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罗长裿和清末西藏的乱局（一） -- 王树

尧西，本是指西藏最高一级的贵族，如达赖家族。尧西住的地方，也称尧西。钟颖说的尧西，指的是布达拉宫的西北面的一座宏伟府第，当时达赖父母等人就住在这里。上次议和，川军交出的枪支，就存放在这里，此处有廓尔喀的兵驻守着。不过，藏军的马队营也驻扎在这里，前两次进攻，他们的马队都是由此出发的。廓兵既不能阻止藏兵在此驻扎，则此地已非中立之地，我去进攻也不无道理。这里房垣坚固，在拉萨世家中无与伦比，其中粮食定然不乏，得之则可以赡养我军。若能将达赖家眷擒获，则可作为讲和之资。

尧西府和布达拉宫的相对位置，红圈为尧西府，黄圈为布达拉宫

拉萨画卷中的布达拉宫和尧西府

议定（十月十五日）夜间十二点出发，不进者斩。此战关系太大，是以能战者全体出动，钦署中只余老弱，亦均提刀各处巡视。钟颖的布置是，把格林大炮推出来，对准北边，切断北面藏军援助尧西的路线。全体人员，兵分两路，一路扫卡，一路直奔尧西。到了十二点，藏兵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卡内高歌饮茶，川军奔赴哨卡，将枪插在瞭望墙洞里就是一阵猛打。奔尧西的那路，从南面搭人梯翻墙而入。一时间，各处鸣笛呐喊，双方枪炮齐发，如万雷齐下，藏兵给弄得不知所措，惟有崩溃，自相践踏。北面的藏兵，全被格林炮给逼住，不能往救，只能远远的放枪。尧西的溃兵，被击毙甚多，一时间拉萨鼎沸。

尧西府（蓝圈）、布达拉（黄圈）、和钦署（红圈）的相对位置

倏忽之间，在钦署调度的钟颖就接到敌前报告，达赖家眷全行被扣获，已将尧西占住。当时钦署只有老弱，实无一兵，这个空城计给钟颖唱成了，此刻尧西拿下，才抽回十名士兵回来防守。同时下令，把达赖家眷带回署中看押。待至天明，钟颖又恐军士攫取尧西的物件，派人前往宣令：不得窃取尧西财物，违令者斩！宣令之人到时，有一个排长正在翻箱倒柜，当即被枭首示众。

达赖家眷被擒后，廓尔喀那个失踪已久的官员忽然出现，称我这个中人，必须得两面相求，才可以出面，也才有效果。两面只管打起来，想要劝架也劝不住；只有一面求了我，想要说和也说不成。汉藏双方在廓官的府邸见面。钟颖派的代表是夷情官德锟，理事官李嘉，总执事官寿昆。藏中派的是三大寺代表和两名噶厦官员。此次议和，双方达成合约十款：

1. 汉人由藏河（指雅鲁藏布江）南岸撤离。

2. 汉人衙署由西藏派人看守。

3. 前次所夺枪炮、子弹及此次所存之枪炮，一律封存雪里库房[1]，由汉、藏、廓三面盖戳封锁，非由三面启封不得动用。

4. 第穆寺僧众遵照达赖前次来文办理，不能伤害性命。

5. 一面收枪，一面即行离藏。

6. 沿途乌拉粮秣柴草，藏方均需供应，不得迟误。

7. 百姓出藏所需之乌拉，则需出价购买，每骑5两，每驮3两。

8. 陆军出藏后，在藏汉人之生命财产需照常保护。

9. 汉人出藏日期不得逾一九一三年四月初十日。

10. 汉人出藏需由藏、廓派人护送。

注[1]：第一次议和所收枪支，存放在尧西；子弹，存放在都林；二次议和后，连带初次所收之枪炮子弹，均移放雪里。

十一月初六（1912年12月13号），收枪完毕。第二天，藏中开始允许藏人卖食物给汉人。有几个藏人到钦署前面去摆摊。汉人蜂拥蚁聚，前往购买，争给钱文，藏人商贩应接不暇，维持秩序的藏人遂用棍乱击，以致于有些先给钱的没有得到东西。军民只想得到食物，无论藏方多蛮横，都能容忍。钟颖闻之，派汉人前去维持秩序，收效甚微，所有食品瞬间卖光。半筐青菜，竟卖到六十藏元，牛肉四腿，卖至四百余藏元。汉人不食此物，已有半载矣。

十一月初十（1912年12月18号），川军出拉萨。不知此时钟颖心中作何感想。大总统早在拉萨第二次被围之初就电令尹昌衡停止西征，他们这三个月来的血战，已近乎毫无意义的挣扎。当初踌躇满志地率川军出征，皇家在他身上可是寄托了很多。而此刻，竟是惨败后缴枪离境。而且要终结一个传统，即几百年来藏中有满汉人驻军的传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统领有没有自我发问：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身上？

藏官、廓官护把川军“护送”到雅鲁藏布江的北岸。那里布满了帐篷，全是商上和三大寺派来搜检枪支的。一时间纷纷扰扰，没收了不少汉人的东西，甚至把随身携带的小刀、牙签等物事都搜了去，只是对随身物品检查得仔细，而对其他则较马虎。当时，汉人携带的枪支子弹，有埋在米箱里的，有藏在轿壁里的，都没被搜检出来。

接着前行，还没走到江孜，驻江孜的英国官员就率队来接，送到帕克里才返回，居然有地主送客的意思。一到帕克里，又有驻亚东的英国官员（即麦克唐纳）来接，一直送到印度的噶伦堡才回。藏人、廓人、英人虽均用护送二字，实则有如押解，汉人势力扫地，此景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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