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大地英豪——匈奴传奇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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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三章 南与北 第一节 分裂的序曲 2.

2.五单于并立

壶衍鞮死后,他的弟弟左贤王终于如愿登上了宝座,这就是虚闾权渠单于。在这内外交困的窘境之中,新的继任者实在无力侵扰汉朝边境,于是匈奴“兹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虽然外战暂时熄火,虚闾权渠却转身又燃起了内乱的硝烟。身为帝国的统治者,不为自己出一口17年前争位失败的恶气似乎是很说不过去的。于是虚闾权渠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废黜了壶衍鞮所宠幸的颛渠阏氏。

按理说虚闾权渠享有婚姻自由的合法权利,可是偏偏被废黜的颛渠阏氏家族是比较有自尊心,尤其是阏氏的父亲左大且渠更是对新单于“怨望”极深。当时刘询认为匈奴不能再为边寇,于是罢外城以休百姓。虚闾权渠闻之大喜,认为这是汉帝国很有诚意的表现。他召各部贵人合计一番后决定正式与汉和亲,先共享太平等国力恢复后再说。左大且渠表面上坚决拥护伟大领袖的英明决断,心里却打定主意要给他搅黄这件事——让你欺负俺闺女!左大且渠计议已定后对虚闾权渠说:“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接着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在塞外等候,虚闾权渠未仔细考虑便同意了这个建议。左大且渠趁机率三骑叛逃到汉,告诉汉朝边将说:虚闾权渠这狗东西根本没打算和亲,这次他是来入寇的!你们没看见匈奴的两万骑兵已经开过来了?刘询闻讯大怒,一边调集精锐军队守备战略要地,一边派遣五千骑分三队出塞数百里出击匈奴,三路汉军各捕获匈奴数十人而还,没遇到什么抵抗,因为匈奴本来就是打算迎接汉使的。这件叛逃事件和其后发生的汉军出塞令虚闾权渠颇有些不知所措,他率部悻悻离开,这次和亲又是无果而终。

就在这一年匈奴再度遭遇可怕的饥荒,人民畜产损失十之六七。在这种极端困苦的情况下,虚闾权渠还被迫征发两万骑以防备汉军入侵——左大且渠的报复手段可谓是毒辣之极了。在这场饥荒中又有大量的匈奴属国驱赶着牲畜叛离帝国,其中有个数千人的部落在试图穿越瓯脱逃跑时与匈奴边防部队遭遇激战,在伤亡惨重的激战之后,幸存者干脆南下降汉。这件事情说明了匈奴帝国的对自己直辖区域的控制力量也极度无力,甚至没法制止这种大规模的叛逃了。

虚闾权渠在其后的短暂在位时间里与汉朝在西域曾发生过一系列争夺战,结果是胜少败多。在此期间还被丁零人入寇一次,丁零人用匈奴对汉境惯用的手段劫掠了自己曾经的主人,杀掠匈奴人民数千,夺走牲畜无数后扬长而去,匈奴遣万余骑追击结果无所得而归。公元前60年,虚闾权渠在塞外集结十万余骑打算偷袭汉帝国捞一把。结果大军未至,其部下题除渠堂便叛逃到汉朝和盘托出单于的诡计,汉后将军赵充国率部四万余骑在边境戒备月余。却始终等不来入寇的匈奴,这次不是题除渠堂谎报军情,而是虚闾权渠在行军途中重病呕血,匈奴大军只得徒劳而归。虚闾权渠眼看自己再也无法指挥战争,只好派遣使题王都犁胡次等入汉请和亲做缓兵之计,结果匈奴使者还在路上的时候这位短命的单于就归天了。

当初虚闾权渠废黜颛渠阏氏后,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屠耆堂私通引为外援。屠耆堂在参加龙城大会时被颛渠阏氏告知实情:虚闾权渠已经病情危重,千万别离开!数日后,虚闾权渠刚一咽气。颛渠阏氏便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继承了叛徒老爹的职位)合谋发动政变立屠耆堂为握衍朐提单于。握衍朐提是乌维单于的耳孙,也就是玄孙之子,也算是挛鞮氏的“龙子龙孙”。

在对外政策方面握衍朐提同志是善良的绵羊,他一上台就上赶着派亲弟弟做使者请求“复修和亲”;在内政方面新单于则是残忍的饿狼,他“凶恶”地将虚闾权渠时代的亲信重臣杀戮一空,之后代以自己的“小舅子”都隆奇,又把虚闾权渠的子弟近亲诸王大将等全部开除公职,以自己的子弟代之。

