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讨论】寒春去世 -- 棋人鲁大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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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转帖:寒春给费米教授的一封信

寒春的信中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观察共产党根据地普通人民生产和生活的角度,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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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1808d90100dvox.html

芝加哥大学著名核物理学教授恩里科·费米,1948年12月24日给远在中国陕北的寒春写过一封信。信中反映,在美国有人告诉他:“中共是莫斯科的工具,他们很快将使中国沦为傀儡,扶植一个受外国人操纵的最令人厌恶的独裁政权;还有人说中共是仁慈的土改派,其唯一目的是使中国人从目前的悲惨境地中解放出来。”费米则认为事情可能跟别人给他反映的差不多,真理大概位于这两种说法之间。这些话使寒春不由得想起她要到中国来之前费米教授曾告诉过她:中国人永远不可能管好自己,因为他们大多数人是文盲。而芝加哥大学另一位颇有名气的核物理学教授爱德华·特勒不只一次地说过:世界的麻烦在于世界上的人太多了。爱德华·特勒以后是个狂热的氢弹试验计划鼓吹者。他是否主张用氢弹、原子弹来消灭诸如这些人口众多的贫穷的国家,消灭这些广大人民起来闹革命求解放的国家—— 寒春不得而知。但是寒春已经看清:她曾经崇拜过的这些在资产阶级主观唯心主义哲学思想指导下的科学家们,他们容易被帝国主义者所蒙骗,他们本身的立场和看待社会问题的方法往往是片面的,错误的,甚至是反动的。

寒春认为自己有必要帮助自己的导师澄清一些事实和看法,于是1949年6月3日她提起笔来给费米教授写了回信:

“您1948年12月24日的信,方才收到——今天是6月3日,信走了5个月时间!自您写这封信以后,我们这里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看来全中国很快就要解放了,(顺便说一说:‘解放’一词此间到处都在用。记不清我是否告诉过您,不过我在《时代》杂志里见过它。记得我哥哥用它时您表示不喜欢。)人人都情绪激昂,您很容易想像得到的。我们刚刚收到一份报纸,里面的通栏大标题是‘上海解放’。报上说今年头三月里,30万国民党军站到人民解放军这一边,许多国民党军被歼灭了(报上用的就是‘歼灭’一词)。许多国民党士兵加入解放军后继续作战,这已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夺取了96座城市,56艘军舰志愿起义,加入了人民解放军。”

她写道:

“无论您是否喜欢中国发生的事情,这儿的人都无所谓,人们至少应该理解这儿的事情,如果相信美国报界的观点,我认为他们会继续不断地对此间的事态发展感到吃惊。

“以为这儿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土改,这种观点也是错误的。土改当然是其中一部分,但绝不是它的终极目的。如今大城市已被解放,工作的重点已经从农村转向城市。城市工人正在成为领导阶级,领导国家和农民。中国共产党人是名符其实的共产党,而不仅仅是改良者。然而,如果认为他们身为共产党就必然是俄国的傀儡,那么这是错误的观点。他们与俄国人平等相处。当然他们喜欢俄国人,与俄国的外交关系不错。但是从国际关系上来说,俄国与中国革命毫无关系,这场革命是中国人民自己的革命。我总是写信给您说这一套,我自己也觉得滑稽,因为我知道,您认为我忘乎所以,看事情不无偏颇。然而,我还是要直抒胸臆,让事态的发展来检验其是否正确。共产党单枪匹马是不可能‘闹’这场革命的。无论你如何竭尽全力鼓动人们干事,尤其是煽动人们去打仗,心甘情愿地走出家门去战死,你都不可能强迫他们去干,除非他们理所应当地有这个愿望,并同意你的意见。共产党的任务似乎是帮助人民找到成功的最佳道路。这儿的革命一向是而且现在仍然是千百万人努力奋斗的事业,而不是苏联派遣的特务搞起来的。我不知道为何要告诉您这些东西,我只是觉得您必须知道这一切。

