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珍珠港随想 -- 阿康

面对珍珠港你会想到什么？

60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欧洲，亚洲，非洲被硝烟笼罩，谈判

桌后头是数不清的坦克和飞机，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一个迷局，出口在哪里，谁也

说不清楚。

那个冬天，中国，几近麻木的国人裹在棉袄里神情冷漠的瞪着那些佩着刺刀走来走

去的日本人；北欧，德国人在凛冽的寒风中遭遇年轻的苏联，踏平整个欧洲的日尔

曼民族停滞在朱可夫的英雄士兵面前，希特勒和斯大林一样紧锁眉头，谁将是下一

个拿破仑？日本，皇宫院子里的樱花树几乎要冻死了，裕仁天皇面对明治天皇的手

书喃喃自语：四海之内皆兄弟，为何风雨乱人间。

明治天皇的手书在御前会议上引起了骚动，当年明治天皇在写下这两行诗之后，发

动了对俄国的战争，今天的裕仁天皇把它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内阁大臣们面面

相觑，日本外使正在华盛顿和谈，美国提出了四个和平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放弃满

洲，退出中国。听到这里，东条英机拍案而起：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一百多年的

东进计划不能就这么放弃！满洲有丰富的矿藏，大米比北海道稻米还要好，这几年

我们在满洲建立了大量的军火库，兵工厂，满洲就是进军整个中国的支点，我们不

能放弃！我们只要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裕仁天皇看着情绪激动的陆相，思绪翻

腾的象太平洋里的浪涛，是啊，满洲是好，可是，满洲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石油，

而现在美国突然对日本实行石油禁运，没有石油，战争还能走多远。美国啊，你真

的是无法打败的吗？

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挺着笔直的身躯，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因为激动而有少许的颤抖，

