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二十一) -- night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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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二十四)

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二十四)

一家人又往家里走,围观的其他人也纷纷散开。这段路不远,但是启元见到街头巷尾转弯抹角的地方都有站岗放哨的解放军,一路遇见好几个,可见局势远未稳定。果然,半夜睡觉时候,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连续几声吓人的爆炸,吓得启元竖起身来静坐好久。对战争经验丰富的大伙儿第二天见面都议论说,那爆炸绝对是军队那种炸弹炸出来的。果然,第二天街头巷尾的巡逻士兵增多了。

但白天的气氛到底还是平静的,走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启元可以看到有穿军装的领着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墙上刷标语,启元终于见识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条文。启元同时在意的是那些中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他很怀疑后妈的女儿瑶华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也在做类似刷标语和街头另一角唱快书类似的事儿。他掏出纸笔,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抄下来,骑车飞奔送去上思房,但被亲自出来的老爷斥责不该擅自回家,他几乎没进上思房的大门就被赶走了,唯有纸条留下。

启元虽然大致理解爹爹的意思,可想到后妈的一家子还都在上思房,心里到底是有点儿委屈的。他在半路遇到宋福珍,他也不知道宋福珍什么时候把一头长辫子剪成了短发,看上去利落得很。宋福珍见到启元透露,现在反正解放了,不必相瞒,她被启元介绍给卢少华后,几乎是隔三差五的,白天在镇公所做事,晚上给解放军送信,不知磨穿了多少双草鞋,好在修成正果。她非常佩服解放军,非常感谢启元介绍这个好事给她做。

启元不禁先打听启仁的消息,宋福珍爽快地回答不知道。启元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克制不住好奇地问:“那么你现在是革命同志了,是不是就归在卢区长下面做事了?”

宋福珍哈哈大笑,“我能做什么事,我还想做打扫,可是新区长不让,他们都自己打扫卫生。他们安排我做妇女工作,我又不会。不过卢区长说过,一定会安排一个最需要可靠人的工作给我做。”宋福珍说到这儿,又想到一件事,“启元哥……”

启元有意挑明:“跟你说别再叫我启元哥了,还是改不掉。你就不忌讳我家是地主吗?”

宋福珍听了抓头皮,“是啊,地主是坏人,可你们一家又不坏,怎么……”

“是啊,我是教书先生。”启元打断宋福珍的话,不让她为难。但心里清楚了解放军对地主的态度。他唯有心存侥幸地想,他和爹爹做得更多的还是教书先生的工作,或许……

“还有一个好消息,听说新的县专员是本地人,从司令部机关里调来的大人物,过两天才到,我们这儿是重点呢。启元哥,你说会不会是启仁哥啊。”

启仁来当县专员?想到启仁的中学文化水平,又想到启仁已经投身革命那么多年,资历足够。启元心里憧憬起来,若真是启仁,总是不会讲爹爹划到坏人地主那一类了吧。他开心起来,与宋福珍打了几个哈哈,轻松地回家。很快答案就会揭晓,若真是启仁,他一定第一时间报告爹爹。

到了晚上,虽然没有戒严,但是有新委任的本地纠察人员挨家挨户劝说居民晚上尽量不要出门,避免危险。除了原先的那些政府长官被勒令停职,自卫队却继续上街维持秩序,但自卫队的态度稍微收敛了点儿,不再上班时间躲树荫下睡大觉,可态度却依然恶劣。

到了第三天,启元上街看到启樵手臂捆一个红袖章,也在路上巡视。带上红袖章的启樵神气了不少,人是看不出赌棍样了,一身衣服也整洁了,看见启元还春风满面的。原来解放军急需识字的人充实地方工作队伍,可是那样的人很难找,很多有文化的要不出门高就去了,要不早已在国民政府担任伪职,还有启元这种家庭是地主的,都用不上,像启樵这种又读过几年书,家里又败得精光的无产者,成了稀罕物儿。启樵得意洋洋地告诉启元,他现在白天维持秩序,晚上集中上培训班,非常有前途。

