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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纪念抗美援朝六十周年】血斗种子山 一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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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纪念抗美援朝六十周年】血斗种子山 四

给朱彪信心的,并不是种子山上到底有多少敌军,而是对手修工事的手段。

挖战壕可是一门学问。

在朱彪的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加拿大士兵都有和美军一样的圆锹和十字镐,交通壕也挖得纵横交错,看起来颇有章法。但是,在打过日军打美军的朱团长眼里,却有个致命的破绽。那就是加拿大兵挖壕沟,挖出的泥土随手就垒在壕沟前面,形成一道低矮的墙垒。这样,原来需要挖一百二十五公分的步兵壕,只要按照散兵坑的要求挖八十五公分,就可以了,加上壕沟前的土垒,加拿大兵完全可以在战壕里半直立着身子射击。

这完全符合条例。一般来说,普通步兵构筑工事,先向下直挖他半米,然后向两边推进,再深挖达0.75米到1米,以站立射击后可以立刻蹲下寻求掩护为准,挖出的土就堆在自己散兵坑面对敌人可能来犯的那个方向,然后用工兵锹拍实即可。

然而,在打过仗的老兵眼里,这样的战壕并不合格。第一因为多了前方一条土垒而目标明显,在对方火力占优的情况下近乎找死;第二如果对方的手榴弹或炮弹在侧后方爆炸,所需要承受的杀伤就比藏在一百一十五公分的战壕里大多了。因为面对正面以外的进攻战壕深度不够,打这样的阵地一个迂回就够了。

这种事情,糊弄得了别人,却糊弄不了在华北平原打惯了日本鬼子的566团。朱彪的部队挖战壕极有特色,都是把泥土抛到身后去的,整个战壕低低地贴着地面。如果在灌木丛中,不用飞机侦察你根本找不到朱彪的兵藏在哪儿。

用修工事的标准衡量敌军的战斗力,是华北平原老八路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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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军军长傅崇碧是四川人,但他的部下,大多来自抗战中的河北战场

在河北反扫荡作战中,八路军曾经遇到一支奇怪的敌军。1942年,在日军最新“铁壁合围”战术面前苦苦鏖战的冀南军区部队,为了改变被动形势,振奋华北军民的抗战士气,决定集中兵力,对日军切割冀南与冀鲁豫根据地的关键据点 – 南李庄发动强攻。

战斗开始之前,侦查员的报告几乎搞糊涂了八路军的指挥员。

在华北,狡诈的岗村宁次经常让日军和伪军互换军服作战。由于日军和伪军的战斗力迥然不同,对敌情不明的八路军最初曾几次吃亏。

但是,几次之后,老八路很快总结出了新经验。于是,每当弄不清敌军到底是日是伪时,指挥员常常会问侦察员两个问题 – 第一,敌军是不是每天洗澡?第二,敌军杀猪吃的时候剥不剥皮?

原因很简单。日本兵有每天洗澡的习惯,雷打不动,而当时中国人并无此习惯;日本人杀猪剥皮只吃肉,而中国人杀猪只煺毛 – 至今在日本超级市场要想买到带皮肉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只要掌握了这两条,确定敌军的身份百试不爽。

南李庄的守备队指挥官是个日本军官,由“部队长”松本大佐带来,但军服和重武器与日军又有些差别,其身份让八路颇为狐疑,自然,就要问侦察员这两个问题了。

然而,百试不爽的事情,偏偏在判断南李庄守备队身份的时候出了问题。

这伙敌军洗不洗澡?答:天天都洗。

如此,看来是鬼子了。

那么,他们杀猪剥不剥皮呢?

不剥皮,只煺毛。。。

嗯?

这下子真搞不清了。

指挥战斗的陈再道司令员于是亲自去观察,结果发现,这伙敌军虽然分不清是日是伪,但挖战壕时候挖出来的土一律扬到工事后面,战壕的上沿几乎与地面齐平。

看到这种情形,八路军立即判定,不管这支敌军是日是伪,其战斗力绝对要按照日军来计算。

果然,一战打下来,打出了冀南反扫荡最惨烈也最光荣的强攻南李庄之战。在这次战斗中,一名八路军卫生员在冲锋中战死,但仍用刺刀插在地上巍然屹立。骄横而又枪法出色的敌人竟瞄着他一枪一枪地射击,最终将其遗体打成两段!连大名鼎鼎的129师骑兵团战斗英雄韩猛子都牺牲在了白刃血战之中。

无论敌军如何凶悍,破釜沉舟的八路军最终赢得了此战的胜利,此战击毙敌军三百余人,俘虏二百八十六人,缴枪四百余支(包括六挺重机枪)。这支神秘的敌军也终于被揭开了面纱 – 这支敌军的主力是日军以伪满新京(长春)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为主体组建的皇协军"种子部队",是伪军中唯一可以佩戴指挥刀的部队,其军官和骨干虽然来自伪满军校,却多是朝鲜人。这支部队被打死的伪满"教育班"朝鲜军官们有一个同学很幸运地没有参加这次战斗,他就是二十年后的南朝鲜总统朴正熙。

这个种子部队是准备在华北用作未来伪军部队样板的,不料刚刚入关就被陈再道消灭在了南李庄,对日军的以华制华战略,实在是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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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鲜前总统朴正熙,因为从长春伪满军校保送日本研修军事,没有随同学南下华北作战,1944年毕业。如果他也被击毙在南李庄。。。