或许他的眼睛中还有点点泪光，这么多年的海上强军梦就要实现了，他终于有机会

象东条英机一样建立赫赫战功了吧？面对天皇，他血液撞击胸膛的声音再也无法掩

饰，请战的愿望从他的骨骼深处不可抑制的往外渗透。裕仁天皇面色凝重的问他，

你真的有把握摧垮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得到强有力的回答后，裕仁天皇叹了口气，

缓慢的签署了‘大海一号令’。

珍珠港，这座落在夏威夷群岛中的明珠，象一株挺拔的珊瑚根生大海，欣欣向荣。

火山喷发形成的瓦胡岛是天然的良港，因为没有大陆架，使得在离岸边几十米的地

方就有几百英尺的水深，太平洋舰队就停泊在这里，包括八艘航空母舰，和大大小

小的护卫舰，战斗舰，驱逐舰。

那个星期六的晚上，星星很亮，美国的士兵们格外的高兴。日美两国在和谈，也许

日本人真的会答应和谈条件，退出中国，归还南太平洋上的岛屿，也许战争真的可

以和平解决，不久以后就可以回家看望妈妈了。日本人给舰上的水手送来了美味的

清酒和漂亮的日本妹妹，那挥动扇子的纤纤玉手，仿佛是和平的招引。

1941年12月7日凌晨，第一架日本轰炸机飞到珍珠港上空，飞行员低头打量这传说中

的世界第一舰队，仿佛准备出击的狮子最后一次欣赏即将被吞噬的猎物，让他大吃

一惊的是，本来停置港内的八艘航母全都不见了踪影，连带拉走了若干护卫舰和战

斗舰，这使得珍珠港比想象中要空旷的多，难道是美国人早就洞悉日军的计划？山

本五十六接到前线的紧急报告，面色突然沉重起来，没有航空母舰的珍珠港，天不

亡美国吗？这位在哈佛读了五年书，对美利坚民族抱持深深自卑感的将领第一次开

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

安静的港口仿佛熟睡中的婴儿，对即将来临的大难浑然不觉。突然一声炮响划破甜

美的睡乡，第一轮轰炸开始了。

在第一枚炮弹落下的时候，日本人按下相机，把这一瞬间的历史定格成永恒，这张

照片现在就悬挂在珍珠港纪念馆的墙壁上。或许日本人想在战争胜利之后昭告天下，

用它来证明帝国飞行员的骁勇，但很具讽刺意义的是，就在美军接收日本的时候，

这张照片落到美国人手里，它的命运从此改变了，它被作为昭昭铁证出示在联合国

军事法庭上。现在它被放大展示在我的面前，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图片右下角的几

个汉字，战争，就是这样，谁也说不清楚自己的下一步命运在哪里。

两轮轰炸过后，珍珠港几乎全军覆没，停泊在港内的全部8艘战列舰和10余艘其他主

要舰只均被击毁，美军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232架飞机全部被炸死在机场上，很多

舰艇在还没来得及开炮的之前就被击沉，载着舰上或许还在做梦的士兵。

日本人的不宣而战彻底激怒了美国，大陆上的孤立主义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从南方的平野到北方的工厂，要求对日宣战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美国。 这个有着雄厚

