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考古】失落的约柜-(转自水木清华) -- new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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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十一章 大卫在约柜前起舞……A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Jun 26 14:14:03 2003), 转信

公元1770年1月18日和19日,苏格兰冒险家詹姆斯?布鲁斯悄悄参观了阿克苏姆

城的主显节庆典。我在本书第七章已经说过,他这么做是为了尽可能地从近处观看

约柜。

正好在220年之后,在1990年1月18日和19日,我参观了塔纳湖以北贡德尔城的

主显节。不仅如此,尽管我的真实感觉与理查德?潘克赫斯特及施麦利斯?马赞加

并不相同,我还是把这次旅行看作考察的一个关键。

我沉浸在一个巨大的历史之谜中,这个谜把约柜和埃塞俄比亚联系在了一起。

我已经很清楚一点:或早或迟,或好或歹,我都会重返阿克苏姆城。

我曾经打算在1990年1月去做那场冒险旅行,还打算必要时努力去取得反政府军

的支持,以完成那次考察。所以,我把贡德尔之行看作一次至关重要的“演习”―

―在政府依然控制的区域里,贡德尔是离阿克苏姆城最近的地方。

像阿克苏姆一样,贡德尔以前也曾经是埃塞俄比亚的首都,是重要的历史古迹,

是宗教研修中心。我认为,在这种背景下,我应当做好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准备,去

应付即将面临的真正考验,去深入了解那些古老仪式的方方面面(布鲁斯在公元17

70年目睹的,想必就是这些仪式),去尽力搜集这些情报,以加速我考察的进展。

不过,我心中还不止这一种声音。我还有另外一些不那么坚定的想法,我还能

预见到可能出现一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例如,如果我在贡德尔发现了某种情况,它

对“埃塞俄比亚是约柜的最后安放地”的传说提出了严重的挑战,那么,我是否要

心安理得地放弃1991年去阿克苏姆城的计划呢?