虚闾权渠单于之子稽侯珊眼见得不仅继位无望而且大刀就要向自己的头上砍来,连忙逃到岳父老丈人乌禅幕的部落里避难。乌禅幕本是投靠匈奴的小国国主,手下有数千之众。当年狐鹿姑单于把侄女嫁给了乌禅幕做阏氏,而这位阏氏正是日逐王先贤掸之姊。上一章我们提到过当年先贤掸被伯父狐鹿姑忽悠一番后贬为日逐王的事情,这位老兄一直怀恨在心图谋报复。先贤掸没想到自己还没能找机会施展什么阴谋诡计呢,握衍朐提就已经在做撤销他国内外一切职务的准备了。为何说是国内外一切职务呢?因为日逐王是负责管理西域事物的,日逐王属下的僮仆都尉就是匈奴帝国设立在西域的办事机构。先贤掸不等握衍朐提先动手,立即率其众数万骑叛逃归汉。刘询封先贤掸为归德侯,握衍朐提便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新的日逐王。日逐王虽然有了新人选,可只是一个光杆司令。不仅部众都跑光了不说,最严重的后果是整个西域都丢掉了!刘询自然老实不客气地令郑吉为西域都护,完全接管了先贤掸丢下的地盘。至此整个西域南北两道完全被汉帝国管辖,刘彻当年切断匈奴右臂的战略构想被彻底完成了。

握衍朐提自然要严肃查处这起叛国案件,由于元凶在汉帝国无法归案,他便下令砍先贤掸两个弟弟的脑袋代替。乌禅幕为了援救自己的两位舅哥四处奔走求告,结果毫无作用。眼看得单于先是夺去了女婿的王位又杀戮自己的亲属,乌禅幕在心中酝酿着复仇的怒火。而握衍朐提则依然故我地乱来一气,他趁着左奥鞮王死去的机会任命小儿子为奥鞮王,留在身边好有个照应。结果奥鞮王部下贵人们根本不鸟单于令,自立已故奥鞮王之子为新王,向东迁徙而去。握衍朐提一见大怒说:咋地,想造反呐?他派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结果大败而归失亡数千人。这时握衍朐提已上台两年,汉帝国对他的评价是“暴虐杀伐,国中不附”。无需置疑,这样蛮干的单于才是汉帝国眼中的好同志,这样胡闹的败家子才是汉朝人民的老朋友。

握衍朐提不负友邦人士的热望,继续动摇自己帝国的基石。他的儿子左贤王等人因为被属下贵人瞧不起,所以“数谗左地贵人”,于是左地贵人们“皆怨”。到了他上台的第三年,乌桓入寇匈奴东边姑夕王领地,大掠人民而去。握衍朐提立即表示要追究姑夕王的领导责任,姑夕王大惊之下立即联络了自己的老友乌禅幕:如之奈何?反了!

公元前58年,帝国的真正合法继承人、草原上的红太阳虚闾权渠单于之子稽侯珊在老丈人家的领地上冉冉升起。一群造反者围绕在新的领导核心周围,萨满胡巫祈祷世间有灵性的万物和祖先神灵一起保佑这位被尊称为呼韩邪单于的新领袖能再度振兴草原帝国。呼韩邪同志的亲密战友主要有老丈人乌禅幕、知名社会活动家姑夕王以及被姑夕王拉来的左地贵人们。在上述人等中乌禅幕和姑夕王属于动嘴的,左地贵人们属于动手的——呼韩邪手头的武装力量基本上是左地贵人们凑出的兵马五万骑。

既然宣布造反起义了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呼韩邪率领“起义军”向西进击握衍朐提单于,握衍朐提自然也率“官军”赶来平叛。就在姑且水北岸两军相遇,结果发生了一件很令握衍朐提很没面子的事情——他手下的弟兄们感觉跟着这位老大实在没前途。竟然在开战前就四散跑回家抱孩子去了。匈奴帝国大单于握衍朐提阁下单枪匹马屹立在大草原上,颇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感觉。只是握衍朐提不是陈子昂,大草原上也不适合吟诗。因此大单于阁下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派人告诉自己的亲弟弟右贤王说:“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乎?”要说还是亲兄弟之间说话痛快,右贤王直截了当地回答说:“爱死哪去死哪去,别来连累我!”握衍朐提闻讯病倒,不久在绝望中自杀。其民众尽降呼韩邪,于是这次起义风光结束,新一代的单于大位看来非呼韩邪莫属。

