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老兵往事之“大号的副连长” -- dave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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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B]【原创】补一个副连长“夜半敲门”[/B]

写了一段“大号副连长”黄叔叔,看到河友又回了一个副连长的故事,有点心痒痒,先放下预告的篇章,插进来,加点料再补一个副连长的故事,不过主角可不是黄叔叔了。

在守备5师的大门边有座三层的楼房,是师招待所,主要用来接待省军区领导啊,其他单位来往出差的人员的。招待所特意安排了几个战士公务员打扫卫生,值班登个记什么的,搞得像模像样的。再就是来队探亲的家属短期住宿的,都集中住在一楼了,好多家属带着孩子,大部分还不止一个,有点闹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招待所一楼来队探亲的家属开始“常驻沙家浜”了,各种情况都有:在老家和公公婆婆处不好的,哭哭啼啼跑到部队就不再回去了,有够了随军条件但还没有分配房子的。反正七七八八的理由,整个一楼基本住满了,开始公务员还打扫打扫卫生,可架不住这些家属自由散漫,还有点傲气,公务员拖地板累的一脑门子汗,走廊的地面还没拖到头呢,那边已经都是黑脚印,垃圾都已经扔上来了,战士委屈的不行,贴告示,架广播,都不管用,弄得胖胖的管理员一脑门子火,也无可奈何。一来二去,一楼索性就没人管了,什么都没人管了。

招待所的大楼外观很漂亮,当然要以那个年代的眼光,走进大门,宽敞的门厅是光鲜明亮,门口传达室还有战士值班。再推开一楼的两扇活动门准会下一大跳,走廊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黑乎乎,棚顶上安着很多白炽灯,也不知道那个年代装上的,没一个是亮的,吊着的电线和灯泡都挂着厚厚的油渍,看不出是玻璃的了,墙也是黑乎乎,走道两侧是房间,门口堆着不少东西,木头箱子啊、破柜子啊、还有几块粗糙的木头板子拼的厨,放着几个不知道装什么的瓶子,脚底下黏糊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油(没有煤气罐家属都用煤油炉做饭)和菜油混杂的味道,一眼没看到就从腿边钻出个孩子,拖着两条长鼻涕,跑的还挺快——户主多是些师直的参谋、干事之类的,孩子没有太大的。

就这么个地方,满满的住了30-40户,一间房就是一家。很多人在这住了很长时间了,可都没把这当成“沙家浜”,好几年就这么凑合着。走廊挺长,各有一个男女厕所兼水房。照例无灯。

愣是把招待所住成筒子楼了。

住在这里的家家户户都备着一个手电筒,是一个非常实用,必不可少的家用电器。

副连长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时间已经不可考了,名字也不可考了。反正当时住在这的家属印象都挺深。副连长是步兵团的,挺年轻,结婚了还没孩子,家属来队探亲,可能同时还有其他干部家属来队探亲,连队安排不了住宿,不知道是找老乡借的房子,还是胖胖的管理员安排的,反正是住到招待所一楼来了。(估计就是枪顶在头上,管理员绝不肯把来队家属安排在二楼了,要顶不住,二楼就又是一个“沙家浜”了。)

副连长不是每天都住这,连里毕竟还有一大摊事儿呢,家属来了,工作不能扔啊

一天,副连长因为公务带着几个战士到了军马场。

我听着挺奇怪,问过父亲,你们师里还编制骑兵?父亲解释说,师直属的炮兵(地炮,高炮)用汽车拉,步兵团以下的伴随武器,重机枪,迫击炮之类的还是骡马驮的。所以有军马场。

到了军马场办了事,看见马就有点心痒痒了,军马场的战士也挺乖,挑匹老实马牵到副连长跟前,副连长挺高兴,接过马缰绳,一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帅气,跟着来的几个战士跟着叫好、起哄。

副连长用脚踢马肚子,“驾”, !“驾” !,马跑了起来,别说副连长马骑的还真挺像样。

马越跑越快,军马场的战士有点担心,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马,心里有点后悔:怎么也没骑匹马跟着一起跑呢?玩意有点啥事咋整?副连长连里的几个战士继续在哪里起哄,加油。

这匹马算是军马场的专职接待员了,比较温和,老实,也不是特高大,身形挺漂亮,谁看谁喜欢。是军马场特意挑出来的。你想军马场一年到头各单位来的大大小小的干部不老少,来了都好奇,想骑马跑两圈,军马场能不有所准备么?

这匹马也不知道是昨天夜里的夜草没吃好,还是和别的马闹别扭了,或者对天天迎来送往的接待工作有点厌倦了。今天有点反常,反正它心情好不好也没什么表情,老是拉个长脸,军马场的战士也没看出来。就又把它牵出来,结果没跑多远就一家伙把副连长给颠下来了,好像还顺势给了一蹄子。

军马场的战士又惊又怒,没命的往这边跑,那几个战士愣了一下,“哎呀”叫了一声,也跟着飞跑过来了。

跑到跟前,副连长已经自己坐起来了,几个人一连声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几个战士连掺带扶,副连长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腿,还好,没破皮,没觉得哪过分疼痛,就是有点晕呼呼的,几个战士忙着帮副连长拍打身上的土,其中一个把帽子捡回来,拍打干净,给副连长戴上,一个战士很夸张的蹲在他前面,非要背副连长去卫生队,副连长有点挂不住了,说没事没事,推开几个战士就往前走,军马场的兵赶快把他们几个人领到屋里,马都没顾上管,进屋给副连长倒杯热水,坐着陪着说两句话,看看副连长还都挺正常,就把他们几个放走了。

