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阿唐的故事ZT】京华沉浮---(1)初进京城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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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阿唐的故事】京华沉浮 第二卷25-26

二十五 天翔代理

从福州回来,我和易森讲了小牛去过福州。不过,我没有和刘经理谈起此事,一来我不想搅进是非中去,二来我也不知道刘经理和小牛的关系。

基本上我是冷处理,你不买我帐,我也不管你,两不相扰。

这样拖来拖去,到我进公司两个多月后,小牛要走,阿瞒要去硬件部。

我对刘经理说,那就如其所愿吧,我们总是还要继续工作,再招人吧。

实际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放之四海而皆准。我算是耐性够好的了。

还没等我开始着手招人,接连几件事情忙得我脚打后脑勺。

第一件事是软件部的老二黄界雄从新疆回来了,后面还带来一头叫“阿热兰”的维族雄狮,据说阿热兰是维语雄狮之意。

这次黄界雄一气在新疆待了好几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我记得那年他是29岁,非常英俊的一个小伙子,似乎有一些回族或维族的血统,他曾经说过他父亲的部队在新疆驻扎过很久。

那时候的天翔还有些国营研究所的残余习惯,办事不怎么讲究经济效率。黄界雄是在新疆和新疆区政府合作开发维文,克尔克孜文,哈萨克文,阿拉伯文的电脑处理,如果这是国家出面的学术性活动,当然无可厚非,是造福边疆人民的义举,但以一个商业牟利性的企业出面来搞就不对头了。

理论上讲,将来新疆区政府售卖软件时,天翔是要提成的。但实际上不具备可操作性,一来区政府没有商业动机要赚自己下属的钱,更倾向于排发;二来,新疆少数民族经济文化落后,电脑拥有量太少。

黄界雄是和易森一个所里出来的,在天翔的第一次分裂中,站在了易森一边。局势平静之后,两人的关系却微妙起来。起因似乎是黄界雄和金晓光渐渐走近。

金晓光二十来岁,职业高中毕业,人长得有点胖,不过很有些男子汉味道,后来他和软件部的第一美女小芸结婚了。当时我们都没怎么看出来,可能是彼此之间刚刚萌生好感阶段。

金晓光是一个奇人,按黄界雄的说法是,“天翔第一快枪手”,程序写的又快又好。他写过一个小程序“五笔字形学习软件”,相信80年代末用过此软件的用户千千万万。有一次,天翔要参加一个文字处理软件的竞赛,需要图像处理功能,他用了3天时间就完成了这一设计。当时他是天翔除易森黄界雄外最主要的程序员。

阿唐在写IT之路被人扔砖,有人打抱不平说英雄不问出身,我举双手赞同,这金晓光后来又成为鼎鼎大名的X玉柱的起家产品6403汉卡的主要程序员之一。

随着金黄日益接近,易森的日子就有点难了。金晓光是个直肠子,依仗本事高有时对易森出言不逊,易森又是个典型的当面不会说NO的人,尴尬心情可想而知。实际上,编程和系统设计是两个层面上东东,用的完全是大脑中的不同部分,以易森的资历和地位,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系统上是对的,亲自编程就不对了,金晓光嘲笑易森的编程能力是不应该的。

金晓光的想法也是当时大部分中国软件人员的误区--重视编程,忽略系统。程序的技巧可能很高,放到一起就是狗屎一堆。那时天翔软件由於系统崩溃造成电脑死机平均每半小时一次,逼得我强迫易森停下所有的开发工作,先做了一个热键存盘,随时存储目前的编辑成果,不然用户会杀了我们的。

阿热兰来后,我和馨儿忙於培训他使用新软件,探讨今后合作事宜,正式签订新疆地区的代理销售协议。他的汉语讲得相当好,口音听起来和西部汉人一个样。阿热兰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是一个相当温文尔雅的人,除了长相之外,看不出和汉人有什么区别。