难怪这支敌军既不象日军,又不象伪军。陈再道司令员根据其修工事的特点对其战斗力做出判断,可算此战的经典一笔。

朱彪的自信,就是来自这个老传统。种子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加拿大兵环绕山顶挖的一圈战壕,如同给山顶戴了一条围脖。

由此,朱彪断定守山的敌军训练不足,属于“新兵蛋子”。

实际上朱彪这个想法真是冤枉了这支守山的加拿大部队。

加拿大二十五旅到朝鲜参战,挑选的都是参加过二次大战的老兵,和老八路一个资格。不过,加拿大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就有训练不够严格的说法。1941年日军即将进攻香港,为了加强那里的守备,英联邦国家决定派遣加拿大部队前去增援。加拿大联邦军总司令派一位罗逊准将对本国部队进行考察。准将用丰富的数据得出结论 -- 这些人虽然是兵,但训练不足,看看俘虏还可以(当时加拿大军队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管俘虏)根本上不得战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联防军司令部随即下令罗逊准将为司令官,率领两个他说上不得战场的营(加拿大皇家来福枪营和温尼伯掷弹兵营)前去香港。大约,也有不信服准将所作结论,让他亲自验证一下的意思。结果,香港保卫战失败,来增援的加拿大官兵大多成了俘虏,罗逊准将自己倒十分尽职,战死沙场,算是用生命捍卫了自己对加拿大陆军的评价。

此后,加拿大军队还经历过迪厄普和诺曼底的登陆战,作战也颇为英勇,但基本都是在己方优势炮火下攻击,对于怎样在敌人炮火下修筑工事,并不是十分在行。

笔者在考证这次战斗的过程中,通过加拿大二战退伍老兵组织获得了一些朝鲜战争中的老照片,愕然发现1951年7月,加拿大二十五旅构筑工事的时候,也不再把挖出的泥土堆在战壕前方,而是和志愿军一样分散地抛到周围。这个转变,不知道和种子山之战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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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壕固守的加拿大部队,1951年7月,铁原

由于加拿大官方资料中对于种子山前后的战斗描述笼统,此时加拿大第二十五旅在山上的部队番号不详,从战后的回忆来看,其兵力大约一个连,至少有一部分部队属于帕特里夏公主轻步兵团,指挥官是突击群指挥官托马斯.丹顿中尉(Lt. Simpson, T. Denton)。由于美军正在开始将加拿大二十五旅与英军,南非,新西兰部队合组为英联邦第一师,作为突击的主力箭头攻打铁原,一部分南朝鲜第九师的部队正奉命赶来接防。

如果南朝鲜部队接防完毕,种子山恐怕会更难打一些。在志愿军的回忆中,尽管正面战斗力远不及美军,但同样作为一支东方军队,南朝鲜军在迂回,渗透,夜袭,冒充,设伏等方面极为刁钻。到1952年,面对美军的空步炮协同打“油”了的志愿军,面对南朝鲜军队反而要多睁一只眼。朱彪的反攻,恰好打在了加军与韩军接防未毕的节骨眼儿上。

天助我也。

得出了上面都是新兵蛋子的结论,朱彪把自己身边的几员大将 – 一连连长王胜瑞,代理副连长袁子兰,三连代理连长唐满洋,代理排长欧阳忠叫到了身边,商量这个仗怎么打法。由于原一连连长在雪马里之战牺牲,在兰州战役中立过大功的王胜瑞是小理山之战前被提升为连长的。袁子兰是河北人,属于立过两次大功,打过太原战役的老兵,五次战役前是一连二排排长。欧阳忠是苗族,原来是三连八班班长,上战场好抡大刀,可平时却是文绉绉的,好给战士们讲政策讲战局,天生一个草根政委的坯子,和同样动不动就抡大刀片的唐满洋相映成趣。

四个打仗的老手加上一个朱彪,还能商量出什么别的主意?八路军的老传统,夜袭呗。

计划是兵分两路,王胜瑞前山,唐满洋后山,带足手榴弹摸上去,一旦被发现就利用华北野战兵团擅长的夜战实施强攻。

正在分配任务,奉命休整的四连代理连长来了,报告说有一条隐蔽的路线可以摸上种子山去。

原来,四连守山的时候,一度想在山顶和山脚之间挖一条隐蔽的交通壕,以便必要时把伤员撤下来。没想到刚挖一半,美机来轰炸,一个汽油弹正巧扔在交通壕里爆炸,施工的十一个补充兵,一个也没出来。

这样,这条交通壕在山上的部分就没有修,但从山根到山腰的部分大体还在,正好是一条上山的隐蔽通道。

四连长并表示如果反攻种子山,四连愿意打头阵,虽然只剩二十几个人了,但带路足够。四连在种子山扔下了一个老连长,一个指导员两个排长,这场子得找回来。

所谓找场子云云,是笔者的演绎。按照唐满洋的回忆,四连那是“杀红眼了”。

朱彪没同意,他想给四连留点儿种子。

不过,既然有这条上山之路,原来的强攻就没有必要了。566团调整部署,袁子兰的一连还是爬后山上去,作为佯攻,唐满洋的三连从炸塌的坑道向上走,负责拿下原来的核心工事。根据朱彪的观察,那里美军放了四个重机枪巢,强攻会带来巨大的损失。

选择三连打主攻,朱彪有自己的考虑。

通宝推:思炎,daharry,龙驹坝,月光下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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