这个念头虽然使我心烦意乱,却挥之不去。随着贡德尔之行的日期临近,我发

现自己越来越被这个念头所吸引。不过,这次参观曾一度出现了问题――实际上,

直到1990年1月8日我才收到施麦利斯最后发来的传真,确认已经从军管当局那里获

得了必要的批准。

待解之谜

我知道,我将看到主显节仪式的核心场景就是把塔波特抬到仪式上。塔波特是

约柜的象征或复制品,埃塞俄比亚每个教堂的内殿里通常都保存着它。当然,我在

贡德尔见不到埃塞俄比亚人所说的那个真正的约柜(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在贡

德尔)。不过,我将看到的事件,毕竟被看作埃塞俄比亚东正教日历上最重大的节

日。

我早就知道,埃塞俄比亚人说的“提姆卡特”(Timkat)意思就是“主显节”,

西方教会把这个圣日和基督向异教徒显身联系在一起。但在东方基督教徒眼里,主

显节的意义却迥然不同,他们认为主显节是为了纪念基督受洗。

我已经证实,埃塞俄比亚人像其余的东方教会一样,完全赞同对主显节的后一

种解释,不过,对于届时举行什么样的仪式,他们却和其他国家的教徒有很大分歧。

具体地说,只有埃塞俄比亚的基督教徒才使用塔波特,而其他文化中却绝无此例,

甚至埃及亚历山大的埃及基督教长老会也不承认这种做法(从公元331年阿克苏姆王

国皈依基督教开始,该长老会一直就向埃塞俄比亚派遣主教,直到1959年该国教会

自治为止)。

根据这样的背景,我认为近距离观察主显节仪式以及塔波特在其中的作用,这

将有助于我对一个看似矛盾的现象做出解释――它早就被我看作埃塞俄比亚基督教

的核心矛盾,那就是:一件基督诞生前的圣物居然会渗透到埃塞俄比亚的基督教中,

其实是在主宰着这种宗教,而那件圣物就是约柜。

不过,我贡德尔之行的目的还不单在此。到了那里以后,我还打算去采访住在

城郊的法拉沙人。

我已经对施麦利斯谈到了我这个打算,他并没有反对,其理由很简单:我1983

年那次访问之后,该地区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当时,我们从贡德尔向北驱车,

进入希缅山区,而官方的政策却使我们几乎无法在这些黑种犹太人中进行任何认真

的工作――他们的村子已经极为破落,我们既没有机会目睹他们的风俗,也无法进

行正常的采访。

1989年,这种压制被扫除了。那年,经过长达16年的间断,亚的斯亚贝巴和耶

路撒冷恢复了外交关系。复交协议的核心内容里包括埃塞俄比亚方面的一个承诺,

即同意法拉沙人(全体法拉沙人)移民以色列。当时,法拉沙人的数量已经所剩不

多,大概至多有15000人。

到1990年1月,这些移民行动已经使埃塞俄比亚犹太人的数量急剧减少了。埃以

复交后的三个月当中,就有大约3000名法拉沙人离开了埃塞俄比亚。更多的人离开

自己的村子,纷纷涌到亚的斯亚贝巴,希望尽早登上出国的飞机。

这场现代大逃亡既坚决又无法遏止,发展得越来越快。可以预见,埃塞俄比亚

国内很快就会连一个法拉沙人也不剩了。此后,我还是有可能到以色列去采访他们,

去研究他们的民俗和传统。不过,有机会目睹法拉沙人在其传统环境中过传统生活

的场景,1990年却很可能是最后一年。

我决心不放过这个机会。埃塞俄比亚腹地何以存在着犹太人(真正的黑种犹太

人)?这个谜团和约柜之谜密切相关。我感到,揭开了其中一个,另一个也会迎刃

而解。

我对贡德尔地区的兴趣,并不仅仅在法拉沙人这个种族上。离开英国前的一个

星期,我曾做过一些研究,偶然发现了对该地区另一个民族的有趣记述。那个民族

叫“盖芒特人”,在关于他们的惟一一篇人类学研究论文中,作者把他们称为“希

伯来人的异教徒”。这篇论文发表于1969年,作者是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克?伽姆斯

特。这篇不为人注意的论文里说:

盖芒特人的这种希伯来信仰,其形式极为古老,并没有

受到过去2000年中希伯来人宗教变化的影响。在法拉沙人

的宗教中,这种希伯来信仰占主导地位;法拉沙人是盖芒特

人的邻居……有时被称为“埃塞俄比亚的黑种犹太人”。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盖芒特人,因此,伽姆斯特说他们的宗教里包

含着古老的“希伯来人的”因素;这就激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觉得,这个情况显

然进一步说明值得对盖芒特人做深入考察,因为它可能有助于解释犹太教对埃塞俄

比亚的影响何以如此古老,何以如此普遍。

惟一的神与神树

林姆斯特在他研究盖芒特人的论文中说,他曾经和一位宗教领袖交上了朋友,

在他60年代对盖芒特人的实地考察中,此人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我知道,这位高僧名叫穆鲁纳?马沙,其头衔是“Wambar”,在盖芒特语中的

意思是“大祭司”。我的时间很有限,因此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这位高僧

(伽姆斯特获得的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并就盖芒特人的宗教信仰采访他。

只是我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后是否还活着。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依然恪守传统希

伯来异教徒信仰的盖芒特人,因为在枷姆斯特考察的时期,他们的人数已经不足50

0了。

1月17日,星期三,我一到贡德尔城,就把我的这个担心告诉了到机场接我的当

地官员。他们说,还有很少的盖芒特人(大多为老年人)依然恪守着古代宗教。接

着,他们便四处联系,用无线电通知一些偏远地区的工人党干部,打听那位高僧的

消息。

到了18日,星期四,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位大祭司还活着。他住的村子显

然不通公路,但据说有可能说服他到一个中间站去和我们见面。那地方叫埃凯尔,

从贡德尔城往西开车,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可以到达。不仅如此,他们还几乎可以肯