刚忙完新疆的事情,XX院日本所又找上门来。

日本所本来是X研的客户,但他们也使用了天翔的软件,因为我们的软件是当时少数可以处理日文的软件之一。

我说过,天翔的技术在80年代末是超前的,我们有自己的内码系统。

电脑在当初设计时,大概没有人想到这个物什会对未来的世界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基於存储空间的限制,所以设计了256个字符的ASCII码,这对於早期使用英语以科学计算工程控制为主要用途的电脑来说,是足够了。

80年代初,微电脑大量引进中国并被广泛用于文字处理领域,汉化的问题就浮出水面,於是GB(国家标准)码出炉,基本码的字符是8000多一点,至80年代末又括充至近9000。同时期,台湾推出了BIG5(大5)码,字符13000个。日本和韩国也先后有了自己的内码。

但当时小语种的文字并没有纳入GB码中,天翔就用了GB最后留给用户自定义的部分存储蒙,克,维,阿,日,韩以及除英语之外的所有主要的西方文字,如法,德,俄,西班牙等。

X大那时也做了同样的工作,但彼此定义的标准都不一样,再加上后起的一些文字处理系统也是各搞一套,小语种的定义因而是春秋战国,五花八门,彼此不能兼容。有人在为社会主义造舆论说,如此可以大一统,我知道至少在这一点上当时并没有统一起来。

现在的人都不用为此发愁了,理论上,UNICODE(靳一瘁/???嗜f??瘁)已经涵盖了所有这些,GB码也为国际通用。但请不要忘记,是很多前辈的心血达成了今天的成就。

那天来的是X研下属的一个公司的经理常雄歌和副理蔡建中,他们是天翔的老关系户,早在造字的初期就合作在一起。我是第一次和他们见面。

日本所在东城,所以软件的安装调试都是我负责,很忙了几天,总算搞定,和常雄歌蔡建中混得如同哥们儿一般。蔡建中也因此继少林大牛后,成为阿唐商海中的第三位好朋友。

他们俩人的公司就是皮包公司,一间房子再加会计出纳,一共4个人。但公司名头并不小,再加上俩人都有背景,头脑灵活,所以风风火火,干的也不错。

那时哥儿俩是紧密合作,拆帐分配。常雄歌干的猛一些,电脑也懂的多一点,赚钱不少;蔡建中差一些,有点象跟班。

91年,俩人和平分手,在下海人士中实属罕见,通常分家时已是势同水火。

其后,常雄歌继续在电脑印刷业发展,东拉西凑一些小软件配上硬件销售,惨淡经营。

蔡建中则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压根儿他就没往技术产品上动过脑筋,什么赚钱做什么,谁能给他带来钱就和谁合作。2000年时的身家已经是几百万人民币,开了一辆Honda Accura从北京赶到天津去见我。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留在电脑业的常雄歌一直在小打小闹,走出去的蔡建中却干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我知道的圈内的知名人物,除了X志东等借互连网东风一鼓而福,之前还没有听说谁发了大财。

问题的症结恐怕还是在於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两个概念上,即精英市场和大众市场。以美国的汽车业为例,只有当福特车进入普通老百姓家中后,汽车业才真正成为美国的一个支柱产业。电脑也只有在互连网普及之后才进入了普罗大众的生活,也才使得附着在硬体设备上的软件技术真正面向大众市场,因而给软件产品的规模经济创造出实施的平台。

另外,电脑业下海的大多是科技精英,知识和头脑都是一流的。携知识和资金进入其它领域竞争,胜算相对大一些,新领域有待开拓的地盘也多过相对竞争成熟的电脑市场。

一孔之见,砖头的干活!

