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我所认识的方军 -- 老引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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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关于如何写抗战历史随便说几句

方说他只搜集有关抗战历史有河友不信。俺观察不仅如此,他甚至生活规律都单纯的让人吃惊---除去搜集抗战史料没任何其他爱好。所以您让他什么宏观看历史他确实不会。比如;他绝不了解解放战争史。。。

写历史,哪怕是些断代史,总是要顾及一下史料的前后联系的。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如果写王莽只写到西汉禅让,那么王莽的行为品德真称得上是“圣人”二字。如果不写王莽登基后的倒行逆施,一下子就跳到王莽的覆灭。那么给读者造成的印象就是王莽这么个大好人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方军先生专门研究抗战史是值得钦佩的。但涉及到具体的人物,和这些人物为什么有后来的遭遇,这就不能把视野局限在抗战史上。更不能简单得将一切问题都归于抗战史。历史是个连续体。人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做出的事情是不同的,会导致不同的后果。如果割裂前后的联系,那么无异于刻舟求剑了。

研究历史,史料和史论的区别是很重要的。方军先生可能受“报告文学”这个体裁的影响比较大。但是真正写历史的话,“报告”要多,“文学”要少。司马迁写《史记》,虽然也有春秋笔法,也有语气褒贬,但碰到史论,还是老老实实得在正文以外写“太史公曰”,尽量把自己的感受和史料分开。

史料的保存很重要。第一手资料的建立和完善是不可替代的。方军先生保存第一手资料,功不可没。但是第一手资料未必就是全部真相。第一手资料中的当事人回忆更会因为记忆的衰退、或当事人的自身动机而变得模糊或不可靠。有些时候甚至并不是当事人的问题,而是当事人自己也是道听途说。

例如前一阵河里说到太原战役时有一份阎锡山的日本顾问的回忆资料(城野宏:《日军协助阎锡山保卫山西经过》),说“经过一个月以上不停的接战,牛驼终告失守,我们的步兵损失殆尽,可是共方伤亡也十惨重,遗尸超过一万八千具,共军悍将贺龙的妹妹贺芳,以旅长身份率兵参加此役战斗,也在牛驼战死。”

贺龙并没有一个妹妹叫作贺芳。虽然他的几个姐妹都是有名的女将,但都在抗战前就牺牲了。所以城野宏的叙述显然是道听途说。贺芳并不是贺龙的姐妹。至少不是亲姐妹。

而要搞清楚真相,那么就要详细查询太原战役的其他资料,做出判断。而不能仅仅凭着城野宏是当事人就相信其叙述。这就要求分析者不但要知道解放战争史,也要对土地革命时期的历史有一个大概的认识。

但资料中特地将此事郑重其事得提出来,显然这事当时流传甚广。那么剩下的问题无非是第一是否有贺芳这个人?第二贺芳是男是女?第三他/她是否是旅长?第四他/她是否在牛驼战死?第五他/她是否和贺龙有亲戚关系?如果这些都被否定了,那么还要继续追查太原战役期间共军方面是否有旅长一级的高级军官战死。如有死者是谁?过程如何?死者的姓名和性别以及简历如何?如果这些还是否定,那么还可以将探索范围扩大到地方部队和游击队支前民工等等。总之要不怕繁琐,不怕枯燥。

写历史是需要激情的。但写良史不但需要激情,更需要冷静慎密的分析和穷经皓首的耐心。

通宝推:witten1,一个历史,居庸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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