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翻译原创】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 -- 李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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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10

我一面朝身后开火压制敌人,一面向山下移动,这用了我大约十分钟。我企盼会有援兵出现,希望迈克的电话能够让援兵及时赶到,在最后一刻搭救我们。

当我来到艾克斯身边的时候,他坐在一块洼地里,头的一侧绑了一条绷带。我盯着他,想知道他那双冷静的蓝眼睛哪里去了。我看到了这双眼睛红得发黑,毛细血管因为头部的重创严重充血。

我朝他微笑,因为我知道我们将不能继续前行了,至少无法一起在人世间前行了。艾克斯的时间不多了,即便他现在身在美国最好的医院里,他也活不了多久。生命正在从他身上流逝,我能看出这位强壮的超级运动员迅速地虚弱下去。

“嗨,兄弟,”我说,“你情况糟透了!”我试着想把他的绷带绑紧。

“马库斯,他们把我们打惨了,兄弟。”他艰难地说道,好像在竭力集中精神。随后他说道,“你要活下去,马库斯。告诉辛迪我爱她。”

这就是他最后的遗言。我只是坐在那里,我就想呆在那里,留在艾克斯身边,在死神降临的时候不让他孤单。我再也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了。我静静地向上帝祷告,感谢他保护了我和我的枪。至今我仍抱有这种感激之情。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艾克斯,他已经半昏迷了,但是还在呼吸。

与另外两名队友一样,艾克斯也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在这次短暂但血腥的冲突中,他就像一只受伤的猛虎般战斗。像奥迪墨菲,像约克中士一样。他们射穿了他的身体,打中了他的头颅,但伤害不了他的灵魂。他们永远做不到那一点。

马修吉恩埃里克森,辛迪的丈夫,只要还能握得住枪就坚持朝敌人射击。他刚刚过了二十九岁生日。在他临终前的一刻,我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他。我觉得他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了。但他的眼睛还睁着,我们仍然在一起,我绝不让他孤单地死去。

就在那时,塔利班发现了我们。一枚威力巨大的俄制火箭弹飞了过来,落在我们身旁,爆炸将我掀出了洼地,飞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最后落在一条该死的峡谷边上。我在落地之前就昏了过去,当我醒来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的眼睛被炸瞎了,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几秒钟之后,我清醒过来,意识到我是头朝下栽到了一个洞里。我的眼睛和身体的其他几个零件还好,但我的左腿好像不能动了,右腿情况略好。但也行动困难。天知道我用了多长时间才挣扎到平地上,随后爬到一块石头后面隐蔽起来。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猜这是那颗火箭弹爆炸震的。我抬头向上望去,发现我从上面跌落了很长一段距离。但是我已经晕头转向,说不清到底有多远。与我同艾克斯坐在一起的时候相比,主要的差别在于现在枪声已经平息了。

艾克斯不可能逃过刚才的爆炸,如果他们找到他,可能已经懒得再去开枪了。他们显然没有发现我,因为我头下脚上地栽倒在一个洞里,要找到我非常困难。不管怎样,似乎没人搜山。在大约一个半小时中,我第一次逃脱了猎杀。

除了站不起来以外,我还有其他两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我的裤子几乎完全被炸飞了。第二个是我左腿的情况,它现在只是略有知觉,而且流血不止,满是弹片,惨不忍睹。

我没有绷带,也没有任何其它医疗用品。我没能为队友做任何事情,现在除了保持隐蔽之外也不能为自己做任何事情。情况不容乐观。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背部骨折了,肩部也很可能有骨折;我的鼻梁骨折了,脸上伤痕累累。我站不起来,更走不了。至少一条腿完蛋了,另一条很可能也废了。因为两条大腿都动弹不得,我唯一的移动方法就是爬。

当然,我还感到头昏脑胀。透过硝烟,我发现了又一个奇迹。就在我身边不到两英尺的地方,半埋在泥土和石块之中,躲过了敌人视线的,是我的MK-12步枪,而且我还剩下一个半弹夹。我先祈祷了一句,然后一把抓住它,因为我觉得它可能只是一个幻影,当我伸手去抓它的时候……它就会消失不见。

但它没有。当我的手指碰到它时,我能够在炎热的空气中感受到金属的凉意。我又一次倾听上帝的声音,并再次祈祷,请求上帝的指引。虽然我没有听到回音,但我知道不管怎样,我必须向右侧突围,在那个方向上至少短时间内我将是安全的。

上帝没有回答我。但上帝并没有抛弃我。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还知道一件事情。我第一次彻底孤单了。这里是塔利班武装控制的充满敌意的山区,一个队友也没有,四面都是敌人。他们注意牧羊人的话了吗?他们发现我们有四个人,但到目前为止只找到三具尸体了吗?还是他们认为我已经被最后一颗俄制火箭弹炸得粉身碎骨了呢?