90年春节后,福建智达的郭涛告诉我,他们的老总要到新加坡参加一个电脑展,想要带一些天翔的产品一同前往,让我帮忙准备一下。此前我已经将智达放在天翔广告的代理经销商的名单里面,他们很是满意。

智达的老总很年轻,三十多岁,人也聪明,只半天功夫,就大致可以初步的操作了。正好我和馨儿已经做了一部分文字处理的样张,就顺便带上了。

那天,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就是天翔软件通往南洋的第一步。

二十六 总参X部

90年3月,总公司传来一个讯息:总参X部准备购买一批文字处理软件,目前正在评估市面的同类软件,总公司和X部的印刷厂有点关系,因此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和馨儿忙着准备软件和使用手册,然后就到京西北的X部安装软件,接着就把馨儿一个人扔在部队大院里教小战士如何使用我们的软件,我施施然回到天翔盯摊,销售部仅有的两员大将一北一南两面做战,忙得昏天黑地。

这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正在和刘经理,易森商量销售部招人的事,易森主张非本科以上学历者不要。我虽然认为此举略显偏颇,不过也未尝不可。那时候使用我们软件的用户都是阳春白雪之流,用下里巴人的销售人员意义不大,所以赞同此议。大凡我和易森首肯之事,刘经理通常都会点头,鲜有例外。由此可见结党即使不营私,对上层的统治也是一个威胁。

正说着,靳会计从外面探头进来说,馨儿在电话上找阿唐。我忙跟着靳会计往外面的销售部走。其时,天翔共有两个电话,都是分机,一个在销售部,一个在刘经理办公室。

靳会计,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的女人。时间长了,就知道全都干练在嘴上了,非常喜欢传小话。好处是,你能从她嘴里了解到一些动态,坏处是,你的情况也通过她的嘴传到别人耳中。

我拿起电话,那边馨儿的声音很大声地传过来,“阿唐,快点儿过来,我这儿招架不住了!”

“丫头,什么事儿急成这样?我这正忙着呢!”我说。

“不行,我不管你忙不忙,今晚你就要过来,不然我就回去了!”馨儿很绝然。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行了吧?”我算是怕了这丫头。当然,听X部印刷厂的内线讲,这次要买好几万块钱的软件,我也不能不重视。

撂下电话,我就去告诉刘经理和易森,馨儿在X部有点儿状况,我要去一趟,明天下午回来。招人的事要抓紧,不然我被事务性的工作压的死死的,根本无瑕做任何市场拓展工作。

离开天翔,我就奔X部而去。

X部依山而建,院子大的不得了。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也不敢一个人在里面乱窜。

看到馨儿,问出了什么事?她咧嘴一笑,“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自己去躲清闲。不行,你要在这陪我一天!”

“姑奶奶,就这么俩人,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边也是一大摊事儿!”我真是哭笑不得,“好,好,在这陪你一天。”

馨儿撅得高高的嘴巴马上绽开了,“走,我领你去吃饭。他们这的饭可好吃了!”

不错,X部的伙食真好!我吃了又吃,直到装不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馨儿不吃了,坐在那儿看着我笑。我很满足地放下筷子,抹抹嘴,问她是不是我的吃相很难看?

她摇摇头,“你和易森真的很不一样,他就对吃喝很挑剔。”

易森对馨儿的印象也很好,如果不是我的缘故,他们的友谊大概也能保持到今天。

吃完饭,馨儿拉着我要去香山玩。我也想活动一下,就同意了。

出了门一看,天都快要黑了,我有些犹豫,问馨儿是不是明天白天再去,今天太晚公园可能关门了。

她一片声地说,她早就问过了,一直开到晚上九点。然后拖着我就走。

X部离香山很近,6,7站地吧,很快就到了。馨儿挽着我的胳膊进了园子,象一对恋人一般。

天已经大黑了,我虽然来过香山很多次,但象这样夜游香山还是第一次。非常奇妙的感觉,明月,巨柏,古刹,小溪,清潭,拱桥,幽径,还有美人。

最后我们到了半山腰的琉璃塔下,馨儿拉着我的手,痴痴地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北京城站了许久。

如果不是我硬把她拽走下山,还不知要傻多久。

这是我和馨儿第一次手拉手。第二次是94年,我开车送她会家,当时馨儿在人大学会计,一天呼了我去,让我送她回家。

路上,我问她为什么还不找个朋友,老大不小的了,当心变成老姑娘!