财力，军事装备超强的国家终于有了统一的声音。1941年12月8日，罗斯福总统身披

深蓝色海军战袍，臂带黑纱，在自己儿子的搀扶下发表了电视演说，正式对日宣战。

整个美国沸腾了，这个国家从此不再徘徊于战争之外。强大的势力使得他们几乎没

有时间悲哀，是的，他们不习惯悲哀，短暂的历史给予他们无与伦比的活力和战斗

力，在跌下的同时坚强的站起，是这个民族一贯的作风，不管外面的声音给予他们

怎样冷酷的评价，这个民族坚持我行我素。

美国对日宣战的消息传到苏联，斯大林在克林姆林宫叼着烟斗微笑，即使此刻德国

大军压境他也一样微笑，或许他还想今天晚上是不是该开一瓶伏特加？因为他太高

兴了，列宁格勒的城外聚集着二百多个德军精锐师，希特勒叫嚣着要在冬天来临之

前结束战争，朱可夫的求援电报天天发到他的办公室，可他上哪儿给他再搞百万大

军？现在好了，美国一旦和日本开战，远东留以提防日本的那20个师就可以发往列

宁格勒了。而且这场战争中他也应该有个用力的盟友了，让那个高傲的丘吉尔和他

几乎支离破碎的国家见鬼去吧，战争开始后所有的压力都加诸苏联，这是不公平的，

现在不同了，美国，让我们联起手来战斗吧。

日本本土也在狂欢，真是不可思议啊，我们竟然打击了强大的美国。街头挤满了欢

庆的人群，大和民族又一次为了自己的英勇善战欢呼。山本五十六坐在办公室里一

言不发，面前摆着天皇授予的勋章，阴暗沉闷的空气和楼下民众的喧嚣是那么的格

格不入，山本叹着气对属下说：你们以为我们真的打胜了吗？错了，我们不过是唤

醒了一个巨人。

在剑拔弩张中想让一个对手说出这样的话，需要怎样的势力和资本啊。

多么希望也有一个对手对中国说这样的话，可是没有，直到今天也没有。

在珍珠港的纪念馆里，我看到了日本建造的舰艇模型，一排火炮整齐的排列在甲板

上，威风凛凛，傲视一切。那是他们在1914年建造的，而1914年的中国又在干什么

呢？日本人六十年前偷袭珍珠港出动了六艘航空母舰，今天的中国拥有这么长的海

岸线，可曾有一个港口停泊航母？中国自1840年以后壹佰多年里，几乎每一天都在

流血，中华若是有魂，这一百多年来，她天天哭泣，或许她还在问，她的子孙到底

还会让她哭多久？

珍珠港有免费的纪录电影，由老兵播放给游客观赏，六十年前的硝烟历历在目，六

十年前对日本人的讨伐声声在耳，历史就是历史，不管现在日美两国什么样的关系，

历史就这么原封不动，又带着残酷无情的呈现在大家眼前，日本的观光客和我一样

安安静静的看，没有闹事的，也没有丝毫不满。他们一直说他们六十多年前是‘进

入’中国，可面对珍珠港，他们没胆量用这两个字，因为太平洋战争他们输了，二

战他们输了，美国的原子弹扔到他们头上，他们输了，输了就要老老实实的听美国

人说，‘那叫偷袭！’。

德国人现在和荷兰人吵架的时候，急了就比划出两个指头，意思是，我们两天就占

领你们了。现在德国早就认输，分开的疆土也重新复合，但是德国人还是可以竖两

个指头。因为德国没有输给荷兰，诺曼底登陆是美英的杰作，第一个进入柏林的是

苏联人，不管起先德国的战争动机多么不正义，结尾多么不光彩，事实是，他两天

就占领了荷兰。

中日也一样。抗日抗日，我们从小就学历史，我们抗了很多年的日，可我们不敢说

我们打败日本。世界军事分析家分析当时的中日势力后，得出的结论是：日本一个

师的战斗力相当于中国国民党正规军三个军。这样的悬殊，面对侵略我们怎么打？

虽然1945年，日本投降，东京海湾里，密苏西比号美国战舰上，中国的徐永昌将军

作为第二受降国接受日本的投降，可现在看来我们仅仅是受害者，不是胜利者！日

本人到现在还在肆意涂改这段历史，接受投降又怎么样？那时候有一架中国飞机能

飞到东京上空吗？中国人有象苏联人那样把红旗插上靖国神社的房顶吗？没有，中

国，乃至整个的亚洲都是战场，驰骋其上的是别的民族。

如果中国和波兰一样小，中国的命运会是什么？如果中国只有东三省，那么中国早

就亡国了，翻开历史欲罢不能，中国，我亲爱的祖国，你那时为什么那么弱？

今天，在亚洲，因为二战的遗留问题，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其他国家的人还

在争论不休。日本的死硬和无耻与各国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每次日本一参拜靖

国神社，亚洲各国就要叉腰大骂，所谓的抗议是也，多么义正词严的抗议。我仿佛

回到两千多年前，宋襄公以弱兵对绝楚国的悍兵，属下说，力量悬殊，战不如撤，

宋襄公说，不怕，我有出奇制胜的招数。第二天，属下一看，原来他竖了一面大旗

在军中，上书两个大字：仁义。属下哭笑不得，这一话柄直落到两千年之后的今天。

反思历史的时候，我们知道，再正义的出师，再堂皇的动机，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

做后盾，就只能无功而返，甚至被非正义击败。

在一个能够随意颠倒黑白，没有任何是非观念的民族前面，外交上的指责，民意上

的愤怒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唯一能让对方屈服的就是势力。

或许强大的国家不一定代表正义，但如果想代表正义，请你先强大起来吧。

1941年的那个冬天，美国开始代表正义。在接受重创之后，美军仅仅用了五个月的

时间就完全恢复了太平洋舰队的势力，并且迅速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复仇反击中。

这么短的恢复时间除了来自于美国超强的恢复能力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个

是，日本人在偷袭的时候击垮了几乎所有的舰艇和飞机乃至潜艇，但两个重大的目

标竟然没有袭击，一个是油库，另外一个是修船厂。后勤没动，这也是大军重整旗

鼓的必要条件。另一个原因是，太平洋舰队的8艘航母都幸免于难，当天他们在夏威

夷到旧金山之间的海域做等距离护防，罗斯福总统这意外的部署奇迹般的给太平洋

舰队保留下了一支重要的有生力量。

今天有人说美国人完全可以避免日军的偷袭，他们早在日本飞机起飞之前就破译了

密码，但罗斯福总统为了扫清国内的孤立主义，故意让悲剧上演，只是为了避免太

平洋舰队毁于一旦，在轰炸前两天将港内航母全部调出。这仅仅是种猜测，总观整

个二战历史，类似这样的偶然因素很多，看上去仿佛神来之笔，但背后的真正原因

也许只有上帝才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山本五十六对珍珠港千算万算，算差一招。如果发现航母不在港