定这段路是安全的――经过最近几场战斗,反政府军已经被赶了回去,据说我们将

要去的西部地区在白天是安全的。

在星期四和星期五这两天剩下的时间里,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主显节仪式上

(本章的后面将做叙述)。1月20日,星期六,正午刚过,我终于有了时间,坐着工

人党为我提供的一辆“丰田”越野车,动身去埃凯尔村了。除了司机以外,和我同

行的还有一位热情的年轻官员雷杰斯?戴斯塔,他是我的翻译。此外还有两个脸色

冷峻的士兵,都带着卡拉什尼科夫式冲锋枪。

我们在凸凹不平、路面倾斜的公路上颠簸前行,穿过一片片耀目的田野和一座

座金黄色的小山。我仔细查看着非洲之角的《米歇兰地图册》――我现在无论到什

么地方去,都把它带在身边。

我饶有兴味地发现,我们的目的地离阿特巴拉河的源头不远。那条河起源于塔

纳湖西北大约50英里的地方,从那里流入苏丹,然后与特克泽河汇合,最后在第五

瀑布前汇入尼罗河。

特克泽河从距离塔纳?奇克斯岛很近的地方流过,而《国王的光荣》也特别提

到了这条河,因此我依然认为,约柜最有可能是沿着这条河的路线进入埃塞俄比亚

的。不过,从地图上也可以看出:旅行者如果沿着阿特巴拉河走,也能到达同一片

广大的地区。我思忖着其中的含义,然后在笔记本上写道:

这些河流就是沙漠中的路。在埃塞俄比亚,所有这些

“路”,无论是特克泽河,或者阿特巴拉河,还是青尼罗河,

似乎全都通向塔纳湖。法拉沙人(以及他们的亲戚,即“希

伯来人的异教徒”盖芒特人)一向都恰好居住在这个区域,

并且全都是真正的埃塞俄比亚人,是该国本土的居民。他们

信奉的犹太教(或者像伽姆斯特所说的“希伯来人的宗教”)

在该国文化中属于外来因素,因此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推

论:这种宗教必定是沿着这些河流被输入埃塞俄比亚的。

我们进入埃凯尔村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一群工人党的当地官员。他们告诉我

们,大祭司穆鲁纳?马沙已经到了一会儿,正在等着我们。

我们被领进了一座很大的圆形棚屋里。屋顶很高,呈蜂房形,屋中十分凉爽,

光线幽暗。阳光的细束透过树条泥巴的缝隙,射进屋里,照亮了悬在空气里的尘埃。

地面刚刚清理出来,散发出沃土的味道,其中还混合着淡淡的檀香。

不出所料,这位大祭司的年岁已经很大了。看来,他为这次会面特别换了衣服,

因为他戴着一顶白色的包头,穿着白色的仪式长袍,外面是一袭漂亮的黑色斗篷。

棚屋四周的墙前摆着几把椅子,他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我们进来时,大祭司态度和

蔼地站了起来。一番必要的介绍之后,他和我热情地握手。

然后,他马上通过翻译问我:“你是伽姆斯特先生的同事吗?”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不过,”我说,“我读过他写的关于你们民族的书。

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我很有兴趣了解你们的宗教。”

大祭司苦笑了一下。这时我注意到他的一颗牙齿长得出奇,从嘴的左上角突了

出来,朝下后弯着,如同大象的鼻子那样。“我们的宗教,”他说,“已经是一件

过去的事了。今天几乎没有人再信它了。盖芒特人现在是基督教徒。”

“可是,你本人不是基督教徒吧?”

“我不是。我是大祭司,我还守着老规矩。”

“还有其他人像你这样吗?”

“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又苦笑了一下。接着,他狡黠而困惑地说:“即使那

些自称基督教徒的人,也没有彻底放弃自己从前的信仰。我们的圣林还有人照管着……

我们还举行燔祭。”

他停下来想了想,然后摇了摇花白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可是,毕竟事过境

迁了……一切总是在不断地变化……”

“你所说的‘圣林’,到底是指什么呢?”

“我们的圣事活动本来应当在露天举行。不过,我们喜欢在树林里做圣事。为

此,我们就特地种了一片树林,把它叫作‘degegna’。”

我就此又提了几个问题,弄清了盖芒特人其实有两种圣林。有的圣林(即dege

gna)用于一年当中的各种仪式,是远古时代种的。当时,盖芒特人的宗教创始人在

梦中获得神启,知道了种植圣林的位置。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小得多的圣所,名叫

“qole”,通常只有一棵树,人们相信树里住着格外强大的精灵。这些“qole”一

般都种在高地上。大祭司说,埃凯尔村外就有一棵,我们如果愿意,可以去看看。

接着,我问他法拉沙人是否也崇拜圣林。

“不,”他答道,“他们不。”

“是否可以说,他们的宗教和你们的相似呢?”

