员说的就是真的,但是在一个善良而幼稚的右派跟一个以理服人的小金教员之间,我还是选择小金教员的说法。

即使这位右派说的完全正确,他所说到的也只是这次运动过程的片段。而小金教员则说到是前因后果。

真正的问题是:

1.这个运动由什么人发起。

2.这个运动代表什么人的利益。

3.这个运动是否会让中国更好。

这三个问题是最核心,至于当年天安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你细节到每一个人的命运,每一颗子弹杀死的人,每一个死者流泪的家人,也不会让我有什么感动。

这不是感动的问题,这甚至不是感情的问题,如果当时中国真的乱起来的话,那么死的人绝对要超过天安门上的人。

当然右派青年也回答了这三个问题。

1.这个运动是学生自发的。

2.这个运动代表中国的利益。

3.这个运动会创造一个更好的中国。

前两个问题留给专家说。只是第三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我不算了解历史,但每一个政权都有初生和成熟的阶段,需要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前仆后继的人。

如果6.4运动真的是为了创造一个更好的中国,那么在此之前,必然要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血淋淋的动荡。

当时的中国是否还能撑过这些动荡呢?中国已经乱了十年,门外是虎视眈眈的列强,他们欢欣鼓舞的盼着。

而右派青年相信6.4运动可以不流血不动荡达到目的。其论据是美国和英国。我说美国流的血也不少吧。流血,不止是诞生初期的抗争,也是青春期时的叛逆和精神分裂,比如“南北战争”。祖国流了那么多血,才好不容易熬过文革这个青春期。

至于英国,发生变革时候,他们的政权已经成熟了,还有更多深层次的原因。。。而那个右派青年根本不想跟我讨论这些问题。

他说起更多细节和片段,为他的论点服务。

“那些学生被围到人民英雄纪念碑边上,军人们围着他们,不让他们走,那些都是清华北大的学生。。。”

“他们本可以不死的。”

他认为我所提出的三个问题是毋庸置疑的。而我总是不断置疑“毋庸置疑”的问题,却对天安门前死去的学生无动于衷。

“学生被残杀,光这样就足以证明一个政权有罪。”

真的,我一直无法同情学生,一个人如果被人当成刀使,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那你可以说毛泽东和周恩来,都是被人当刀使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赢了,所以你才会这样说。如果他们输了,你也会说他们是被人当刀使的。”

“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到了这里争论就难以进行下去了,只好回到原有的话题。但是有些想法却没得及说:“如果那些学生真的为了建立更好的政权而努力。那么6.4的流血牺牲应该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如果活下来的人继续前行,继续向前,最终取代tg,我们也会说那些天安门前枉死的人是为理想而牺牲的人。一个人是为了理想而殉难,还是被人当刀使。似乎不由自己说得算,而是由他们未死的战友来决定。”

记得当时小金教员提到6.4的时候说过:“那么多人,连死都不怕迎着子弹上去,一批又一批的倒下,他们缔造的一切,岂是那些学生说推翻就推翻的?”

后来看到艰苦卓绝的抗联系列的时候,小金教员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么多人连死都不怕迎着子弹上去,他们所缔造的一切,岂是那些学生说推翻就推翻的?”

推翻tg,至少要付出跟建立tg时候不相上下的牺牲吧。(顺便想到了,冯仲云正是清华学子。如果他生逢6.4,会怎样。那支撑抗联的信仰与热血会不会将这位清华学子引上6.4的天安门呢。)

后来,右派青年继续描述天安门广场上军人的暴行。

我告诉他:“不要惹那些打过仗的军人,他们都是天魔,然而却又是国家必不可少的壁垒。”

“被本国军队杀,和被外国军队杀,有什么不同。”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他。只好又绕到天安门广场上,“你只看到军人的暴行,因为你知道一切,都来自特定的视角,有些东西是你看不见的。”

比如人群是危险的。

在初中的时候,我曾经私闯女生寝室,起因无非是:我提出这个奇晕的想法,一个室友反对,一个室友赞同。然后我和赞同的室友一起去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绝对不敢去,但室友跟我一起晕,我就有勇气了。

人是危险的,人们聚集起来在一个地方,其危险程度就成几何倍数的增加,两个人的时候,我们敢于违犯校规,因为有一个人跟我在一起,受罚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分担。

十个人的时候呢?一百人的时候呢?一千人的时候呢?是否敢于挑战上天的法则。

中国有法不责众的谚语,更深处的原因是人的本性,人越多,虚妄的勇气也就越大。

学生相信有无数人跟自己在一起,他们也看到天安门前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是危险的,他们有几千人,他们来自中国最顶尖的学府,他们有世界最强大国家的暗中支持,他们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天安门广场上实枪荷弹的军人。

