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是谁给出了抗日持久战的办法?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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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原是出自百里好友陶菊隐先生所著《蒋百里传》

  错了也是有出处的,可以原谅。

原书上个世纪40年代出版,这个故事就在其中,但菊隐先生行文比较节制,远没有那么夸张,只说百里得了第一名,天皇赐刀云云,并没有其他如“两败日本陆军”什么的。

  菊隐先生原书中原没有关于百里国防思想的介绍,1985年再版时,菊隐先生特意补上了这一段,但菊隐先生补上的文字也朴实,几无夸张煽情——

  我国自抗战军兴以来,《大公报》随着战局的西移,在中枢所在地继续继出版,公开地成了国民党的喉舌。该报以社论驰名于时,战时又辟《星期论文》作为代论,广征文人学者撰稿。百里素有军事学者之名,抗战时期,正是该报组稿的对象,而百里也乐此不疲。

  他在国外时,也经常寄稿交该报发表。回国后索稿更勤,他所欠下的文债几乎无法还清,加以各界人士经常为他召开讲演会,请他前去讲演国内外大势,所以这是他生平最忙的时期,每天除与当局研讨外交及军事方针、接见各方宾客而外,夜间还得写文应付报馆,累得他少有体息和睡眠的时间。以上这些工作,为全国军民坚定长期抗战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还写有《抗战的基本观念》一文,分析工业落后和武器不如人的国家,同样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一文章一开始就提出一个问题:“假如说我们机器、武力不如人就决不能取胜,那么复国英雄与革命志士起事的时候,弱国对抗强权的时候,武力与机器总是不如人,但终久能够获得胜利,这是什么原因呢?”接着分析几座大城市之得失,与战争全局不发生影响:“我们是农业国家多工业国家全部国力集中几点,一个纽约可抵半个美国,一个大坂可抵半个日本。中国国力中心不在都市,南京、上海之失,与中国的抵抗力完全没有影响。”他认为中国最大的武器就是坚强不屈的意志,敌人想屈服中国人的意志是不可能的:“战争的目的,在屈服敌人的意志。屈服一个将军的意志,使之放弃抵抗,这是可能的。屈服一个政府的意志,使之改变政策,也是可能的。但要屈服一个民族求生存求自由的意志,这在古今中外都是不可能的。”他谴责日本假口防共,大兴问罪之师,这完全是自欺欺人之谈:“共产是思想问题,若谓威力可以压铡思想,世界上就绝对不会有革命问题发生,也无从有新生的国家了。……凭着日本二百万军队来防止中国赤化,等予俄皇尼古拉用禁卫军压迫布尔什维克党人一样。

  他还写过《欧洲大陆英雄之覆辙》一文,讥诮日本还够不上和他的盟友并驾齐驱:“一个陷人坑,第一位英雄掉了下去,第二位英雄自作聪明绕来绕去,仍然走上了那条路。一样地陷了下去。”“日本竟也混在一起高唱反共,只怕还够不上掉在陷阱的中央,只能掉在陷阱的角落里。”

  百里的一生,从文学、历史到军事多研究范围很广,著作也很丰富事其最能表现他的中心思想的,应当首推《国防论》。

  《国防论》出版于一九三七年春天。书中收集他自一九一三年所作的有关国防的论著,包括讲演、意见书、序言等,全书约十万字。此书问世后,他还准备再写有关国防经济的著作,不久“七七事变”发生,他奉命出使欧洲,只好为之搁笔。直到百里逝世,此书迄未着着手撰写。

  《国防论》在扉页上强调了一旬话:“万语千言,只是告诉大家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

  他在《国防论》的导言中:强调历史对国防的重要性:“研究高深兵学的人,无不感到研究历史的重要。中国数十年来创办新军,事事只知求教外人,结果只学外人的皮毛,不能深入国民的心理,适应民族的传统,以致节节失败,原因有一部分就在于历史没有研究好。

  “古时中国民族进入农业经济的时代,就遇着游牧民族的压迫,可是,他们能利用治水术,编成方阵形的农田(井田),以拒骑兵及战车的突击。这一小方阵成为一个最小的抵抗单位,同时又成为共同劳作的经济团体,所以中国古代军制即包含于农制之中。这种寓兵于农的精神之发展,后来又造成了长城与运河,这两者就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

  “中国国民的军事特色,就是生活条件和战斗条件的一致。世界任何民族,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一致者强,相离者弱,相反者亡。”这就是百里国防经济思想的核心。这个结论得自他对古今中外各民族兴亡史的深刻考察。

  百里认为:古代蒙古人因游牧生活而成功地利用了马(骑兵),欧洲沿海民族因经商而成功地使用了船(海军)。马和船本是吃饭的工具,同时又是战斗的工具,因此他们两度征服世界。不过他们是不自觉的、偶合的成功者,靠人为制度首先使战斗条件与生活条件一致者者,是中国的井田制。

