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便当 -- 北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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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便当

朋友写信话家常,信里告诉我,她的一个闺蜜最近带著一双儿女,随老公到日本工作。到了那儿,小朋友发现許多同學攜帶各式可爱有趣的便当,在述说各樣餐点给妈妈听时,小朋友不自觉间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在母爱的激发下,从台北搬到东瀛的这位可爱妈妈也使出浑身解数,购买了一堆压模工具装饰物,每天早上忙著把三明治变成熊猫与大象,水果沙拉排列得五彩缤纷,就连义大利麵也要费尽脑筋整出个卡通图案。

练习了一段时日後,可能是从中发现乐趣了,目前她準备向”极致”挑战,发来照片问大家哪一种便当图案小朋友会更喜欢。我的这位朋友尚未为人母,将这些照片转寄给我,询问我的意见,我一看,愣住了,喃喃地自语:不会吧,这样精緻的图案,不要说小朋友了,我也喜欢啊,有这样用心的妈妈,小朋友实在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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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样对照 之下,我家那两隻好像有些可怜,家里的便当通常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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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菜色是炒高丽菜+中式猪扒+香乾肉丝+油爆虾,很简单地铺在白米与糙米混煮的饭上而已。心虚的给自己找一下藉口: 工作一整天,路上开车奔波两个多小时,每天按时準备好一桌晚餐与大大小小的四份午餐,应该已经差强人意?

回想自己小时候带便当的岁月,那时候并没有如此童趣可爱的盛饭器皿与模具呢。大家用的都是铁製或不锈钢,看起来笨重的便当,可里头的家常菜,是每天中午时间最大的期待。

晚上和LG聊起儿时的午饭,LG告诉我读小学时他都是走路回家吃中饭,饭後通常在家里睡一觉再回学校继续下午的课程。(可以睡在床上而不用趴在桌上午睡,这个让我听了很羡慕。) 台湾的学校里没有食堂,学生一整天都待在学校,为了吃到热腾腾的午餐,每一间教室里备置了一个大蒸饭箱,小朋友早上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沉甸甸的饭盒放到蒸饭箱的隔层里。

这种特别的蒸饭滋味,应该可以说是大部分二十五岁以上的朋友共同的温暖回忆,即使九十年代以後,学校里的营养午餐逐渐普及,学生还是可以选择继续蒸”有妈妈味道”的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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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蒸热机,值日生会在早上第二节下课时按下开关,到了第四节上课左右,一阵阵的饭香从教室後传来,老师在讲桌前传道解惑,底下应和的是”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的大合奏,第四节课,绝对是大大的考验学生上课专心的意志。

饭盒蒸热的方式,其实也使母亲在準备午餐时,颇费心思。许多菜餚:比如丝瓜,热炒清爽香甜,蒸後就过软了,脆炸的排骨也同样因为焖捂的关係而失去口感美味。

印象里,青椒镶肉、珍珠丸子、粉蒸肉、白萝蔔炖肉丸子...这几道是颇为合适的便当家常料理。

素菜方面,芹菜豆芽海带三丝、乾煸四季豆、油焖笋、酱烧茄子...蒸热後也照样可口。

小朋友彼此间常会交换便当菜色,客家梅干烧肉、台菜三杯小卷,我的第一次嚐鲜,都要感谢儿时教室里左邻右舍的爸爸妈妈 ,我们家本不吃辣,但我最要好的手帕交,家里是湖南人,几年同窗,在妳给我一勺麻辣子鸡,我给妳一块糖醋里脊的交融下,让我也爱上了湘菜的辣劲 。

读小学时的校长,喜欢西洋古典音乐,中饭时间总爱在扩音器播放萧邦的小夜曲,这样对我造成一個可恼的後遗症,就是每当在偶然的情况下,听到熟悉的小夜曲旋律,各种便当的菜色与蒸後的气味,即在脑海里不停地翻飞~~~ 中学时,午餐时间改由学生自己携带音乐卡带,流行歌曲为多,前晚听到春晚小虎队的歌声,勾起的竟又是妈咪的便当。

说起妈咪的便当,母亲告诉我,已往每到下午三四点钟,在办公室工作告一段落,她习惯拿出纸笔写下当天晚餐準备烹调的菜餚,以及隔天中午每份便当的食材。爷爷爱吃有嚼劲的东西、奶奶喜欢羹汤类、爸爸爱吃海鲜、姐姐嗜吃酸甜,每个人的口味喜好,母亲总会兼顾。

便当,方寸的小空间而已,盛装的呵护与掀开的惊喜,至今印象鲜明。到现在仍清楚记得冬菇黑木耳金针笋片一起烧烩的烤麸、胶稠稠的海蔘肉丸、黄澄澄的葡国鸡...一盒盒的好滋味抚慰了成长的脾胃;午饭後,脸颊贴在依然温热的木头课桌面上午睡,心里的那份安稳,踏踏实实地引领我度过了童稚与青涩。

母亲数十年不曾中断製作便当的用心,妹妹小我整整一轮,我读完中学,母亲为我和姐姐準备午饭的日子,在妹妹上了小学後,继续接力下去。

祖母三年前离世,在这之前大约近十年的时间,母亲每天早上出门上班前,準备的却又是另一种形式的”便当”:九十岁的祖母,每天中午打开电锅,四菜一汤在预约定时的时间,细心準确的呈现。在美国工作的父亲,也因而减轻了份母在远遊的忧心。

这两年,母亲大部分的时间待在外公外婆身边,亲手为八十多岁的两老人家料理每一顿饭菜。昨天大年初二的日子,在美国的我,”回娘家”这天以电话和母亲閒聊。

电话里问母亲累吗? ”一点点,并不是太累。”,话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总是温柔愉悦,”以前要工作,要做晚餐,又要陪我们做功课,还有準备每个人的便当,会不会很辛苦呢?” ”一点点吧,但是记得只要妳们把便当吃光,听到铁汤匙在空盒子里铿铿锵锵的声音,就很开心啊。" 母亲顿了一下,接著说:”这样做,自己安心,以前妳的太婆拉拔我们五个孩子长大,为我们準备了二十多年的饭菜,来不及回报,如今对於自己的父母,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到了妈妈现在六十岁的这个年纪,可以说没有什麽负愧,也没有什麽後悔,妳们也都让我放心。妳知道,安定踏实的心情,是这个年龄,最好的报偿。” 母亲的最後这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但我明白,这是提醒与鼓励我的言语。

手上保存一张外公外婆抱著半岁的姊姊和我,太婆坐在中间,穿粉色毛衣的妈妈在後方的照片,是大年初二妈妈带著宝宝回娘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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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婆,我只有朦胧的影像,但对母亲来说,那个为她细心烹调饮食的外祖母,传给母亲的,除了同样一手好厨艺,更多的是每天的那份坚持,安定稳重也报偿了个人与家庭的关係。

写下这篇,希望我总能在这些可爱的妈妈们身上,看到平淡生活背後的美好与坚持。

祝大家新的一年喜悅、滿足、平安、幸福。 点看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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