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城市心情】台北的儿时新年 -- 北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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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城市心情】台北的儿时新年

农曆新年是我小时候最喜爱的节日了,这段时间里父母从年三十到年初四都不用上班,很享受一家人窝在一起的感觉。

除夕当天照例是要大扫除,除旧布新,来年才会有新气象。还记得那时老爸会选一张最喜爱的西洋老歌黑胶唱片,轻轻地将唱针放在漆黑又散著些许幽光的唱盘上,顿时满室流泻的都是 Carpenters 温暖优美的嗓音,老爸边听边哼地把纱窗一一卸下,拿到水龙头底下洗洗刷刷,我和姐姐两个小萝蔔头多半分派拖地板或整理院子的工作,妈妈在厨房里準备年夜饭忙得团团转,那年夜饭一定得摆得满满一桌,越丰盛第二年越旺气,鱼是绝对不可以少,但这道只经过简单料理的菜餚,年三十晚却是只许看不许动口。这是祖母的规矩,说是这样才会年年有馀(鱼)。到了初一妈妈巧手一变,这条鱼多半会以红烧鱼或豆瓣鱼的姿态再重新上桌。

妈妈经典的拿手年夜菜是炒鳝糊,海参肉丸,红烧蹄膀,蒜苗蜡肠,十香菜,素鸡,炒年糕,八宝饭。。。

现在回忆这些菜色,我彷彿回到了那景象,一家人围在圆桌旁,妈妈將热油浇淋在炒好的鳝糊上,一阵滋滋咂咂的声音伴著菜香四处散溢,爷爷奶奶开始吃第一口後,我们方可动筷子。我常爱问妈妈最喜欢自己做的哪道菜? 答案总是十香菜,江浙菜系,妈妈的家乡菜,材料为十样素菜: 金针菇,香菇,木耳,芹菜,黄豆芽,笋,豆腐干,酸菜,胡萝卜,黄花菜,切得细细的炒上一大盘,淋上一些蔴油,凉了後吃,味道更为爽口,十香菜有十全十美的寓意,名字好听,白、红、绿、黄的菜色也显得赏心悦目。

饭後我们帮著刨萝蔔丝,準备蒸萝蔔糕,萝蔔的闽南语是"菜头",听起来和"彩头"谐音,有吉祥喜气的含意,因此也是很受欢迎的点心。

妈妈会一口气蒸个五六笼,这些主要是用来招待初一拜年的亲戚朋友,并且在初二回娘家时,妈妈也会捎上一大块,用文火微煎後,蘸上一些辣酱油,味道好级了。

守岁是小孩子极感兴奋的事,不用早早上床,还可以跟著大人一起看电视节目,往往看到一半时,祖母会回到房间里,不一会ㄦ,笑眯眯地拿著红包袋出来,老爸常会故意誇张地在一旁欢呼: "哇,小朋友,领钱了,领钱了!" 然後囑咐我们跪在地上,说些吉祥话,其实不太习惯这样,我们一家一直是三代同堂,和爷爷奶奶亲得很,这样领压岁钱的方式总让我觉得像是在演戏。大概爷爷奶奶也觉得彆扭,爷爷总会用他浓浓的西北乡音笑著说: "香个免控(面孔)就好,香个免控(面孔)就好",我们凑上小脸蛋,给爷爷用力地mua mua 两下,接过红包後,我们会把红包袋压在枕头底下,小的时候不懂得钱怎麽用,长大一些後,每年的压岁钱就是一整年的零用钱,父母绝不会再多给,想想其实这是挺好的教育孩子自己负责规划金钱的方法。

台北的家,紧邻著一个小公园,公园的入门上方,掛著一块牌子,牌子上面刻著"温州公园"四個字,好玩的是公园确切的路名却是罗斯福路。不由得想起前几天读了一本书,书上的这一段話这几天时常萦绕心头: "懂得探索城市的人,在台北细细寻访,不难发现城市里交织著古老的中国,草根的台湾,殖民的日本,与骄傲的美国,有历史的伤痛,有重生的欢愉,有菁英的石破天惊,有庶民的胼手胝足。"

对於老家周边与儿时生活的一切,我习惯熟稔到不曾去细究,如今想来自己确是在一个相对多元的环境下长大,而在我看来,传统和现代就如同这小巷子的静谧般,向来是和谐地交互进行著。

小公园里难得的喧闹,一是在各类选举前,候选人在这里举办政见发表会,再就是过年时顽皮孩子在这里玩放各种炮竹的响声了。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和姐姐坐在小板凳上,以爸妈的床当书桌(到了五年级我们才有自己的写字桌),我那当中学老师的妈妈正督促我们写寒假作业,突然一声巨响,小公园里的小孩们玩的冲天炮竟飞到家里了,纱窗破了一个洞,我们耳鸣了好一阵子,这些趣事,现在回味起来就像是好茶入喉後的甘甜。

能追记的幸福总会有很多,年节时客厅茶几上固定摆放著一个镶著花鸟图案的木漆盒子,里面不时添放著零嘴糖果,有奶奶最喜欢的陈皮梅,爷爷喜欢的南枣核桃糕,还有我和姐姐喜爱的牛轧糖。这些点心的来源是台北著名的南北年货大街: 迪化街。想到和老爸一起办年货是太教人开心的事,迪化街里大大小小的店舖是最充满年味的地方。一大桶一大桶的各类糖果,蜜饯,瓜子,鱿鱼丝,乾货像小山一样堆著,顾客可以尽情边选购边试吃。小时候的我牵著老爸的手,常把迪化街想像成是一条被施予魔法的街,这里就像童话薑饼屋般,什麽都可以放到嘴里品一品,嚐一嚐。而这个街区也确实是台北市最早出现西式建築的地方,光绪十三年,1887年,台湾建省之後,巡抚刘铭传将此闢为台北商业区,同时定为洋人居住之地,当时一些巨贾富商在这里投资兴建洋楼,租予外商使用。而在这条街上也常可看到日据大正时期的建築风格。如今的迪化街依旧是非常热络的年货大街,今早打电话给父亲閒话家常,问了句年货办了吗? 老爸呵呵地笑説: "春天来看妳时,多带给妳几包迪化街的牛轧糖吧,今早领了消费劵,拿去买日常用品就失去发放美意了,哥哥妹妹想吃些玩些什麽呢? 外公一起带来。"

电话这头的我,嘴边漾起笑容,眼睛有些发热,心里动念写下了这篇。 我常想"幸福"是一个大环境,而"快乐"是我们心里面小小的欢愉。能追记的幸福总会有很多,能点数的快乐也一直会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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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时翻看家里老照片,想起这张刚好是过年时照的,大年初一穿新衣戴新帽,是多麽令人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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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年味的迪化街

〔完〕

後記:

翻看这段时间塗塗写写不成系统的字句,才发现从第一篇到现在刚好整整满一年了,谢谢这里可爱的朋友丰富了每日的生活,也拜个早年,祝愿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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