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那年庐山 (三十四)收场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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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一些老革命家的批判发言 (之一)

“张闻天检讨之后,与会者开始发言。谭震林给张闻天提了两个问题:(一)为什么说南宁会议、成都会议是破坏集体领导的?你们是怎样的看法?(二)军事俱乐部的活动是否从上海就开始了?上海会议毛泽东同志讲话后,洛甫同志在小组会上的发言就有这些观点,我们大家是都听到了的。彭德怀同志从欧洲回国后,他和你在政治局会议上都表示出那样一种态度,好像别人都错了,只有你们对。在书记处会议上黄克诚的表现也和你们一样。

  陆定一说,讲共产主义快一点来,这是我与苏联新闻工作者代表团的谈话中提到的。我讲共产主义,说中国照那么样的速度,每年工业增长百分之十五,就是一百年也到不了共产主义,现在可以快一点。我这样讲,如果有错,可以检讨的。我这样讲,没有什么了不起。闻天同志是否认为讲到共产主义就不得了。共产党员为什么不讲共产主义?说共产主义的字眼就不行吗?那时,我与苏联同志的讲话,在字句上脑子里是斟酌了一下的。没有说共产主义快来了,而是说快一点了,不能讲吗?闻天同志听到共产主义这几个字,听到共产主义快一点来,就不舒服了,好像共产主义是不好的东西。

  李富春也提了几个问题。第一,张闻天同志说加人“军事俱乐部”是在6月底。一方面我要问一下:6月底以前,张闻天同志与彭德怀同志就有来往,就议论了很多事情,究竟议论了些什么?另一方面,6月底加人“军事俱乐部”,是有其道理的。6月底,彭德怀同志回国以后,你们在政治局、书记处会议中以及各方面的活动,确实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第二,你今天说,23日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对你是当头一棒。但是23日以后,闻天同志还与彭德怀同志谈了两次话,还相互交换了小组会上的情况。毛泽东同志的讲话对你既是当头一棒,为什么还与彭谈了两次话,谈了些什么?第三,闻天同志说“警惕斯大林后期危险”,这句话是彭德怀同志讲的,彭德怀同志又说是闻天同志讲的。究竟是谁讲的?还是大家都讲了,你们似乎是异口同声。究竟怎么提出来的?什么叫“斯大林后期”?是什么概念?什么定义?什么内容?请交代一下,我们不懂。第四洞天同志说,他是无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思想和平共处,有时这种思想多一点,有时那种思想多一点。五十加五十等于一百。照这样检讨,要真正建立起来无产阶级的宇宙观是很难的。

  康生发言一上来就指责张闻天的检讨空空洞洞,要张闻天讲几个具体问题。一、你说,你的发言是针对着毛泽东同志的。这是我们已经明显看到了的,比如你提出的“好大喜功”,这同资产阶级右派张奚若是一样的口吻,而且气愤很大。你还提出什么不怕杀头,这些显然也都是针对毛泽东同志讲的。除了这些以外,到底还有哪些问题是针对着毛泽东同志的?高饶反党集团和这一次反党的军事俱乐部都是用耍治头、搞阴谋的手段,掩盖你们反党的本质,希望把你们的皮剥开来给大家看看。二、大家公认,你和彭德怀同志是长期对党心怀不满。毛泽东同志说,你的病毒又发了。你自己解释,你的病毒是教条主义。我们看,毛泽东同志说的病毒不仅是指教条主义,而且是指你长期对党、对毛泽东同志心怀不满,这次是抓紧时机向党进攻。你有没有这个问题?如果有,应该从这一方面彻底揭发一下。三、你和彭德怀同志到底搞了些什么活动?我没有参加你们的小组会,但是从你在小组会上的发言简报中给我的印象是你们的活动并没有彻底交代。这样看法是有证据的,毛泽东同志23日讲话后,你还和彭德怀同志发生过联系,你在24日的小组会上的讲话还表示不服。特别使人刺目的有这么一句话:“你们要讲成绩,我们要讲缺点。”显然,你们把自己同党是对立起来,分离起来的。我觉得,检讨个人的错误应该诚恳坦白,不是做文章,弄上几条。你今天的发言,组织得蛮好,逻辑性蛮好,一二三四,甲乙丙丁,但是没有真正交心。

  康生从字里行间甚至从“印象”中寻找别人“反党”、“反毛泽东”、“心怀不满”的蛛丝马迹的“本事”,并不是庐山会议才显露的,延安时期搞“抢救运动”,党内很多人就已领教他这一套。“文化大革命”中他更是大打出手,凭着这一“本事”置多少人于死地。赵健民就是在“文革”中被康生“凭几十年革命之经验”打成“叛徒”的。