副连长骑马摔了一跤,有点窝囊,没有回连队,就直接回了师部招待所,见了家属也没说下午的事。他家属做了晚饭,两个人一起吃了,,喝了几口酒,到没吃多少。说会闲话,副连长早早洗了睡下了。

半夜里尿急,爬起来上厕所,大冬天,冷!披上皮大衣,刚来还没准备个手电(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拿着平时抽烟用的打火机(老式的有点象ZIPPO那种,烧汽油的),走廊里黑,就借着豆苗大个火苗往厕所走,还挺远。尿完,跌跌撞撞走回来了,进屋,轻轻撞上门,脱下大衣,冻得吸溜吸溜的,赶快掀开被子爬上床,抬手把台灯拉灭了。

刚闭上眼睛,浑身凉凉的在被窝里还没缓过劲来呢,听到有人轻轻的敲门,副连长挺奇怪,大半夜的啥事?作妖啊?把灯打开,起来一边披大衣、穿鞋,一边问一句“谁啊?”谁知道,副连长一应声,外面的人开始砸门了,“咚咚咚”,还踢门!副连长火就窜上来了!习惯性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枪,没有,反应过来了在招待所。“谁啊!嘎哈玩意儿?!”,话和人都到门口了,拧开锁,呼的一下把门拽开,门一拽开,副连长就愣住了。

门口也站着一个,不认识。打扮和他一样,光着脚穿皮鞋,披着皮大衣,小脸煞白,冻的。

门口这个恶狠狠盯着副连长:“妈拉个巴子!你嘎哈!”一边往前凑合,要薅副连长的大衣领子,副连长莫名其妙,退了两步,看这小子还跟进来了,嘴巴浪叽还要抓自己,一肚子火都冒上来了!,一把卡住对方的脖子就要往地上按,听见“奥”的一声,是床上睡的家属给惊醒了,两个大男人连吵吵带动手的,这么大动静,还有不醒的?睁开眼睛一看,两个大男人在地上支吧起来了,穿的都挺少,大衣掉在地上,吓坏了,大半夜的进坏人了,还是碰到苏修特务?

这一叫,副连长就停手了,“哎……”副连长手上劲一松,那个小子就反上劲来了,比比划划的往上凑,副连长赶快推他,两个人“试吧试吧”的,用今天的话就是有了轻微的身体接触。

这一闹,隔壁屋的人醒了,当兵的睡觉轻,有点动静就醒了,动作也麻利,一会左邻右舍就出来好几个,都过来了,进屋一看,吓一跳,地上两个男人推推搡搡,床上还坐着一个女的连哭带叫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再一看,两个男人,个子矮点瘦点是师里的一个参谋,另一个不是很熟悉,是下面团里的一个干部,刚搬来没几天,赶快跑过来把两个人给拽开。

一问明白了,正赶上这个参谋半夜闹肚子,和副连长两个人一前一后都上了厕所,副连长后去先回来,两家还挺近,在走廊里摸摸撞撞的,一推,门开了,副连长就进来了,屋里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招待所原来的木头床,两张一拼就是张双人床,招待所的木头的脸盆架,招待所的桌子,招待所的台灯,被子都是军绿色的棉被,屋子也不大,没啥创意空间,家家户户都这样。

走错门了!

众人松了口气,小屁事,准备打退堂鼓了,这参谋窝火,不依不饶的,非要挖掘副连长内心深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也是,参谋也挺委屈,大半夜闹肚子,肚子疼不说,还冻得够呛,上厕所这么大会功夫,自己的床上睡上别人了,旁边还躺着自己的老婆。

副连长也不说话,问急了就一句:“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副连长的老婆也醒了,出来抱着副连长的胳膊哭。

场面有点乱,几个年纪大点的干部两边都劝了劝,还有2个老资格家属(住的时间长的)也出来了,两边一起哄,都怪该死胖子管理员,走廊里灯早就坏了,也不换。非得到师里反映反映不行!以前也有过,差点就走错了。嘻嘻,有啥了不起的!

过几天,胖胖的管理员还真带着几个战士,搭着梯子来换新灯泡了,和管理员熟悉的老家属们就凑上来,“老X,领导的事忙完了?倒出功夫,学学雷锋,给家属做点好事?”管理员胖脸一绷:“不欢迎啊?我还懒得操这个心呢!”

那边安着灯,这边管理员让老家属拽屋里去了,点上一根烟,倒上一缸子热水,扯扯闲话就扯到副连长身上了,管理员说副连长当天骑马摔了一下,还让马蹄子捎着脑袋了,又是刚搬来,所以才走错门的。说着说着声就大了,你说你们这些家属,老娘们把走廊堆得满满当当的,烟熏火燎的,埋了巴汰,不走错才怪呢!家属没有省油灯,女高音就拔起来了:走廊里的灯,厕所的玻璃,水池的龙头,高山流水没完了,管理员一看苗头不对,烟头一掐,仰起脖子喝了两口水,打个哈哈赶快溜了。

副连长的家属很快离队了,副连长就搬走了,还没来得及熟悉呢。

现在,走廊里一到晚上变得通亮。打个水啊,上厕所方便多了。

一楼住的家属一天闲着没事,各家串门子,叨叨咕咕,叨叨咕咕。当然不会放过这事,久了,楼道里有了一句俗语,要是谁办了什么傻事,准会挨上一句:脑袋让马踢啦?

很多年以后,社会上一句流行语:“脑袋让驴踢啦”?听了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关键词(Tags): #老兵#守备5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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