  “国防经济学是一门最旧的、同时也是最新的学问。中国古代早就懂得了‘寓兵于农’、‘强兵必先理财’、将军事与经济密切结合起来的道理,如周公的‘封建’,管仲的‘尽其东亩’,曹操的‘屯田’等等。对西方来讲,国防经济学却是最新的科学。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西方军事学家对军事与经济的关系,还理解得很不充分,号称军事首领的德国,其参谋部在战前只有一篇论金钱、一篇论粮食的文章,讨论战时经济。欧战开始后出现的原料统制,有钱买不到东西,市侩囤集居奇,工厂发财,农民倒运,农民放弃土地投身到工厂,这一系列问题,使社会经济生活根本动摇,并直接影响了军事。通过这教训,西方才渐渐成立了国防经济的新思想。”

  百里认为,要建设国防,必须提前解决两个问题:一、如何使国防设备费有益于国民生产的发展。我们太穷了,应当一个钱当两个钱用;二、如何能使学理与事实密切她沟通。现在不是空谈就是盲动,盲与空有相互的关系,愈空愈盲,愈盲愈空。

  关于第二个问题,乍看起来,似乎是谈“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问题,但这里所讲的,是掌握知识的人(知识分子)与做事的人(统治阶级)的关系问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百里不便公开抨击国民党政治的腐败无能,,只能纡回曲折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国防论》问世于抗日战争的前夕,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的性质和前途,百里是作了充分的估计的。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在抵抗外来的战争中,几乎无役不败。政府腐败,士气消沉,帝国主义以及洋奴、汉奸们,因此大放厥词,胡说中国人种不良,民族性太劣,什么方法也救不了中国。事情要真是这样,那么中华民族几百年之前早就灭亡了,怎么能生存到今日?肯定地说,只要找到恢复我们民族的真实本领,中国一定会再度强盛起来。”

  日本一定会侵略中国,百里对此是毫不怀疑的。早在一九一

三年,他就暗示中国练兵要以日本为假想敌。一九二二年,他更明确指出:“从中国现状言,吾侪所最危险者,即邻近富于侵略性的国家。”

  日本是军国主义的国家。“军国主义对外富有侵略性,只承认自己国家的存在,却否认别的国家的存在。”侵略主义的国家也讲国防政策,然而即使“全太阳系为其军略上所占领,而未有己也已也。”

“这种国防政策,非但他人不相信,即自身之国民亦不之信。”

侵略主义国家,在战略上利在速战,武力中心在第一线。百里认为,“中国国家的根本组织,不根据于贵族帝王,而根据于人民。中国国民的军事天才,不发展于侵略霸占,而发展于自卫。”在中国历史上,“利用国民自卫心来保卫国家,没有不成功的。”对付日本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军事上反其道而行之,“彼利速战,我持之以久,使其疲敝;彼之武力中心在第一线,我则置之第二线,使其一时有力无用处。”

  基予上述想法,百里拟定了建立民军的三条组织大纲:一、建制之主义——以自卫为根本原则,绝对排斥侵略主义;二、编制之原则,——军事区域之单位宜多,而各单位内之兵力宜少;三、建设之顺序——以京汉铁路以西为总根据地,逐渐东进;以求设备完全。

  后来的历史证百里的上述看法,总的说来,是十分正确的。

  《国防论》对岳飞所讲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一语,他有独特而正确的解释:所谓一心,不是存乎主帅一人的心,是指全军的精神一致。过去把动词“一”误解作形容词,是错误的。他认为过去的纪律赖刑法来维持,现代的纪律是由各人内心自发的(人自为战),应该启发其爱国心及自尊心,使人人乐于为国家效命。

  他早就说过:“现代战争倘不基于国民的启发性,决不能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他认为,轴心国作战,人民处于被动的地位,民主国作战,人民处于自的地位。如果轴心国与民主国破裂,战事的第一阶段,轴心国以团结付散漫。以有准备对付无准备;可能处于压到的优势;而战事拖延愈久,散漫的也团结起来了,无准备的也加速完成准备了,那时候,民主国必愈战愈强,轴心国将由涣散、枯竭而趋于毁灭。这一看法,也许是由自动与被动的民族精神推推演而来的。

  ——陶菊隐《蒋百里先生传》第167页~第171页,中华书局1985年2月第1版。

  这些介绍比较严肃,没有什么过份的煽情,更没有提高到什么“对日作战总战略”高度,说明菊隐先生肯定是读过百里先生著作的。

  可悲可叹的是后来那些引申文字,根本不给任何出处,开口就是或夸张或悲情,简直就是生造了!——俺注意到,网上百里著作和那些夸张文字的轰炸,大都在大洋芋河友劳动成果问世之后。这也就是说,这些人好多是在知道了“真相”后,还执着地造出了别的真相。

  这就不太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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