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整理贴)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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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第二十二回

翌日午后,官兵将分散在各处的俘虏重新驱集到某处土牢中囚禁,土牢防锁坚固,闷不通风。花荣和黄信仔细审讯囚犯,查探敌方各种情况。

三日后,秦明召见俘虏中的首领,那人身材长大,相貌魁宏,双拳骨面,三叉黄须,姓朱名贵,江湖上绰号“旱地忽律”。忽律者,鳄鱼也。

朱贵见面不跪,直挺挺道:“我等来此数日,官府只给水饮,不给饭吃,莫非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杀在牢里?我等出来造反,自知早晚必死于刀下,官府何不早早将我们杀头,给个痛快?”秦明微笑,不给食是黄信的主意,目的是要使他们虚弱,易于染病。秦明道:“你等连月抢掠,扰乱民生,阻断商道,临朐城中食物亦紧缺,哪有余粮养这许多犯人。若说杀你们,虽然是举手之劳,本官却于心不忍,更不欲坏了名声。毕竟你们大多数人都是受了贪官污吏的气,才沦落到从贼造逆。也罢,我上一战杀得痛快,邀功也不差你们这一小堆脑袋,就免你们一死,放你们回家务农,如何?”

朱贵愕然道:“此话当真?”秦明作色道:“我身为一州主将,岂可在军中戏言,你等马上就走,不许再在临朐城停留,否则一律当作探子,立杀不饶。”朱贵倒头便拜,千恩万谢。

这群饿了两天的俘虏一无钱财,二无气力,哪里也去不了,纷纷寻回原来的山寨栖身,几百个人如同几百个病引子,数天内让白家兵病倒一大片。疫症流传开来,百姓亦不免沾染,临朐城中,官兵在闹市支起大锅,煮汤药舀给病民当场饮服,坊间却再也买不到一两药。不独青州一处,整个京东东路的药商都被官府严密监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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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某日,白家兵头领李云的徒弟笑面虎朱富带着三五个小喽啰在弥水河边采摘野菜,忽于野草丛中发现一具尸体,某人身穿青羔皮袄子,中箭而死。当此盗贼横行之时,死人不足奇,极可能是他这身皮袄子过于新净,以致有人要夺,这汉子被冷箭射中之后,逃到此处毙命。

朱富剥下那件羊皮衣,正要披到身上,猛然看出跷蹊。他把皮衣内侧的一条白色粗线抽去,羊皮微微裂开,暗格里掉出一封书信。朱富见这书信的样式似是官府公文,回到山寨之后,将信交给贼中的字匠,字匠惊道:“此是军书,内有官兵军情。”

是夜,李云带着军书赶到王伦所在的山寨,王伦展开一看,原来是青州兵马总管秦明致慕容知府的信,大意云:闻知疫症在益都城急剧流播,药已罄尽,明日将遣副将花荣率兵护送五车药材到彼。

王伦览毕,思索不语,李云怂恿道:“近日瘟疫大行,山寨中死亡相继,若知有药可夺,众弟兄皆愿死战,花荣不足畏也。请哥哥下令,集合人马设伏取之。”王伦道:“此信来路跷蹊,或恐是计。”李云道:“哥哥!药乃救命之物,纵使冒着刀丛箭雨,也要拼死去夺。我们可以一面布置埋伏,一面安排细作查探实情。假若他们使诡计,车上运载的必不是药材,我们便散去。目下先做准备,在城外各处路口分置哨骑,战与不战,示军情而定。”王伦从之,连夜发出号令,调集李云、陈菱角、杜迁各部备战。

各位看官,白家兵目下以杜师子部最强,为何单单不用?原来杜师子向来喜欢自行其事,上次两军会战,杜师子部后至,因此折损甚微,亦无人被俘,如今最是人多势众,也未受瘟疫之苦。不久前,杜师子挖通地道,乘夜钻入清风寨,不但救出邓龙,还杀得里豹狼狈而逃,仅以身免,从此杜某更加不可一世,大放夺权之辞,因此王伦不敢用他。

