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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话商君】说战国(四)——关于“尊礼重信”(中)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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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话商君】说战国(四)——关于“尊礼重信”(中)

《诗》云“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周代的礼乐制度,到西周后期,已经开始被破坏,并终于导致了西周的灭亡。到春秋时期,“周礼”仅存其名,仅仅是借助于历史的惯性,稍存皮毛而已。到了战国,与春秋所区别的,不过是由“名存实亡”变为“名实据丧”吧了。

礼与信在春秋时期尽管是仅存其名吧,正人君子们总是要用它来装点门面的,最著名的就是齐桓晋文了。

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尊礼重信,为人所称道。齐桓公与鲁庄公会于柯,曹沫登坛执匕首劫持了齐桓公,要求桓公归还以前所侵占的鲁国的国土,齐桓公当时被迫答应,过后欲反悔。管仲曰:“不可。夫贪小利以自快,弃信于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与之。”于是,齐桓公实践了许诺,将以前侵占的鲁国土地,全部割返给鲁国。

齐桓公讨伐山戎援救燕国,燕国君主燕庄公为了表示谢意,依依不舍,送行时送出了燕界,进入齐境。齐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于是下令,将燕君所至处割给燕国。

晋文公与齐桓公齐名,也是讲究礼与信,以尊礼重信为号召。晋文公逃亡时,曾经得到楚成王的恩惠。在酒席宴上,楚成王借着酒力盖脸,一定要公子重耳回答,将来如何报答自己。公子重耳回答说:“若以君之灵,得反晋国,晋、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获命,其左执鞭弭、右属櫜鞬,以与君周旋。”到鲁僖公二十八年(前632年)晋楚两军果然在疆场相遇。晋文公遵守承诺,主动退避三舍,一直退到了城濮。

为了报答曹国大夫僖负羁对自己的恩惠,在攻占曹国后晋文公下令,全军上下一概不得侵犯僖负羁以及他的宗族。魏犨与颠颉都是重耳出亡时的从行功臣,此二人吃了醋,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放一把火,“爇”了“僖负羁氏”。晋文公为严格军纪,杀掉了从行功臣颠颉。喂喂——也许有人会提出质疑,“爇僖负羁氏”的明明是两个人啊,还有一个魏犨呐,魏犨本来也该挨上一刀的,由于“爱其材”,“乃舍之”。怎么说晋文公是“尊礼重信”啊?其实,春秋时期的尊礼重信,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晋文公绝不会光顾面子不顾里子的。

有一件事情很能说明“里子”和“面子”的辩证关系,就是请隧事件。春秋前期,成周发生了王子带之乱。鲁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晋文公出兵勤王,杀掉大叔王子带,帮助周襄王返回成周。周襄王设下酒宴,款待晋文公。晋文公于是“请隧”,周襄王拒绝了请求,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在《国语》中还有这样的话:“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周襄王顾全了天子的面子,却失去了里子,失去了实实在在的利益。为了酬谢晋文公的功勋,周襄王只好将“阳樊、温、原、欑茅之田”赐给晋国。

“阳樊、温、原、欑茅”等地虽然被赐给了晋国,但这些地区的百姓不服,晋文公要想得到这些土地,只能派军队占领。是年冬季,晋军包围了“原”,出发时只带了三日粮食。围原三日,原不降,晋文公下令“去之”。这时候,派出的密探回来报告说:“别急着走,‘原’马上就要投降了,何不再等一等?”晋文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命令继续撤退。原的百姓见晋文公如此讲信用,于是决心弃暗投明了。

礼与信是用来获得利益的,而不是用来限制自己的,如果不能用礼、信来获取实际利益,则礼与信还是束之高阁的好。贪图虚名而受实祸的最好例子,则是图霸未成的宋襄公了。

鲁僖公二十二年,宋楚两军遭遇于泓水。楚军渡河时,司马提出建议,可击之于半渡,宋襄公曰:“未可!”楚军过河后,尚未排列好阵势,司马又请求发起攻击,宋襄公曰:“还是未可!”等到楚军排好阵势,宋襄公才命令擂鼓,结果被楚军杀得大败。宋襄公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古之为军”——过去的《军礼》有详尽的规定也:“不重伤”;“不禽二毛”;“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等等,等等。后人论起宋襄公,必曰蠢猪似地仁义道德也。

与宋襄公相仿的还有一位,就是晋国的将军韩厥。

鲁成公二年(前589年),晋齐两国大战于鞌。齐军失利,晋军司马韩厥紧紧追在齐顷公的战车之后。齐顷公绕山奔逃,正匆忙之间,一棵大树绊住了的车轮,战车停下来了,齐顷公落到了韩厥的手中。按说韩厥本应该立即将齐侯拿下,可是呢,韩厥此时却即兴表演了起来。只见韩厥在齐侯的车前躬身跪倒,拜了两拜,却不起身,韩厥伏在地上,双手高捧起加上玉壁的酒杯,献酒给齐侯压惊。韩厥缓缓地毕恭毕敬地说道:

“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两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摄官承乏。”

韩厥跪在地上,只顾自我陶醉。车中的情况发生变化。本来惊恐万分的齐顷公平静了下来,戎右逢丑父趁机与齐顷公换穿了衣服。接着,假冒的齐顷公借口口渴,命令假冒的车右下到华泉去取水。于是乎,煮熟的鸭子飞了,韩厥捉回的齐顷公是个西贝货。

鄢陵之战是晋楚之间的一场争霸大战。鲁成公十六年(前575年),晋楚双方决战于鄢陵。晋国新军佐郤至曾经“三遇楚子之卒”, 郤至每次遭遇楚共王,都要下车步走,“免胄而趋风”。(郤至啊郤至,两军阵中解开甲胄,你未免太过托大,难道你不知楚国军中有善射者潘尫之党、养由基,以及神箭手马忠乎!)楚共王觉得很奇怪,便派人拿着弓去问郤至。郤至回答曰:

“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

鄢陵这场大战打了一整天,结果是楚败晋胜,楚的盟友郑国君主郑成公驾车逃命。晋下军主将韩厥(就是十四年前的那个司马呀)追了一阵子,停了下来,韩厥的理由是:“不可以再辱国君。”这时候,新军佐郤至也赶了过来,当郤至知道前面车中拼命奔逃的是郑成公之后,也停下来不追了,郤至的理由是:“伤国君有刑。”

明明是可以活捉郑成公的,韩厥和郤至为什么视而不见要将其放掉呢?哦,明白了,十四年前齐顷公之所以能够化装逃掉,其实那一次也是晋司马韩厥故意将其放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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