启元打听今天新来的县专员究竟是谁,启樵一拍手笑了,“我们都认识,一起上启蒙小学的,容斋先生的大儿子,我忘了他以前叫什么名字,现在改叫秦向东了。那天我遇见秦专员要上去打个招呼,他一定还认识我,哪天说不定重用我了。”

“什么,东升兄?真的是东升兄?”启元想到当年沪松战役时候与东升在上海失散,这么多年下来,东升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难道东升还活着?启元赶紧与启樵告辞,匆匆奔向容斋先生家。只见容斋先生家三间破屋的门口熙熙攘攘,好多人上门攀龙附凤来了。启元推着自行车都挤不进去,但听外面大家的议论,似乎秦专员真是东升无异了。好不容易见到容斋先生满脸笑意地送人出门,启元踮脚站在外围大声问容斋先生,容斋先生连忙挤出来,将启元拉开几步,附耳轻道:“是东升。你传个话给校长,你家的事我跟东升说了,东升的意思是,目前政策是维持现状的意思。”

启元非常感激,连声说他太高兴听到东升兄的消息了,但不等他将话说完,前来道喜的人们早涌过来了,两人不便多说,启元赶紧回上思房报喜讯去。

宋老爷一听启元说新任县专员是是多年好友容斋先生的儿子秦东升,虽然东升改名秦向东,可他是看着这孩子长大,对这孩子一向关怀有加,而这孩子从来也是个稳妥人,如今既然东升做了他们的父母官,宋老爷还有必要担心什么呢。老爷顿时胃口大开,呼太太杀一只红毛大公鸡,他想喝酒了。可上思房解放后为避免被人指责是剥削者捉现行,遣散了所有佣人,杀鸡的事情唯有落到启元和启农两兄弟头上。

启元好歹是独立生活,见识过杀鸡全过程,启农完全无知。两兄弟凭着启元的回忆,将一只健壮的大公鸡杀得惨烈无比,断头的大公鸡还顽强地满地跑,撒得满院子都是鸡血鸡毛。两人从中午收拾到天黑,才将一只鸡收拾干净。启元细致,启农耐心,两个人杀出来的鸡的干净程度受到太太的好评。从此,兄弟俩算是能杀鸡了。煮鸡又是大问题,不过启农这几天下来已经学会烧灶火,灶头的事这几天本来是太太操作,今天既然启元来了,当然启元来做火头军。但启元烧菜从来不像话,太太旁观着忍无可忍,还是夺了长柄勺。

启元趁机回家驮来忆莲和俩孩子,一家人凑一桌快乐而低调地吃了一顿大好鸡肉。上思房的围墙高高拦着外面人的视线,上思房里面的人说话从来轻声细语,外面竟不知里面居然惊心动魄地杀了一只大公鸡。吃晚饭下一场雨,石板上的血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启元一家撑着油布伞提一盏不透雨的马灯回家时候,老爷又特意叮嘱,虽然是东升做了父母官,但大家依然要坚持低调再低调,起码过了这个转折期再说。

解放之后,今天下的是第一场雨。启元回家途中不禁想到菜市场席地而睡的解放军们,心说今晚那些人该睡哪儿呢。他一路见到巡逻士兵依然冒雨站岗,全然无视阴晴圆缺的意思。而马灯光照之处,启元还看见那些大兵躲在人家屋檐下面避雨,当然是无法入睡的。他们一家不敢骑车,一跌一滑地总算到家,却见有两个兵躲在门檐下避雨,俩兵见他们回家就自觉让道,站到雨里。

启元非常感动,这要换成长江部队,他家的门早给踢烂了。他忙开门将忆莲他们送进去,又出来盛情邀请两个兵进里面避雨睡觉,但是两个兵坚决拒绝,死活不肯进门。忆莲想到家里还有一张大油布,忙送出来给两个兵挡雨,他们总算是接受了。不过第二天一早,启元惦记门口两个兵的境况,早早起来查看,却见两个兵已经离开,雨布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石门槛上。果真是不取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启元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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