大祭司睿智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有不少共同之处。”不等我问,他又补

充说:“盖芒特人的宗教创始人叫阿那耶尔。他很久以前就来到了埃塞俄比亚。他

的国家离这里很远,遭了七年的饥荒,他就带着妻子儿女来了这里。在路上,他遇

到了法拉沙人的宗教创始人,后者也带着妻子儿女来这里。这两群人曾商议过结亲,

但没有成功。”

“阿那耶尔和法拉沙人的宗教创始人来自同一个国家吗?”

“是。但他们各自独立,他们没有结亲。”

“尽管是这样,他们仍然出生在同一个国家吗?”

“不错。

“那个国家在哪里?”

“很远……在中东。”

“你知道这个国家的名字吗?”

“是迦南地。阿那耶尔是迦南的孙子,迦南是含的儿子,含是挪亚的儿子。”

这个族谱,这种对来自中东的先辈移民的朦胧记忆,使我兴味盎然。这种记忆还意

味着一点:法拉沙人和盖芒特人的宗教发源于同一个地点。至于大祭司提到的“迦

南地”是否就是《圣经》里说的那块上帝恩许之地,我却无法让他证实。的确,他

虽然很熟悉诸如“含”(Ham)和“挪亚”(Noah)这些名字,却还是自称从没读过

《圣经》。

我相信他没有读过《圣经》,但同时也毫不怀疑,他刚才那番话必有某种经卷

为依据。例如,他的话里似乎有以色列酋长亚伯兰和妻子撒莱经历的那场艰苦跋涉

的影子,他们逃到了迦南,“又渐渐迁往南地去”,因为“那地遭遇饥荒”(《旧

约?创世记》第12章第9、10节)。当时,像《创世记》里的埃及一样,阿那耶尔所

来的那个国家也在遭受七年的饥荒(“那个国家”指埃及,参见《创世记》第41章

第27节约瑟为法老解梦――译者注)。

“请再给我讲讲你们的宗教吧,”我对大祭司说,“刚才你提到了精灵,住在

树里的精灵。可是上帝呢?你们信奉惟一的上帝,还是信奉许多的神?”

“我们信奉一个上帝,惟一的上帝。不过,还有许多天使在支持他。”

大祭司列出了一系列天使的名字:迦卡兰提、奇伯瓦、阿德莱奇、齐迪斯提、

梅兹加尼、谢玛尼、安扎塔特拉。他说,天使在乡间都各有明确的地方。“在我们

宗教的鼎盛时期,所有盖芒特人都到这些地方去向天使祈祷,请天使为他们充当和

上帝之间的中介。最受尊敬的天使是迦卡兰提,然后是梅兹加尼和安扎塔特拉。”

“上帝呢?”我问,“盖芒特人的上帝呢?他有名字吗?”

“当然有。他叫耶阿达拉(Teadara)。”

“他住在哪儿?”

“他无处不在。”

这么说,盖芒特人信奉惟一的上帝,一个无处不在的上帝。我已经开始懂得为

什么伽姆斯特称盖芒特人为“希伯来人的异教徒”了。我和大祭司在埃凯尔村的长

时间讨论中,他所说的几乎全都强化了我这个印象。我详细记录了这次讨论,回到

亚的斯亚贝巴以后,又仔细研究了他的那些答话,把它们与《圣经》逐一对照。做

完这番吃力的对照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了盖芒特人宗教中的犹太教色彩是何等强烈,