“每天晚上,我们在这里有一个叫‘小鬼’的同志给我们读报上的重要新闻。我们尽力读报上的重要新闻,我们尽力读懂或者能够看懂一些东西,不懂的就请他三番五次地给我们解释直到弄懂为止。(我们是这一带仅有的两位外国人,只有我们两人说英语,所以我们有大量的机会练汉语)几天前的晚上,我们正聚在窑洞里的油灯下,把报纸摊在中间,和平常一样吃力地读报。突然有人递来一沓信!这儿的东西没有一点是个人的隐私,尤其是从遥远的美国寄来的信。‘小鬼’与我们一样兴高采烈,他把信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又看,可还真没能照顾到他,连一个汉字都没有!

“于是,为了闹着玩,我把您说的话对他讲了一遍,看看他有何反应。他几乎气得把天花板都冲破了。怎么回事,天哪,美国人真的相信那一套吗?我们成了俄国人的傀儡?!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请你告诉他们:1、在我离家干革命的几年时间里,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位俄国人。2、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件俄国造的武器,我们的部队总是用缴获的美制武器作战,包括枪支弹药、弹炮和迫击炮。有一些日本造的武器掺杂在里边,但是我没有见过一支俄国枪。啊对了,我们工厂里有一支俄国枪,但是这支枪太老了,部队不会要的。它是‘九·一八’事件时日本人送给中国人的(顺便说一下,那是送给蒋介石的)。从那个时候以后很久,美国人才开始打日本。打那时以来,没有一件俄国武器进入过这个地区,至少是我没看见过一支,当然我见过的枪炮多得很。3、究竟是谁想控制中国呢,俄国还是美国?我有几个月被美国人武装的国民党军队追赶,不得不到处转移,这几个月里哪儿也没看见过俄国武器。而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俄国造的任何商品,一切都是美国造:各种各样的美国香烟、美国货,有些从美国进口,有些是美国公司在中国生产的。天哪,我看好像美国在想法把中国变为她的傀儡,而不是俄国。美国不仅用枪炮打我们,而且想控制我们的工业。为了好玩,我将劝这个‘小鬼’给您写信,给您说上面那些话,我记得他说的大致如上所述,但是直接看到他写的东西就更有趣了。

“几天前的黄昏时刻,阳早和我在河边散步。我们坐在石头上看水鸟,有一位农民走到跟前坐在我们身边。我们谈天气和庄稼。过了一会儿,他转身对我们说:中国的女人没出息!我问他为啥说这话,他的回答是:‘不会喜欢离开家门半步。’后来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平静地说:‘话又说回来,这不是她们的过错,是整个封建制度的过错。她们几千年来一直被关在家里。不过她们慢慢地会走出家门……更多的孩子有了上学的机会,要不了多久,她们全都能上学的。’他说他的孩子还不能上学,因为他需要帮手,他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地。

“他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农民何以知道他自己就在压迫妇女?他何以明白使他长大成人的制度就有问题?所以,我们问他是否打过仗,他说他打过仗,他在红军里干了十二年……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一直在部队。抗战本来应该打日本的,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是在与企图消灭他们的国民党作战。他告诉我们没有子弹是怎么打仗的:如何抓阄儿来决定谁分得一粒子弹,如何从敌人手里夺取弹药,儿童是如何参战的。如今的他,一位普通的农民看看天空,观察天气的变化,关心着庄稼的收成,他已变得今非昔比。他知道未来属于他们,他知道大段大段的历史。知道他在干革命,不是什么莫斯科的间谍在干革命。实际上,他从没有想到中国的革命与俄国有什么关系,正如我们的‘小鬼’从没有这样想过一样。