  曾西圣发言也对张闻天的检讨不满意,说张的检讨把事实掩盖住了。帽子是戴了几顶,但没有具体事实。他戴了几顶帽子,但又来了许多原因\阳帽子也吹掉了。就是这些帽子,我们也不能同意。他们认为大会只开三天,想马马虎虎混下山去,不是真正要暴露和检讨自己的错误。

  张平化讲了三个问题。第一,刚才洛南同志讲与彭德怀在一起很危险,慢慢上了当还不自觉,又说,他看了彭德怀同志的信没有感觉有反对毛泽东同志、反对党中央的野心,又说他23号的发言是脑子发热,胡言乱语。从这些话看来,好像他是完全不自觉的,但又承认他加人“军事俱乐部”是从6月开始,这就使人很难理解。这是不是埋下的伏笔,准备反攻?是不是想掩盖他们的不可告人的反党目的,掩盖他们篡党的野心?第二,彭德怀同志从国外回来同洛甫同志讲了些什么洋货?我从他21号发言的神气看来,很可能和洋货有关系。因为他在小组会上特别强调我们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是“拿来主义”,而且特别举了斯大林的例子,看来是有意的。在那里举这个例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时候这样强调洋货?希望不要回避,要老实交代。第三,张闻天同志再三声明与高、饶没有什么关系别人又没有提,你再三声明我就怀疑,你与高。饶有些什么关系,希望交代清楚。

  连珠炮似的批判发言进行了个把小时之后,刘少奇让张闻天先答复已经提出的问题。尽管无理的批判铺天盖地,张闻天仍然声明他并不想赖掉小组会上已经承认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已经印出来了,一个字也没有赖掉。他虽然不得不接受会议给他戴上的“分裂党”、“宗派活动”的帽子,但还是力辩:至于到底有什么具体计划,比如彭德怀同志的信发表以后,黄克诚要发表意见,什么人跟上发表意见,或者我发表意见,这样的安排是没有的,我发言是我主动要发的。对所谓“军事俱乐部”的帽子,张闻天这样解释:所谓加人“俱乐部”,我是这样理解的,这是个“俱乐部”,我同彭德怀同志谈过我的右倾思想的观点,我谈得比较多,这就叫加入了。这个俱乐部的组织怎么样,计划怎么样,我所想到的,就是我讲的那些东西,具体材料,我都不知道。我同彭德怀同志的关系,就是他在我隔壁,我同他吹一吹,谈一些话,我没有其他什么活动。我这次的发言,并不是在加人“俱乐部”以后才有这些思想的,不是同彭德怀同志商量过的c因为我有右倾思想,所以,这一次的发言同彭德怀同志的思想就一样了。对会上有关他同高、饶关系的指责,张闻天说,像高岗那样搞什么名堂,我从来不知道。彭德怀同志有役有,我不知道。我在上海,在小组会上就讲过那么一些意见,我那个时候没有想到反党。上海会议以后,我在政治局开会的时候,我稍微提了一下,同志们就把我顶回去了,我心中是有些意见的。对会上提出彭德怀从外国“取经”的事,张闻天说,同彭德怀同志从欧洲回来有没有关系?许多小组都提到这个问题。我上一次讲过,我不知道这个事情,彭德怀同志讲外国(比如波兰)的一些情况,在我脑筋中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斯大林后期”的事仍然是被追逼得最紧的问题。张闻天承认这个问题是从说毛泽东说了算、不民主、集体领导等问题扯起来的,但会上非逼他说清楚哪句话是谁说的、在哪里说的。

  一阵追退之后,大会又开始批判发言。彭真说,我看张闻天同志今天的讲话有这么个问题:开始讲的态度还值得欢迎,帽子戴得也比较老实,承认是反党,反中央,反总路线,反毛泽东同志,这些都讲了。但一听到下面,就很不老实了。彭真说,你是一个政治局候补委员,你觉得党不信任你,对党不满。你政治局委员是对全会负责的,你究竟在全会里表示什么态度?你值不值得中央全会信任?你是信任中央全会,还是不信任中央全会?你如果在中央全会采取隐瞒态度,还想把你们的反动根子留着,准备乘机再起,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所以,我劝你,既然有了好的开头,表示愿意检讨,承认是反党、反中央、反总路线、反毛泽东同志,就不要企图再用欺骗的方法,混过关去。混不过去,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你留着这个毒根子,对你没好处。你讲了,“你们”怎么样,“我们”怎么样,我们一边,你们一边,这就是说,我们之间有一道防线。

  宋任穷说:刚才洛甫同志讲,从研究工作谈到“斯大林晚年”,这就说明,议论已经从工作上转到组织上了。这个中间究竟议论了些什么?你们谈到防止“斯大林晚年”,总该有个方案吧,什么方案?彭德怀同志在23日以后,在小组会上讲:如果我错了的话,把我的意见书收回来存档。我看就是现在不行了,在将来再搞。究竟你们怎样讲的,怎样活动的,防止的办法怎样?