她沉默了半晌,说,“阿唐,每次我去见一个新的男朋友,心里都不自觉地和你做比较,然后就交往不下去了。。。”

我犹如五雷轰顶,感动的不行不行。我知道她一直对我有意思,但没有想到她发痴如此。

我伸出右手,拉住她的手,用左手开车,方向盘离合器地忙活着,一直到目的地。

其间我说了很多废话,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其实是年龄差距造成的错觉”,“你只看到我的一面,阿唐太就说我很会人前装蒜,人后马脚就漏出来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快点儿忘了我吧”。

馨儿听讲去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不过,99年我最后一次见她,知道她刚刚结婚。

香山夜游的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馨儿捏鼻子掰眼皮地鼓捣醒,招待所同屋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这个顽皮的丫头。赶走了馨儿后,我爬起来去和内线接头。

内线常大安,30多岁,一表人才,是X部印刷厂的技术组长。大院里这帮没学历的中下级军官,男的精神,女的漂亮。看官中如有从大院里出来的,一定知道阿唐所言不虚。

常大安说,现在有一点阻力,印刷厂这边没问题,问题出在技术装备科的冀晓冬,他历来和常大安不对付,凡事都唱反调,这次倾向于购买“保利”软件。冀晓冬和科里的小昭是好朋友,小昭又和此次外购案的组长小兰是好朋友。现在是两边在拔河,小兰不好决策。

中午请常大安在军人招待所吃了顿饭,他很好打发,每次我去都是一顿中饭就搞定。

下午,我去了技术装备科见到冀向东,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子,如果不是身上的军裤,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军人!和常大安这种仪表堂堂的军官简直没法比!我当时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个痞子一般的人物,日后会和阿唐之间发生如此多的故事。

冀晓冬人很事故,他没有对我不客气,只是不断地从产品的本身挑毛病。小昭,一个20多岁的漂亮女孩也在一旁帮腔。大院里我接触过的军人,似乎就他们俩是北京人。问题是他们提出来的某些功能,天翔没有,其它软件也没有。不过,你也不能说他们说的不对。

就这样,X部的软件外购案僵持住了。反正馨儿也教得差不多了,我请他们继续使用评估,就让馨儿坚持到周末就撤回来。

不久,我们参加了北京市的春季人才交流大会,收集了一大堆的简历,见了一大堆的应聘者。只有两个人印象深刻,一个是北航毕业的王青霞,一个是大专毕业的黄光。前者是因为她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女孩儿,从此我再也没见到第二个象她那样外向的女孩子了;后者是因为他的家庭住址是总参X部干休所。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你认识X部的冀晓冬吗?”

“他是我哥!”黄光回答的很快。

乖乖龙的东,猪油炒大葱。这是阿唐出道以来第二宗不可思议的巧合事件,世界真TMD小!我心里不禁又一次赞叹。

“噢,回去给你哥带个好!”我说着把名片递给黄光,周围应聘的人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

黄光瘦高,冀晓冬矮胖,俩人姓也不一样,为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哥儿俩!

回到天翔,我兴冲冲地去告诉易森,“X部的事有戏了!冀晓冬的弟弟今天来应聘!”

易森马上就明白了,“快快,快打电话告诉他!”

“你急什么,这事儿该冀晓冬着急,最迟明天他就会打电话来!”我笑着说。易森嘿嘿笑着,那时我们俩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刘经理身体不好,近来住院医治腰椎盘突出,基本已经淡出了决策层。

果然, 第二天刚一上班,冀晓冬就一个电话打给我,“阿唐,不好意思,你几次到我们科里来都没有好好照顾,得罪得罪!哈哈!下次一定补上!哎,对了,昨天黄光回去告诉我说,他到你们公司应聘去了。你觉得他怎么样,有没有戏?”

我爽朗地说,“那还用问,不就你老兄一句话吗?只要不嫌我这庙小,随时欢迎!”

黄光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招进来的,王青霞是第二个,第三个是XX部二院的玉敏。

X部的这单生意从3月一直做到6月份,最后终於搞定下来,赚了6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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