何等古老。

例如,那位大祭司告诉我,盖芒特人禁止吃一切非偶蹄动物,并且不吃反刍动

物。他还说,除此之外,骆驼和猪被看作不洁净的动物,严禁食用。这些戒条和

《旧约?利未记》第11章给犹太人规定的戒律完全一样。

大祭司还说,在盖芒特人当中,如果没经过正当的宰杀,就连“洁净的”动物

也不许吃。他解释道:“必须先割断这些动物的喉咙,等血流净。”他又补充说,

出于同样的理由,一切自然死亡的动物也在禁止食用之列。我发现,这两条规定和

《犹太法典》的规定完全一致。

还是关于食物这个话题,大祭司告诉我说:“盖芒特宗教允许在进餐时同时食

用肉类和奶制品。”但他又补充说,食用以动物的奶烹饪的同一动物的肉,这被视

为可惜之举。我知道,正统的犹太教徒禁止同一道菜里混合肉和奶。然而,研究犹

太教这个特殊的洁食戒条的背景时,我却发现它的权威性来自《旧约》的《出埃及

记》和《申命记》,因为它们都宣布:“不可用山羊羔母的奶煮山羊羔。”(《出

埃及记》第23章第19节,《申命记》第14章第对节)这也是盖芒特人大致遵守的戒

条。

我们集中讨论的另一个话题是安息日(Sabbath)。盖芒特人也像犹太人一样,

在星期六过安息日。大祭司告诉我:“那天禁止工作。星期六禁止点火。一块田地

如果在安息日偶然失火,我们以后就不再用它。”

这些戒条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戒条,全部符合《圣经》的规定。这使我越来越

坚信,盖芒特人宗教的基础中,的确铺垫着真正古老的犹太教深层土壤。不过,最

终使我确信这一点的,却是那位大祭司向我描述的一种活动。它听上去丝毫不像犹

太教的活动,那就是对“圣林”的崇拜。

我采访大祭司时,他曾告诉我埃凯尔村外有一棵“qole”,里面住着一个强大

的精灵,还说我可以去看看。

我真的去看了。原来,那是一棵巨大的洋槐,枝繁叶茂。我站在村西的一小块

高地上了望;地面向远方逐渐下降,延伸到数百英里以外,然后突然下斜,伸向苏

丹边界。午后的微风,带着远方森林的浓香,从我脚下黄褐色的深谷中吹过来,在

沟壑和丘陵间盘旋,又吹向悬崖峭壁的最高处。

这棵洋槐盘根错节,粗壮魁伟,非常古老,很容易使人相信:它至少已经在这

里矗立了数百年,也许甚至矗立了数千年。它周围有一圈围墙,其间的场地上摆着

各种供品,有一罐油、一堆小米、一小堆烤熟的咖啡豆,还有一只已经绑好的鸡,

用于潘祭。这些祭品都以各自的方式强化了这个地方的特点:它们都十分神秘怪诞,

虽然绝不可怖,但同样令人感到奇异。

这棵大树高约六英尺,每个树枝上都系着编织的流苏和五颜六色的布条。这些

编织短绳和彩带在风中飒飒作响,仿佛在悄声低语,仿佛正要透露什么信息。记得

我当时还想,若能懂得那个信息,我就能揭开许多隐秘的事情了。

这个景象使这里的非尘世效果倍增,使盖芒特人的这个圣林之地,与我以往旅

行中见到的其他圣所格外不同。我怀着一种迷信般的心理,触摸着这棵有生命的古

木,感受着它的年龄,然后回到我的同伴那里去,他们正在山脚下等我。

后来,回到亚的斯亚贝巴以后,我比较对照了盖芒特人宗教和《旧约》中犹太

教的另外一些相似点,又照例查对了《圣经》和《圣经》考古学的著作,想从中找

到有关圣林的记述。

我本来没有指望能找到。但使我惊讶的是,我竟发现其中有记载说,在犹太教

发展的最初阶段,的确曾有过按照神意而专门种植的圣林。我也证实了另外一点:

这些圣林的确曾被用作当时的圣所。例如,《旧约?创世记》第21章就说:“亚伯

拉罕在别是巴栽上一棵垂丝柳树,又在那里求告耶和华永生神的名。”

