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冲冠一怒 小学篇 (上) -- 巴山夜雨

共:💬61 🌺12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原创】冲冠一怒 小学篇 (下)

那年头的孩子们都实在,话说到这步,也便没什么罗嗦的了。找个人少的宽敞地方,几十人围成一圈,我和王富强站在中间,拉开架势,挥拳便斗在一起,双方的人同时起哄加油。

以体型和力量而论,我实在是处于全面的劣势。农村孩子上学往往较晚,因此虽然同班,王富强比我大了几乎整整一岁。对于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这就意味这半个头高度的差距。一动上手,我便感到有点招架不住,很快身上便挨了好几拳。虽然他这几年没有再干过农活,但手掌仍比我的粗大,拳头很硬,打在身上好生疼痛。但我胜在气势,有备而来,带着几周憋足了的一肚子火气,每挨一拳,只让我牙齿咬得更紧,拳脚上更加几分狠劲。

打了七八分钟,王富强虽然打中了我十多下,但自己也挨了七八拳。他开始有点气馁,眼看平常说着要有富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也不能相助,手脚缓了下来,我开始占据上风。他似乎有些分神,眼睛往后瞟了一下,似乎想求援,却被我狠狠在下巴上一拳,打得踉跄后退几步。我叫来的弟兄齐声叫好。

也怪我年少气盛,一击得手,又被人这么一赞,顿时觉得武功盖世,居然腾空一脚,企图将他蹬翻,从此扬眉吐气。现在想来,真是受武侠片毒害太深,这种华而不实的招数本来就是表演用的,对付这种把打架看作家常便饭的老油条,岂不是自讨苦吃?当场被对手抓住右脚,往上一撩,我顿时摔倒在地。好在反应还算不慢,在地上打个滚,避开他跟着踢上来的一脚,爬了起来,但也已狼狈不堪,先着地的手掌隐隐作痛。两人对视片刻,又斗在一起。双方士气这么此消彼长一下,王富强仗着身高力大,场面又开始占优。

我心中暗自叫苦,眼看天色渐暗,对手怒目圆瞪,拳头如雨点般打来,我真有些想转身逃去。但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何况除了他们,我还隐隐感到一束目光。于是硬着头皮勉力支撑。

混战中,我的右拳和他的右拳迎头相撞。好痛!我知道他拳头比我的硬,所以一直避免和他直接对拳,不料打了半天,还是躲不过。这一下一直痛到心里,觉得手上骨头都碎了,看来我是输定了。不料他却退后一步,大叫一声“哎哟!”

我愣了一下,觉得拳头湿漉漉的,借着天上的余光一看,暗红的一片,心中叫声不好,难道被打出血了?还没回过神来,王富强发了疯一样扑过来。我尽力气招架,却发现他一拳比一拳无力,眼见他紧咬着牙,似乎在强忍痛楚。每一次交手,我感到有雨点滴在我脸上。再打了十多下,他已经无力追击,于是退了几步,一抹脸,发现刚才溅我脸上的竟然是血!同时感觉右拳的疼痛已经减轻,抬头看时,他脸色发白,血从他右手滴下。

我恍然大悟,他手上长有冻疮,久斗之下已经破皮,刚才对拳之时终于抵受不住,再打下去,他已经没有胜的希望了。我终于赢了这场平生为女孩打的第一架。“看你娃受了伤,今天老子就放过你。要是不服,改天再约!”

小学的最后一年半过得很平静。我的数学突飞猛进,老师父母屡次夸奖。但我最在乎的,却是邻座投来的一束含笑的眼光。但语文的进展依旧不大,以至毕业考试以几分饮恨,被分到普通中学。而大队长则毫无争议的进了成都最好的中学。初中我继续憋着一股劲,毕业后也如愿以偿的进了另一所重点中学。偶尔听到她的消息,但再也没有见过她。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