“有时使我惊诧的是:这些人给我说起在部队里打仗、干游击队等等经历时,都表现出一种若无其事的表情。我现在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认识的每个人都有类似的革命经历。每个人都以这样那样的方式参加过革命,所以谁的经验也不是什么新闻。这位农民让我们看他身体右侧的累累伤疤,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如果偶尔有一两位农民当过兵,全力支持新政府,那算不了什么。然而,这儿附近的整个地区里,这样的人真是太多,太多,太多。与这位农民交谈之后过了两天,我们到附近去散步,爬上一个小山头。刚一坐定,就走上来一位农民。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他说起今年的小麦,我们问他是否当过红军、八路军。他回答说:‘是,当过。’我们问:‘多久?’他漫不轻心地说:‘八年吧。’我们逼着他继续说。他便一点一点地给我们讲了整个的革命史。他了如指掌地讲起如何参加革命,打过仗,又参加了土改。边区政府一度在这里,此地的人们全都见过毛,听毛讲过话。他们觉得毛是自己人,至少这两位农民给我的印象是这样的。工厂的人给人以同样强烈的感觉。上面说到的第二位农民曾到过远一点的河北省,所有的人都因为流动而混编在一起。昔日从未离开穷山沟一步的农民如今是踏遍中国,他们大长了见识,他们坚定不移地向前迈进,去建设一个独立的新中国。这个新中国再也不会听命于别人,他们决定实现中国的工业化,而不只是完成土地改革。他们意气风发,要把中国建成一个世界强国,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最终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共产主义的国家,不依靠俄国,但是将成为俄国坚定的盟友。我觉得他们团结一致的决心令人震惊而佩服。

“我给您写这么多,因为您要是不知道,您肯定就无法理解将来发生的许多事情。世界上所谓的“落后”民族正在追赶上来,人们将不得不按他们人口的比例来估量他们的实力。而不是按那些联合国的设计者所考虑的那样,同他们的‘文化水平’和‘对文明的贡献’来估量他们。美国只有1.8亿人口,中国有4亿人口,几年之后,中国人都要学会识字,开机器,而且,一旦有人妄图阻止他们前进,他们还懂得如何打仗。首先,他们准备经过一个新民主主义阶段,小型资本主义生产将逐步地置于国家的控制之下,实现社会化的大生产。随着农机的增多,人们将开始办集体农庄,使生产效率得到提高。最后一切工业将实现社会化,农业将全部实现集体化。有的时候,看到中国发生的事情,想起马克思75年前说过的话,不禁要问:为什么我们国内没有更多的人学习他的著作?问题不在于您想不想让世界实现共产主义,马克思预言说世界将要实现共产主义。他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共产主义是效率更高的生产方式。如今75年之后,世界上很多国家似乎要走这条路。在物理学的研究中,主要是物理学理论能准确地预测物理现象,否则人们是不会坚持运用这些理论定理的;况且,能用来预测的理论通常是或多或少正确的理论。然而,物理学中的问题往往容易解决,因为物理问题没有感情色彩。我似乎觉得,一个人应该不带感情去观察正在发生的事情并设法去理解它。然后,如果他决意要与之作斗争,那也未尝不可。至少他应该知道他反对的是什么,而不至于作出错误的估计,不至于一次感到意外,次次感到意外。

“看起来,话说了这么多,您可能因为我投身一场必然失败的事业而对我丧失了信心。我只想说,我努力分折亲眼所见的东西。如果它与国内报纸所说的不同,那我也无可奈何。在我看来,国内的报纸对它们的报导具有特定的兴趣。我也有特定的兴趣:置身于中国,我觉得自己有机会能比国内的人更好的了解中国的局势,我想让您也了解中国的局势。”

在窑洞的小油灯下,用英文打字机打完这封信,寒春从头到尾地念了一遍,然后她想脱下衣服躺在阳早身旁。明早还要去农具厂劳动,晚上给费米教授回信已经弄到深夜,她想马上睡下,但写信时自己激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她想信已写好,明天交给人发出,自己可以解脱一些责任:她在信里该说清的已经说清,该辩驳已经辩驳。她认为自己是实事求是的,自己亲身感受的事,自己认准认定了的判断谁也动摇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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