内，就应该立刻下命炸毁所有的军需和油库，诺大的三处油库群在狂轰滥炸之下竟

然完好无损，山本五十六不会愚蠢到留着它们给日本接管吧。

太平洋舰队在短短时间之内重整雄风，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横扫整个太平洋，凡

是日军占领的岛屿，他们必抢，不管多么艰难。我想象的出美国人咬牙切齿要报一

箭之仇的样子，一定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1956年的时候，毛泽东说美帝国主义

是纸老虎，也许现在我们不会同意这种看法，客观的讲，这个民族在开始的时候可

能会显得笨拙，浮夸甚至胆怯，但一旦心意已决，整个民族就会团结一致，变成最

勇敢的战士。

当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历历在目的战绩让我们正视对手。小米加步枪拿下整个中

国听起来或许很具备英雄主义色彩，可从世界大战的角度出发，我们并没有和最有

力的对手一争高下，当欧洲战场上十万辆坦克碾来碾去的时候，我们的装备又是什

么呢。对日本，毛泽东说要持久战，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所以正面战场都是蒋

介石在抗，所以建国后我们听不到和日本正面作战的经验。也许我们从那个时候就

在军事上失去了正视的角度。‘两军交战勇者胜’，这样古老的作战观念一直左右

着大多数国人。朝鲜战场上炮灰一样的 国人铺天盖地的撒向高山平原的时候，我们

的眼球一下子被定格了，士气高涨就可以所向披靡，有真义护法就可以稳操胜券，

这是真的吗？时至今日，再抱持这样的观点就是误国误民。

有一次和朋友闲聊的时候，说到毛泽东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蒋介石不是敌手，于

是大家在二战将领中为他寻觅对手，朋友祭起隆美尔，也许以老谋神算对狡猾善变

应该是十分好看，但我想了想，还得是朱可夫。我那时深深为其强硬稳健的作战风

格所折服，认为对付过于狡猾的对手，与之周旋不如迎面击之，无论你虚也好实也

好，我全当实来打，你就没花招了。今天再翻历史，猛然觉悟，朱可夫之所以能够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所靠的是背后25万门坦克，60个坦克师，5000架飞机，170个

精锐师，他才有资本振臂一挥，打到柏林。如果他只有小米加步枪，再怎么风格强

硬也被德国拿下莫斯科了。

两千年前孙子说：兵者诡道也。于是中国人用兵喜欢迂回婉转，排兵布阵讲究行云

流水，势力悬殊也不怕，关键时候显奇兵好了。但孙子还说过：用兵之法， 十

则围之。意思是，当一方的兵力十倍于另一方的时候，就什么样的诡计都不用了，

只管围起来打就是。国人到了今天还对自己的战斗力津津乐道，不讲任何装备上的

具体数字，如果今天的中国遭遇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中国该怎么样？在星罗棋布的

军事卫星下，还想搞四渡赤水吗？如果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就把自己发展

到举世无十倍之对手的境界吧。

今天我站在珍珠港的纪念台上，这座纯白的建筑深深扎根于大海中央，它的脚下就

是当年载有大量油料的亚里桑那号舰艇，以及长眠于其中的一千七百多名官兵。罗

斯福总统为了不破坏他们的死后的安静，颁布法令不得打捞，于是亚里桑那号避开

了重进炼钢炉的命运，躺在海底，静静的讲述半个世纪前的往事。

纪念台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面墙，上面刻着这所有阵亡战士的姓名，从左到右，

密密麻麻。游客在此可以随便拍照，我身边有许多的日本游客，他们表面不动声色，

看起来和我没什么区别，但我想他们内心一定激动的不可名状。这种感觉我见到过，

当我带我父亲游览华盛顿的时候，他老人家手扶韩战，越战纪念碑，用抑制不住的

激动口吻说：都是和中国打的，都是和中国打的。

今天这里的日本人，我想，也会有一样的想法吧

面对珍珠港你会想到什么？

美国人或许感到悲壮自豪，日本人或许感到昔日雄风，只有我这个中国人，独自，

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