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运动与科研：前言 -- 打造顶顶

对于新中国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两个时期科学技术的发展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和评价，应该是大有益处的。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在后一个时期，政府，媒体以及科技界，对于前一个时期的科技发展没有给予足够全面和客观公正的评价，而对后一个时期在科技发展中的弊端也没有进行必要的检讨，很大程度上是政治因素使然，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前一个时期的科技发展是否就一定优于后一个时期，在没有定出标准并进行全面衡量之前，还不能下结论。你的文章以肯定命题作前提，必然会引起争论。不过，你确实选择了一个标准，就是拿胡锦涛在一个讲话中提到的几项大的科技成就来衡量，在把它们分别划给前后两个时期后，前一个时期优于后一个时期就十分明显了。然而，这个标准是否适合于对新中国60年科技发展的全面衡量，还是会有疑问的。我个人就认为，像其它一些领域一样，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一个循序渐进和积累的过程，除非这个过程被逆转，就应该是越来越进步，成就越来越多，一个社会的发展受科技进步之益也就应该越来越大，单以几项大的项目来衡量失之片面。当然，你文章的重点是对比这两个时期大的科技成就，并找出其背后的原因，也自成一题，自有其意义。

然而，即使只是考虑这些大的科技成就，其成因也是多方面的，单以所谓“运动”作为决定性的因素，比较难于论证。首先，你说这个“运动”就是人们通常所指的运动，那就包括文革中及文革以前的一系列的政治运动。但仔细检查这些运动，很多都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及其从事科学技术研究和应用的人员没有什么关系，真正关系比较大的就是66-70年那一段时间的文革，也就是所谓打倒反动的学术权威。这段时间针对某些科技人员出现了许多过激甚至犯罪的行为，是无可否认的，应当予以批判谴责。但我对你所指出其带来的一些正面意义也是认同的，比如强调科学技术人员与生产实践相结合，与工人农民相结合。还有就是提倡敢想敢干，不迷信洋人和权威等等，对于解放人们的思想，也起了一些作用。现在有些人把文革这个时期说的一无是处，我是非常不同意的。以我自己所见所闻来看，就有以下这些素材：

1）那时中央新闻电影纪录制片厂制作了不少反映工业和农业科学技术题材的短片，有些是作为专题，有些是插在《新闻简报》中，在故事片之前放映，起到了强调科学技术重要性，传播和普及科技知识的作用。记得关于华罗庚对优选法的研究和应用推广的片子就是在70年代初看过的。

2）一般人对科学家工程师等还是相当敬畏尊重的。大约是在1970年，我随母亲住在一个小镇上，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被中央某机械部下放的工程师，大家对他的一些事迹传得非常神奇，说他什么都懂，发明制作了很多东西，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欢检人家吃饭剩下的骨头来吃，总是改不掉，甚至在接待外宾时亦如此，因而被下放。他到我们学校来，母亲还请他调试过我们家的半导体收音机，母亲说真起了作用。本校的一个教师居然还当面问他关于检骨头吃的事情是否属实（母亲说这老师太粗鲁了），他没有否定，也没肯定，只是说自己喜欢吃骨头。因他是资阳人，在本镇只是短暂停留，后来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说过的另一个人是土壤学家侯光炯，他是西南农学院的教授，我大哥1974年作为工农兵学员进入该大学后就是在他领导的土壤系学习。那时提倡开门办学，他带着学员们到四川简阳县农村蹲点，研究改良土壤，颇有成就。大哥以近乎崇拜的口气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让我们一家人都以大哥能跟着他学习为荣。

3）南京长江大桥建成后，出过一本书，记录了建桥过程中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们相结合，从实际出发，敢想敢干，打破一些洋框框，攻克了许多技术难关并取得一些重大突破的事例。我看了这本书，对那时提倡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走中国人自己发展现代工业的道路的精神留下深刻印象。

当然，新中国成立后提出了对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知识分子（包括科技人员）进行思想改造的方针，并且一以贯之地进行了二十多年，因此也可以说这个运动就没有中断过。但同时也要指出，这个改造也适用于其它行业的人，包括共产党及其领导人自己。中国要进入一个新的现代社会，大家都要改造过去几千年遗留下来的一些旧思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问题在于，有些人，特别是共产党的一些领导干部，利用了这个口号来达到个人或小集团的目的，造成了一些错误，冤案和悲剧。后来，许多知识分子又是在共产党内这些人的引导和鼓动下，对共产党来了个集体反水，这些事情，是很复杂的。现在如果不把运动中发生的那些事情讲清楚，就简单地说运动是新中国前三十年科技发展的特征和起决定性作用的动力，容易引起混乱，也能难有说服力。不过，你也总结了前一个时期区别于后一个时期的一些具体做法及其效果，不管是否成立，只要做到实事求是，运用正确的分析方法，我认为努力的方向是对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科学和技术，包含了许多不同的门类，它们各有其自身发展的规律，要促进它们的发展，就要尽量去学习和运用这些规律。笼统地说什么对科学技术发展有利，什么不利，就不一定准确。比如前面提到的土壤学，研究人员需要针对不同的土壤特征去做实地的调查研究，也需要众多的研究人员参与；而现在对一些前沿科学的研究，需要有先进的设备和大量资金支持，只能在实验室内进行。后者只能集中力量重点攻关，而不能靠群众运动。当然在这些重点攻关的集体内，要实行科学民主，而不是一味尊从所谓学术权威，由极少数人垄断资源，不给小人物发展的空间，也应该得到实行。而在技术的开发和应用方面，恐怕就要更多的实行群策群力的方针，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创造力。这方面，说前一个时期做得好一些，应该是可以成立的。

总之，你要研究的问题很大，也很复杂，有些问题最终也很难得出确定性的结论。但有人来做这个工作，总是好的，做的人越多，就越能得出较为全面和客观的结论。因此，我很愿意给你加油。

写了这些，有一些正确的废话，也肯定有错误，大概于你的研究不会有什么帮助。但既然受兄之邀，就冒昧放言了，尚请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