这些圣林如何使用,它们是什么样子,在圣林中举行什么仪式,人们在那里摆

什么供品,对这一切的记载却非常少。其原因就是:后来《圣经》时代的高级僧侣

非常反对这一切活动,伐倒并烧毁了这些圣树,也推翻了那些“masseboth”(短柱

式祭坛――译者注)。编辑和修订《圣经》的也正是这些僧侣,因此,他们没给我

们留下任何有关圣林功用和状貌的清晰记载,这就毫不奇怪了。何况,惟一能唤起

几分想象的那段记载,还被研究《圣经》的学者们看成了一个奥秘。那段记载见于

《旧约?列王纪下》,它讲到了一个地方,“就是妇女为圣林织流苏的屋子”。

我读这句话时,头脑中还对那个景象记忆犹新:埃凯尔村外那棵神树的每个枝

头都悬挂着布条编织的彩穗。当时在我看来(现在我也认为如此),《列王纪》里

的这句话毫不神秘。不过,非洲心脏地区的盖芒特人何以能获得与这棵神树一样古

老的犹太国迦南人的传统,这依然有待做出解释。

阿斯旺和莫罗

盖芒特宗教虽然带着强烈的犹太教色彩,却从没有人说过盖芒特人其实就是犹

太人――他们身上的异教和泛灵论色彩太浓,因而无法被认为是犹太人。

然而,法拉沙人就大不相同了。从19世纪初开始,他们就被普遍看作了真正的

犹太人,但直到1973年,耶路撒冷的大拉比瑟法迪才正式承认他们是犹太人。两年

以后,大拉比阿什肯纳吉也承认了法拉沙人,从而开辟了一条通道,使以色列内政

部宣布:根据《回归法》的条款,法拉沙人有资格自动成为以色列公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以色列的大拉比迟迟不承认法拉沙人是犹太人,其主要原

因是:法拉沙人宗教具有明显的《旧约》特征,它根本不被包括在《犹太法典》

(公元前200年到公元500年间犹太律法和习俗的权威文本)里,也不涉及《犹太法

典》。这就使以色列和其他国家的许多犹太人对法拉沙人颇为疏远。

但学者们后来认为,法拉沙宗教不合《犹太法典》律条,这个现象只能说明一

点:犹太教信仰在埃塞俄比亚的这一支,必定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被割断了与世界犹

