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2009的最后一天，想起您 -- bluesknight

2009的最后一天，谢绝了朋友一起去看焰火的邀请，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着电视，喝着啤酒，没来由的，就想起了您。

说起来，您也挺馋酒的呢。过年时回老家看您，吃饭时给您倒上一杯红酒，您一仰脖就给干了。喝完了不算，还撇撇嘴，那是嫌酒淡呢。大家就都看着您乐，老爸就再给您换上杯白的，谁知道您又是一口给闷了。天老爷，那可是五十几度的金门高粱啊！您都九十多了，还逞这能干啥呀。

想想看，您的毛病还不少呢。有点头疼脑热就直嚷嚷，折腾得老爸隔三差五的往老家跑，他也是六十的人了，您当他还是当年那个能挑二百斤粮的小伙子呐。其实大家都知道，您的身子好着呢。没跌跤前，您每天都自个儿到镇上去溜达，那一来一回少说得有十里地呢。亲戚家盖房子，您给烧了壶开水拎到工地上去，吓得人家赶紧丢下手里的活把您给送回来。人家也不差您这一壶水，可您要是摔着了，那谁担待的起啊。

后来您摔着了，行动不方便了，可脑子还是那么好使。自己腿脚不利索，改用嘴巴发指示了，成天把保姆指挥的团团转。每年老爸和姑姑都给您不少零花钱，您就让堂姐给您存起来，自个儿兜里有多少钱，您是门儿清。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精的老太太。您又抠门的很，老爸送的东西不许其他人用，别人送的好吃的您都藏在柜子里。只有我回去的时候，您才会大方那么一下，悄悄把我拉到房里拿吃的给我，然后坐在一边，笑眯眯的看我努力把那些都快放过保质期的东西消灭掉。

说来惭愧，自从您回老家之后，我的家乡话就一年不如一年了。想当年，我还是您和老妈之间的翻译呢。记得那次和您回老家呆了几个月，回来后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了，躲在您身后，不敢和爸爸妈妈打招呼。可如今，我连家乡话都快听不懂了。每次回家，您都絮絮叨叨的和我交待着，我能听懂的，不过十之二三。而我和您说的话，您大概也懂不了多少吧。于是到了后来我们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微笑着。您偶尔会摸摸我的头，轻声说：“长大了，长大了……”

我知道，您希望我能多陪陪您，多来看看您。我去外地读大学，您舍不得；我出了国，到了另一个半球，您更舍不得。可您没有拦着我。您说，毕业了就在外面工作，外面好。不过，要和领导说一下，家里有困难，老人年纪大了，过年要让我回家。我听着想笑，可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

他们都说，您聪明，挑了个好时间。不是吗？多年没回老家的大堂哥正好回老家办事，一向春节回国的我这次碰巧改了时间。除了远在意大利的三堂哥，大家都回来了。家里人好久没有这么齐了，您高兴吗？

送您走的那天，我没哭。他们说，您眼瞅着就要九十九了，是喜丧。我不在乎这个，但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哭哭啼啼的，您希望我一直开开心心的，是吧？送您上山的时候，我从老爸手中接过那个白色的瓷罐，在心里对您说：小时候，您背着我，抱着我不知走过多少路。这最后一程路，让我抱抱您吧……

很久没人走过的山路已经快被草木掩没，很陡，也很滑。不过我不怕。我知道您在陪着我。跨过一条水渠时他们在后面喊：“阿姆，过桥咯。”我的双眼在那瞬间被泪水盈满。我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透过泪光，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您，牵着我的小手，跨过这座小小的石板桥。

我将您紧紧地抱在怀中，轻声说：“奶奶，过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