  陈正人说:我看张闻天同志错误的根源是个人野心,而且这个野心恐怕不算小,不是什么个人主义之类的问题。实际上“军事俱乐部”就是阴谋集团。高岗也是阴谋,但他还要搞一个幌子,你们这一次是明目张胆,公开打起反毛泽东同志的旗帜,要把毛泽东同志搞倒,搞倒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

  刘宁一发言揭发了三件事。一件是张闻天对他说过大炼钢铁得不偿失,一件是政治局会上张闻天认为取消计件工资不对,一件是武昌会议时张闻天曾问他取消计件工资是否有强迫命令。

  钱俊瑞追问:彭德怀同志检讨中,提到意见书是有人提出意见,没有送给毛泽东同志以前,有人修改了,说是帮倒忙的。问他是什么人?是谁修改帮倒忙?矢口不讲。请张闻天同志讲一下,彭德怀同志的信,他自己说没有给别人看过,后来又说给张闻天同志看过,看了半截。张闻天同志参加了修改。参加了起草没有?张闻天同志对彭德怀同志说,信中有刺。你既然知道有刺,21日,你又变本加厉,反党,反人民,为什么?

  王鹤寿说,听张闻天的检讨听不下去,“斯大林晚年”、中央要检讨等问题,都没有讲清。实际上是有计划、有准备、有组织、有目的,这些东西必须在全会上讲清楚。有计划、有准备,不是从上海会议、武昌会议开始的,甚至是在武昌会议以前就开始的。小组会上、大会上,闻天同志对高饶反党联盟问题,还是躲躲闪闪。高、饶问题爆发时,闻天同志在苏联,拿此来避讳,轻轻滑过去,推说不在国内。其实,张闻天同志与高岗有很久的关系,不能说高、饶问题爆发时,不在国内,就可以溜过去。在小组会上也是避讳的,就是与国外同志没有说过什么。同意张平化同志意见,你愈避讳,愈使人怀疑。你说在外国朋友当中没有讲过什么。嘴封得很死!要把思想交代一下。

  谢富治说:张闻天同志反党早就有活动了。在上海会议他参加我们的小组,讨论毛泽东同志的报告时,他公开要民主、要自由,强调实事求是,公开反对大办钢铁,讲外交部炼钢得不偿失,还搜集中央机关炼钢的一些例子,还批评砸锅炼钢等。当然他的发言是没有市场的,我们正面讲了一些问题。井泉同志当时就说他是老右倾,我说他过去是搞“左倾”,现在搞右倾。现在我们正在查上海会议的记录。我们记的大意是他主要攻击两条:一是不民主,二是大炼钢铁得不偿失。谢富治真有鹰犬般的“机灵”:为了批判彭。张,能想到去查以前的会议记录。无怪乎,庐山会议一开完,他就由云南调北京,担任了公安部部长这个要职,而且备受赏识,在“文化大革命”中更是青云直上,进人中央政治局c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任公安部长,谢富治是干得最长的,当了差不多十三年。

  罗瑞卿发言特别讲了“斯大林后期”问题:说毛泽东同志像“斯大林后期”,他们议论很久,现在弄得是谁讲的都不清楚了,我看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周惠、李锐都讲了。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的。他们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毛泽东同志骄傲了、年老了,他们对斯特朗和毛泽东同志谈话中,斯特朗说毛泽东同志超过马恩列斯时,毛泽东同志不吭声,表示不满意。23日毛泽东同志讲话后,他们说更加证明是“斯大林后期”了,“更加证明”,说明过去就讲过。这是他们对形势的分析,根据这个分析,无非要开“二十次代表大会”来解决。罗瑞卿还说,他们说在庐山会议的发言是没有计划的,当然不能先列个程序,但他们是心照不宣的。7月19日黄克诚的发言是那样的凶,很使我们奇怪。23日毛泽东同志不讲话,还不知会有什么人跟着走。23日前,你们是全线进攻,配合得那么好,你搞了一下,他又来。把人搞得昏头昏脑,谭老板就是昏的一个。那样一种气氛大有搞了之后就开“二十次代表大会”之势"

引自李锐《庐山会议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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