太教演化主体之间的联系。这种孤立隔绝的状态,也使法拉沙人一直格守着那些早

已被拉比们禁止的祭祀仪式,尤其是燔祭仪式(见本书第六章)。

20世纪70年代,法拉沙人终于被正式承认为犹太人以后,有个重点问题便显得

更加重要了,那就是:法拉沙人的社会及宗教活动完全符合(《旧约》)《首五卷

经》(Torah)的教义,这一点是非常清楚、毫不含糊的。

不仅如此,法拉沙人还像《犹太法典》形成前的犹太人(他们拥有真正古老的

宗教信仰)那样,对《首五卷经》中的《摩西五经》(Pentateuch)表现出了最大

的尊重。《摩西五经》被正统学者认为是摩西亲著,包括《创世记》、《出埃及记》、

《利未记》、《民数记》和《申命记》。

法拉沙人宗教的这种“原教旨主义”的典型表现,是他们严格遵守《利未记》

和《申命记》里列举的那些净食规则,以及他们绝不吃由异教徒宰杀的任何动物,

无论“洁净”与否。

我还知道,法拉沙人还烙守《摩西律法》关于洁净和贞洁的律条。例如,他们

给那些被认为暂时不洁而不宜参加祭礼的族人建造了特殊的草屋,其中包括行经期

的女人。按照《利未记》的戒条,行经期的女人要被隔离七日。

法拉沙人的割礼仪式也同样符合传统,在男婴出生后第八天举行,严格遵守着

《摩西五经》里的规定。同样,他们在安息日的活动内容也极为正统:星期五日落

前熄灭所有的火,安息日当天不做任何工作,不汲水,不点火,不煮咖啡,只吃冷

食,但允许喝水。

1990年1月我访问贡德尔城期间,去过法拉沙人的几个定居点,目睹了以上的一

切。我的目的是接触一些宗教领袖,向他们核实几个问题。

由于埃塞俄比亚的犹太人大量移民以色列,我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完成――很多

法拉沙人遗弃了家园,家具杂物全被带走,屋门都没上栓,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尽

管如此,在离贡德尔大约20英里的乡下,我还是找到了一个似乎还有人烟的村子。

这个叫安波博尔的村落,分散在绵延起伏的山区的一个山坡上,村里几乎只有女人

和小孩,绝大多数男人都已经离开那里,去了以色列。

法拉沙人既没有犹太会堂,也没有拉比。他们的圣所叫作“mesgid”,他们的

宗教官员叫作“kahenat”(其单数是kahen,意为“神甫”)。我和我的翻译雷杰

斯?戴斯塔沿着山坡朝这个村子走,身后很快就引来了一群淘气的孩子,并且越来

越多。我们朝村里的圣所走,它的标志是屋顶上的“大卫之星”。我非常希望能在

那里找到他们的本堂神甫。

这一次我没有失望。那座寒酸的建筑里,一位清癯的老翁正坐在一张做工粗劣

的木桌旁,研读一本《首五卷经》(它上面的杰泽文很美观,书页是熟羊皮纸的)。

雷杰斯先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又问老僧人愿不愿意回答我的几个问题。老僧人和他

争执了好一阵,才答应了这个请求,并自我介绍说叫所罗门?阿莱姆。他说自己已

经78岁了。从差不多30年前开始,他一直就是安波博尔村的本堂神甫。

以后的几个小时,我们一直在谈论法拉沙人信仰和宗教仪式的许多方面。所罗

门神甫的所有回答都证明了他们的宗教具备纯粹的《旧约》特征,并且大都和我在

考察中了解到的情况相符。

在这种情况下,我极力怂恿他讲一讲燔祭仪式,以弄清法拉沙人为什么还在格

守这种仪式,而世界上其他的犹太人早在2000年前就放弃它了。

他满怀信心地回答说:“我们相信上帝在他的宝座上注视着这些仪式,并且非

常快慰。”这句话和《利未记》描写燔祭的经文非常相近,所罗门神甫也许知道这

一点,也许并不知道,那段经文是:“献与耶和华为馨香的火祭。”(《利未记》

第1章第9节)

自然,所罗门神甫看来非常智慧,博览群书。不过,我夸奖他的学问时,他却

强调说(话里丝毫没有虚伪的谦虚),他对法拉沙人犹太教传统的理解远远不及他

的父亲。他说,他父亲这方面的知识又远远不及他的祖父,后者也当过安波博尔村

的本堂神甫。他悲切地说:“我们正在忘记自己的过去。我们正一天天地忘记自己

的历史。”

我接过这个话头,问所罗门是否知道犹太人在埃塞俄比亚有多少个世纪的历史。

他回答道:“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埃塞俄比亚了……在基督教传入埃塞俄

比亚以前很久。基督教徒和我0湘比要晚近得多。”

接着,他给我讲了那个我已经熟知的示巴女王、门涅利克和约柜被拐的故事。

他说,犹太教信仰就是这样到达埃塞俄比亚的。

我顺便问了一句:“你知道门涅利克一行是沿着哪条路线回埃塞俄比亚的吗?”

他回答说:“根据我们的传说,他们当年是从耶路撒冷经埃及和苏丹,最后到

达埃塞俄比亚的。”这个回答虽然当时使我吃惊,但我现在却颇为得意地接受了它。

我又不厌其烦地追问说:“他们的大部分旅程,也许都是沿着尼罗河走的吧?”

老僧人点点头:“是的,我们的传说就是这么说的。”接着,他还补充了两个

对我来说是全新的细节。“在路上,”他说,“他们曾在阿斯旺和莫罗休息。”

我知道,阿斯旺在上埃及(离现代的阿斯旺水坝很近),在法老时代是个重地,

因为建造金字塔的花岗石就来自那里。莫罗是努比亚国的古都,坐落在南边更远的

地方,在今天的苏丹共和国境内。

我兴味盎然,鼓励所罗门神甫再讲一些和这两个地方有关的法拉沙人传说。然

而,他却始终说他只知道这么多。他喟叹着说:“我是从祖父讲的故事里听说这两

个地名的。他很有智慧……可是他已经去世了……我们不久都会告别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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