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王阳明先生和聋哑人学生的另类笔谈 -- deaf

余虽天生耳聋，独靠勤学杂读。内心本来单纯无事，终生无忧无虑。有一些聋人朋友喜欢和我侃故事，于是我想到了明代牛人王阳明先生的一则故事，也可以说是一则思想案例。

大家皆知王阳明是明代文武兼资，集心学之大成的大人物，如果说他做官职位多大，平定多少次叛乱是不重要，现在要讲就是他的心学思想，我们现在看的是他门人收录的《王文成公全集》三十八卷，其中，《传习录》是他的主要哲学著作。

王阳明先生是和孔子一样有教无类，他的学生有职位比他高的官员，有文人学子，有下层贫民。李贽说过：“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所以里面有出现了一位天资悟性极高的聋哑人，是不足为怪。他名叫杨茂，估计他在幼儿时期患病致聋，没有听见声音，自然无法说话了。幸好他能识字，闻知先生大名，为了求道，不远万里来到赣州求学，候门求见。

王阳明先生看见杨茂是聋哑人，一开始肯定感到有点意外，这不奇怪，他本来不懂手语。但没有拒绝，以书字互相笔谈，上了一堂无声的课。这堂课尽管不能言语沟通，但文字本身是与大家无异的中华文化固有的基因。这样来就削去客套外壳，直接达到核心了。阳明先生也将这一点为我所用了：

阳明问：“你口不能言是非，你耳不能听是非，你心中还能知是非否？”

杨茂答：“知是非。”

阳明说：“如此，你口虽不如人，你耳虽不如人，你的心还与人一般。”

杨茂点头拱谢。

阳明接着说：“大凡人只是此心。此心若能存天理，是个圣贤的心， 口虽不能言，耳虽不能听，也是个不能言不能听的圣贤。此心若不存天理，是个禽兽的心；口虽能言，耳虽能听，也只是个能言能听的禽兽。”

杨茂扣胸指天。表示他此心可对青天。

阳明说：“你如今于父母，但尽你心的孝；于兄长，但尽你心的敬； 于乡党乡里、宗族亲戚，但尽你心的谦和恭顺。见人怠慢，不要嗔怪；见人财利，不要贪图，但在里面行你那是的心，莫行你那非的心。纵使外面人说你是非，都不须听。”

杨茂首肯拜谢。

阳明说：“你口不能言是非，省了多少闲是非；耳不能听是非， 省了多少闲是非。凡说是非，便生是非，生烦恼；听是非，便添是非，添烦恼。你比别人省了多少闲是非、闲烦恼，你比别人倒快活自在了许多。”阳明最后下了结论：“我今日教你，只是终日行你的心，不用口去说；终日听你的心，不用耳去听。”

杨茂于是跪下磕头，不断顿首再拜，眼角带着泪光离开。

我说完了之后，一些朋友悠然轻叹，思遥千万。

“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吧”先生说的这句话对于杨茂式的聋哑人来说，决不是一句空洞的话。只要顺着自己的本心行事，就该能“虽万千人吾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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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继续发挥下去，国内大多人不太喜欢日本电影电视里面的一些缓慢情节，比如两人无声相视，仿佛正在腹语。因为日本人喜欢阳明学说，奉此故事为经典，它完全摆脱了语言沟通，直接进行两颗心的交流，这种民族肯定能领悟其中的玄机。

• ※ 西河文萃 第24期 2009年7月1日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