呼韩邪上台后自然要清算当初害得自己不能继承父亲大位的那帮罪人,可问题是颛渠阏氏逃匿无踪,左大且渠都隆奇也逃到右贤王那里受到了庇护。右贤王这人的思维模式很古怪,他不救助自己的亲哥哥却救助哥哥的小舅子。这种行为在呼韩邪眼中自然是严重的敌对行为,可是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无法立即率军讨伐右贤王。因为对于他的上台还有一大票贵人心怀不服,所以他首先找回自己的哥哥呼屠吾斯立为左谷蠡王,接着又派人拉拢右部诸贵人,挑唆他们杀掉右贤王。

右贤王对此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何况还有一位擅长兴风作浪的都隆奇先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于是右贤王拱出日逐王薄胥堂来立为屠耆单于,率所部数万骑东袭呼韩邪。呼韩邪刚把左部贵人的兵马遣散回去,这下顿时只有狼狈逃走得份。屠耆单于大刺刺在单于庭坐下来,第一道命令就是罢免了呼屠吾斯的左谷蠡王职位换由自己的大儿子都涂吾西担任,小儿子姑瞀楼头自然也不能亏待,他被委任为右谷蠡王,两位谷蠡王都留守单于庭拱卫父亲安全。

呼韩邪虽然被打跑了可是却不甘心失败,他这位草原上的红太阳自然吸引了一批不甘寂寞的星星月亮之类的围绕在身边,于是颇有反攻单于庭的声势。到了第二年秋天,呼韩邪的实力已经恢复到令屠耆单于不得不派出做出反应了。他令先贤掸的哥哥右奥鞮王和乌藉都尉各率二万骑,屯东方以备呼韩邪单于。就在此时呼揭王与唯犁当户诬告右贤王,说右贤王现在打算抛开屠耆单干,自立为乌藉单于过把瘾。屠耆一听脑袋就炸了,他是被右贤王推上台的,自然害怕再被赶下去。单于这个职业不比寻常人下岗后还能轻易再就业,所以屠耆当机立断立刻杀害了自己的恩人右贤王父子。没过多久后右贤王的冤情被人们传扬开了,屠耆无法向天下交代只得又杀了唯犁当户谢罪。呼揭王这下坐不住了,虽然由于他的地位较高没被论罪,但谁也不能打保票说屠耆不会继续追究下去,于是这位老先生干脆领着部众跑到一边去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鞮王听说此事后也动起了歪脑筋,他手握两万雄兵底气也足,于是便通告天下自己才是匈奴雄主车犁单于。车犁单于一边自立为王一边招揽部众,同样领兵两万的乌藉都尉自然是重点拉拢对象。乌藉都尉转念一想现在有兵就是草头王,我还当个破都尉干嘛?于是也自立为乌藉单于。这下一共冒出来五位单于争夺天下,就是匈奴历史上著名的五单于争位事件。

由于屠耆目前占据着单于庭,所以底气也是最足。他亲自率军讨伐车犁,同时派遣都隆奇出击乌藉。这两位自立为王的单于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文武百官”分封好就遭到了失败,两位难兄难弟手拉手逃向西北呼揭那里——大爷你太敞亮、太帅了,你可得收留我俩呀……呼揭本来也是孤身寡人,自然是来者不拒。但是三人凑在一起一比较实力,显然还是车犁的人马更多一些,于是识时务的乌藉、呼揭宣布去掉单于称号,并力尊辅伟大领袖真汉子车犁单于三人把手头的兵都凑了凑还真整出四万骑的人马来,一时间似乎又有些风生水起的架势。屠耆闻之立即寻踪而来,他令左大将、都尉将四万骑分屯东方以备呼韩邪,亲自率领四万骑西击车犁。应该说屠耆在打内战方面还是颇有造诣的——四万对四万的结果是车犁一伙大败而逃,他们向西北鼠窜而去寻找更敞亮更帅的庇护者去了。