任何一个政府都不会容忍这种危险,无论好坏。

事实上政府也不分好坏,只有值得支持和不值得支持的政府。

无论右派青年怎么描述天安门广场的暴行,我始终认为中国政府,或者说tg是值得支持的。这不仅来自于专家(比如小金教员)理性的分析,或是政治课本从小灌输的话语,还因为我四年以来在X大里所看到的东西。

X大自然有平庸,不努力的教员,但大多数教员都是出色而努力的。

不少教研室为了赚外快,私自接活,但这是完成上头要求的基础上,而且有些教研室成天被上头的命令压得天天熬夜。

有一位傲气十足的教员,据说出身将门,却把自己累的半死,眼睛里天天都有红丝。

他是我见过最出色也是最纯粹的技术人员,在社会上都在强调人脉强调人缘的时候,他说:“有技术,什么都不怕,就算你有什么缺陷,只要你能干活,干别人干不出来活,别人都会忍受你的。”

他告诉我们:“在珠海,上头压下来的任务,做不出来,做不出来怎么办,熬夜呗,不睡觉呗。玩命什么事干不成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向上翻,一副谁都不晒的傲气油然而生。配上他那可怜的一米六几的个头,实在很有趣。

他是高成那样的人物。出身高贵,本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可这位教员只喜欢工作,并在一个一个完成的项目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干别人干不出来的活,并引以为傲。

他才三十多,都有丝丝白发了。

他是魔鬼教头,却有很多人为了他的出色,报他的研究生。

X大里,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当然也有一些专门研究密码算法的教员,他们即能顾家也更顾工作。玩命的全是那些有死任务的技术人员)

军队外有一个华为,军队里有无数个华为。

那些人只要出去,绝对会比在军队轻松,也比军队挣钱多。

这固然是他们对事业的追求,也是他们的坚守。

我当然相信军队那些贪污腐败,我亲身经历过。

入党的时候,父亲给政委送了五百块的酒。(送礼的事情是后来才知道,我真的不愿以这种方式入党,很恶心)

但我入党推荐人是我们系主任,一位曾经防卫台湾的老工兵,为中国流过汗,流过血,所经受的严酷训练是在空调房子里打字的人无法想象的。

而X大C学院的那些坐在空调房的测绘学教授也曾经在地震最危险的时候被派往前线。

我知道这个党派里有蟑螂无数,但也有精英,有天才,有像蚂蚁一样默默努力的人。

我跟那个左派青年说过这些。

他说:“你接触的都是一些基层。”

“教研室主任是基层?我所接触的教研室主任有好多都是在某个领域的国内顶尖人物,剩下至少是排得上号的。”

“他们都是技术人员。他们都是基层。”

“是的,他们都是基层,基层就是高层的土壤,如果土壤好,虽然不一定能长出好果子,但至少有希望。”

“你在军校太久了,被洗脑了。”

“大概吧。”

我们每次争论,都以6.4开始,以洗脑论结束。

他说我被军校洗脑。

我说他太幼稚,可能会成为外国人的刀刃,尽管这个善良的人爱着自己的国家。

我们互相约定着十年以后。

“十年以后tg必将不在。”

“十年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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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都是对的,只是站的角度不同。

右派青年那种“珍视生命,以人为本”的思想会越来越占据上风。

我所持有的“大局为重,为达到全局目标不惜牺牲个人”的思想则在慢慢消逝。

因为中国在发展,从一开始人命不值钱,到2008地震时候的人命值万金,“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生命”。

“只有当我们有钱了,有文化了,才能以人为本,才能自由民主。因为我们有钱,我们才可以民主而不受制于外国人;因为我们有文化,我们才能自由而不混乱。而且有文化也是建立在有钱的基础上。当我们自由民主的时候,以人为本也就自然达到了。”小金教员如是说。

这段话其实是物质决定意识的另一个版本。

6.4的时候,我们有钱吗?

然而另一个方面,尽管一直在反驳他,但我却为自己的心冷而害怕,我始终无法为天安门前枉死的学生们伤感,我的心似乎已经变冷了,对生命的消逝无所谓了。尽管2008地震还是能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为什么每次想起天安门想起6.4,总是想到“活该”这两个字。这是我需要反思的。

我不了解那段过去,以上只是两个大学毕业生幼稚的争论,并不代表谁对谁错。只能给大家展示80后如何看待6.4。

我85年生人,那个孩子87年。他是我的好友,我们亦会不断争论。

关键词(Tags): #6.4#制度#民主#反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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