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双面月球:冷战太空竞赛与我们的故事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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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烈日清风4

4

在太空船外面漂浮意味着我有时要直面阳光。尽管面罩上的黄金过滤层可以过滤掉几乎所有紫外线,感觉依然想事在盛夏时分不戴遮阳眼镜跑到格鲁吉亚一样。有一阵我掀掉了过滤层,只为感受一下直接透过玻璃看地球是什么感觉。

我眼前能直接看到的地球表面积大约有2000平方英里。就像上地理课一样,我什么都能辨认出来。返回地面之后,把这一切全都画了下来。不过我还是把护罩又拉了下来,因为实在是太亮了。

这里热的吓人。我为了打开安装在我胸口的瑞士摄像机很是费了些事。开关位于裤腿的上半截,只向外突出一厘米。所以我只能不停的在大腿上摸索。事后看录像我显得十分奇怪。不过至少气密室舱门上的摄像机工作正常。

用胶片记录下任务的过程十分重要。关于我们继加加林首次进入太空之后再度首次完成太空行走的事实必须做到无可争议。

我知道,美国宇航员埃德.怀特即将在几个月之后进行他的太空行走。我知道全体美国宇航员的名字和情况。我在这方面专门下过功夫。他们是一群很有趣的人,和我们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但又有许多共同之处。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不管有没有录像资料,美国人都会对我们的成就提出质疑。不过我对此并不奇怪。当时两国争夺太空主导权的竞争十分激烈。我对于谁先谁后之类的宣传没多大兴趣,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的成就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不过我知道政客们不这么想,不管是在克里姆林宫还是白宫,太空都被人视为战场,双方较量得不止是技术,还有意识形态。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来想这种事。我所关心的只是向人们证明人类的能力究竟多么强大。)

太空深邃而静谧——在地球上恐怕只有深海潜水的感觉才勉勉强强能与之相比。我很想用尽可能活动身体和四肢的方式来打破这种静谧。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舒展双翼的海鸥,翱翔在地球的上空。飘离太空船使我不由自主的翻滚起来,直到被通信和呼吸索拽住为止。我并没有恐慌。我很清楚恐慌会对思考和行动带来怎样的影响。但是从帕沙的声音很容易听出他由于在监视器上看不见我而担心起来。

“你在哪儿,能听见吗?你在干什么?”他问道。然后他意识到我情况良好,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稍微警告了我一下。“小心点。”

我把自己拽回太空船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它在无边的太空里看起来是那么脆弱。船体的球型外壳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金光,无愧于“黎明”的称号。多年之后我不止一次想在画布上重现当时太空船周遭的那一轮金晕,但是总是表达不出那浓厚的色调。在那短短的一刻,我所看到的一切都令我永生难忘。

我把自己拽回气密室的时候帕沙又说话了。“该回来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在太空里已经自由漂浮了十分钟。

有那么一秒钟,他的话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童年,当时母亲就是这么把在外面玩的我叫回家吃饭的。“罗沙,是进来的时候了。”

我不情愿的意识到我必须尽快重新进入太空船。我们很快就要进入阴影区了。就在这时我意识到了太空服的膨胀变型。这意味着我没办法头先脚后的进入气密室。

我必须尽快找出其他方法,当时我能想到的就是头先脚后地把自己一点一点拉进去。就算采取这个方法,我也必须放掉一部分太空服里的高压氧气。这意味着要冒缺氧的风险,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反正如果进不了太空船我也活不过40分钟。

一开始我想到要想控制中心汇报。但是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没必要在地面上制造紧张情绪。再怎么说能够控制住眼下局势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我能感到自己的体温已经上升到了危险的高度,由于之前的种种动作耗费了大量体力,一阵热感从双脚到手臂扩散开来。耗时已经远远超过了预计。我必须将身体蜷起来才能碰到气密室的闸门并把它关上,然后帕沙才能往里面充气加压。

刚刚确定闸门已经闭合而且气压达到平衡,帕沙就打开了内舱门,我手脚并用的爬了进来,全身是汗,心跳不止。

谢天谢地,我在返回太空船时遇到的问题没有上电视。我的家人不用遭受焦虑和担忧的折磨,他们不知道我差一点永远留在太空,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和帕沙要经历怎样的危险。返回太空船时遇到的麻烦只是一系列危机的开始。我们的任务刚显出不妙的征兆,电视和广播转播就不容分说的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国家广播电台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莫扎特的安魂曲。

当时苏联的习惯是,只有在某位重要政治人物刚刚去世,官方还没有做出正式声明的时候才放这个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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