这些问题我没有答案。我根本没有人可以商量,因为迈克、艾克斯、丹尼都不在了。我必须独自面对最后的战斗,或许孤独,或许忧伤,或许要面临极其困难的环境,但是我绝不会放弃。

现在我只有一个队友,那就是上帝。上帝的行动依然神秘莫测。但我是个基督徒,所以上帝今天帮我躲过了上千发AK-47子弹。没有一个敌人能打中我,这简直难以置信。

我依然相信上帝并不想让我死去。而且我也将尽全力维护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员的荣誉,我想这也是所有海豹队员的希望。决不投降。去他妈的。

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我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当地时间13点42分。枪声沉寂了几分钟,我开始觉得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错了,马库斯。塔利班的AK步枪又响了起来,突然之间子弹四处横飞,就像之前一样。

敌人从下方和两翼向我扑来,同时漫无目的地猛烈射击。他们的子弹满天乱飞,尖啸着钻进泥土和页岩之中,感谢耶稣,大部分弹着点都离我很远。

很明显他们认为我还活着,但是他们显然并没有发现我。他们正在进行火力侦察,想把我赶出来,因此四处射击,希望某个家伙最后能够打中我,结果我的性命。或者出现更加理想的情况,我会高举双手走出来,这样那些该死的杀人犯就能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或者先大肆庆祝一番,然后向半岛电视台讲述他们是如何征服异教徒的。

我想我已经说明了我对投降的看法。我给我那神奇的步枪又换上一个弹夹,在弹雨中爬着翻过这座小丘,进入大山。没人发现我,也没人打中我。我躲进一条岩缝,把两条腿藏进一丛灌木中。

岩缝的两侧都是巨石,它们保护着我。根据我的判断,这条岩缝大约有15英尺宽,上方是敞开的,所以不是山洞。塔利班武装分子在我头顶上四处奔跑,滚落的沙石不断掉在我身上。但是这条岩缝为我提供了绝佳的掩蔽和伪装。连我自己也意识到我很难被发现。他们得有非常好的运气才能找到我,即便他们像刚才那样尝试用密集的火力四处扫射也很难奏效。

我前方的视野很好。我意识到我不能移动或改变位置,至少在光天化日下不行。而且我必须掩盖自己留下的血迹。我检查了一下自己负的伤。左腿仍然血流不止,我用泥巴把伤口糊住了。额头上有一个大伤口,我也用泥巴把它糊上了。两条腿麻木,毫无知觉,我至少暂时哪里也去不了。

我没有急救包,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只有枪支和子弹。不过我所在的山上视野很好,对面的山峰和两山间的峡谷都一目了然。我没有裤子,没有兄弟,但也没人能够看到我。我紧紧地挤进岩缝,背部尽可能地紧贴岩壁。

我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相对舒服一点,检查了一下步枪,把它贴着身体架好,对外面瞄准。如果大量的武装分子发现我,那么我想我很快就要去跟丹尼、艾克斯和迈克会合了。但我的位置非常利于防守,几乎所有方向上都有掩蔽,唯一可行的攻击办法就是使用优势数量正面突破。这样,在牺牲之前,我可以干掉他们多得多的人。

我还能够听到枪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他们肯定朝这个方向来了。我心中默念着“不要动、不要呼吸、不要出声”。只有那时我才理解我有多么孤独。塔利班正在追捕我。现在他们追捕的不再是一个海豹小队,而是只有我孤身一人。尽管我负了伤,我的头脑依然清醒,明白自己必须加强隐蔽。我当时已经开始丧失对时间的概念,但我一直一动不动,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八个小时里没有挪动一寸地方。

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到塔利班的人在峡谷对面跑上跑下,大概有数百人在搜山,想找到我。我的腿有了些知觉,但失血非常严重,浑身疼痛难忍。而且,失血开始让我感觉头晕目眩。

我当时怕得要命。在海豹突击队服役的六年中,我是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惧。到了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全都要撤离了。峡谷对面的山坡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塔利班分子都拼命向同一个地方跑去。至少从我的角度看起来是这样。

现在我知道当时他们要去哪里了。当我躲在岩缝里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根据我事后得知的一切,我能够叙述在那个悲伤的下午所发生的悲剧,在兴都库什山脉中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屠杀,海豹突击队在四十多年历史上所蒙受的最惨痛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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