一时间匈奴帝国似乎暂时稳定下来,不过别忘了呼韩邪可是草原上的红太阳,而太阳总是要升起的:第二年,呼韩邪单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袭屠耆单于屯兵,杀略万余人。屠耆于是下定决心再来一次御驾亲征彻底干掉呼韩邪这个打不死的“小强”。屠耆拿出全部六万骑的兵力倾巢而出,大军东下千里奔袭呼韩邪。呼韩邪总共只有四万骑,他率部以逸待劳等待屠耆兵到后立即大战一场。人声马啸刺破长空,刀箭弓矢往来不绝,匈奴人的血洒满了草原。这场战役的胜利者是呼韩邪,屠耆也不愧是草原上的英雄,他以自杀来洗刷战败的耻辱。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屠耆这样的勇气,都隆奇与屠耆的小儿子姑瞀楼头等人率残部逃亡降汉去了。听说呼韩邪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后,无处投靠的车犁东归投降呼韩邪,呼韩邪很敞亮地收纳了他们。

就在这场混战中,呼韩邪的左大将父子感觉匈奴内乱前途渺茫便率其众数万人降汉。呼韩邪还未来的及安抚人心,李陵的儿子又跳出来捣乱,他拥立乌藉都尉复辟为单于,这场闹剧没持续多久,呼韩邪将这两位小丑“捕斩之”,然后重新占据了单于庭。千疮百孔的匈奴帝国终于只剩下一位单于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屠耆的从弟休旬王率所部五六百骑击杀左大且渠后在西边自立为闰振单于。不久后,东边也有一位叛徒自立为单于。这位叛徒对呼韩邪造成的伤害最大,因为他竟然是呼韩邪的哥哥呼屠吾斯!呼韩邪对自己的这位哥哥相当不错,在战胜屠耆后封他为左贤王为自己驻守帝国东部。但是群雄纷争的境况令呼屠吾斯的野心不断膨胀,终于令他做出背叛弟弟的决定——只要能有无限的权力,良心和亲情又算得了什么!呼屠吾斯在东边自立为郅支单于,帝国再度出现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样在五单于争位事件中其实先后出现了七位单于之多。两年后,闰振率部东击郅支时兵败被杀,郅支吞并其部后大举进攻自己的弟弟呼韩邪。呼韩邪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红太阳最后竟然被哥哥弄得落山了,他战败后逃走,郅支占据了单于庭。

公元前54年,呼韩邪与部下在失败后苦苦思索未来的出路。左伊秩訾王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来:向宿敌汉帝国称臣,如果得到汉帝国的援助一定能安定匈奴!呼韩邪一听后大为震撼,便召集部属商议。这些匈奴贵人们虽然已到国家残破人民离散这般的山穷水尽地步,却依旧保持着游牧民族的傲气和自尊心。他们纷纷表示不可接受这样的屈辱,因为匈奴“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如今呼韩邪和郅支两兄弟争国,单于之位“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他们认为汉帝国虽然强大却始终不能兼并匈奴,如果向汉称臣屈服的话不仅断送了匈奴帝国百年多的光荣,更有什么面目向历代先单于交代?更要被西域诸国和丁零、乌桓等部看笑话,就算能够苟且而安,将来又怎能再度征服这些他们呢?

左伊秩訾王摆出“舌战群儒”的架势来说:“国家之间强弱有时,如今已经论到汉帝国强盛了,西域的乌孙等国都臣服汉帝国而得到安宁和富贵。反观我们自从且鞮侯单于以来,国力更是如雪崩般削弱,虽然硬挺着不肯臣服,又何曾有过一天安宁?革命口号谁不会喊?现在的状况是不向汉求援就活不下去了!你们都说慷慨战死是匈奴战士的本色,那么难道真的去跟郅支玩命做自杀式的进攻吗?”这番话说出来,诸贵人们都哑口无言。毕竟此时的匈奴帝国已经只存留一个名义罢了,经过残酷的内战之后匈奴人口和牲畜已经损失了百分之八十,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经常为了一口食物而互相杀戮争夺。尤其是呼韩邪部此刻更是部众牲畜损失殆尽,目前匈奴分为呼韩邪和郅支南北二部,南弱北强。南部又面临着汉帝国的巨大压力,不论受郅支和汉帝国哪一方的攻击,都足以受灭顶之灾。以郅支的性格而言,向他投降无疑是自寻死路;但要是主动称臣归附汉帝国,则可以借助汉的支援集中力量对付郅支,要想统一匈奴重振雄风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于是呼韩邪决定归顺大汉,他率领残部南下来到汉帝国边境,派遣儿子右贤王铢娄渠堂为人质“入侍”来表明自己的真心。与此同时,他的哥哥郅支也打着类似的主意,派遣儿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汉帝国。

这一年,正是汉宣帝刘询的甘露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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