翌日迟明,花荣果然从临朐城的药库中提走五车药物,装车之际不慎,药块撒满一地。探子得悉,连忙将消息传递出城。辰时末,花荣带着一部人马,护送五辆牛车向青州州城进发。

李云等闻报大喜,立即将部队分布在道路要害处埋伏,李云、杜迁伏于左山,王儒子、陈菱角伏于右山,明号令,悬赏罚,等候官军入围。

花荣赶着牛车北行,行军将至险地,忽有一骑信使从临朐城策马而至,花荣似乎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紧要消息,匆匆折返。李云接报愕然,传令曰:“花荣退兵,似有奸计,众人休要莽撞出战。”王伦之子王儒子忿然道:“精兵集结,岂有无功而返之理,李云胆怯不出,我等自去。”遂不听号令,与陈菱角悍然从山中杀出,骤如疾风,赶来追袭官军。

花荣回行数里,听见身后喊声大作,立即把枪一招,铺开一片疏阵迎战。贼军近前,花荣用画鹊弓射之,箭箭不落,立杀十数人。贼兵惊骇,连连倒退,王儒子咬牙睁目,大喊道:“救命之药,即在眼前,众人何不死战!”匪军连日病倒病死者极多,余者人人自危,听王儒子这般鼓动,纷纷抖擞精神,持剑盾者在前,持大刀长枪者在后,发起冲锋。花荣见贼兵士气旺盛,来势汹汹,急令官兵撇下牛车退走,由他亲自断后,撤离战场。

王陈二人得胜,并不追击,喜洋洋牵牛便走。花荣拍马登高,遥遥观望,目数贼兵约在一千人上下,行伍参差不整,连声冷笑,招集官兵杀将回来。王儒子见状,指挥贼军回身应战。

官兵并不急于逼近,只是用力翻舞旗帜。那几头运药的蛮牛都曾经受过特别训练,官军将之困在院中,每当墙头上旗号翻动,便有人用弹叉射击它们。此刻又见旗动,蛮牛狂性立发,乱跳乱撞,贼兵约束不住,行阵大乱。花荣身先士卒,奋勇冲杀,贼兵抵敌不住,败阵而去。

王陈二人退到山后,与李云杜迁汇合,坚称花荣兵马不多,大可围攻。李云闻说,遂尽起伏兵,杀将出来。花荣见贼兵人多势众,斩牛碎辕,弃药而去,李云等收拾药包回师。

贼军走了半里,忽闻喊声大震,烟尘冲天,横斜里杀出大队人马,全是官兵,分别有牌刀手、枪戟手、弓箭手等等,密密麻麻,摆开一个牡阵,军容整肃。为首大将黄信,跨着骏马,提一口巨剑,截住去路,高声喝道:“官府大军在此,哪里去!”

诸位,贼兵在四野布满哨眼,为何事先没有得到一点军情,黄信一军难道从天而降?非也,原来黄信领兵伏在运盐用的大船之中,以油布遮头,沿弥水而来,贼兵疏于水路之事,因此失觉。

黄信喝叫毕,转而笑曰:“王儒子、李云,这几车经过七煮八煮的药渣,何至于拼命来夺?既坠我算中,不如解甲来降,莫要苦战寻死。” 贼兵闻之,方知吞饵,面面向觑,军心惶惶。

王儒子怒道:“我等努力向前,将此人碎尸万段,便不枉此行。”言讫,下令擂动战鼓,督促众人冲杀。黄信挥动号旗,官军依序而进,贼兵新败,望见官兵又摆开这种锥形的阵势,人人心惊胆战,欲后退,则花荣领兵杀到,前后夹击,贼军进退两难,登时溃败,各自冲开血路逃生,李云杜迁向西方突走,王儒子陈菱角向东北方突走,花荣黄信分头掩杀,以图扩大战果。

陈菱角见官兵穷追不舍,向王儒子道:“少主先走,末将合后,前面都是田野,只有正北方的一座石头山甚是险峻,可以据守待援。”言讫,陈菱角掉头力拒官军,恶战片刻,部下折尽,只剩他一人一骑,夺路而走。黄信从后喊道:“教猱郎,休要执迷,尔等残破之军,何能再战?不如早早来降,黄信保你做官。”陈菱角不答,神色沮丧,低头狼狈奔逃,最后弃马登上石头山。黄信屯兵山下,围而不攻。

陈菱角走上山来,贼兵余部都在山顶歇息,因为强行穿过半山的灌木丛,兵裤尽皆划破,血流斑驳。有少年人悔恨痛哭,王儒子盘脚坐在一块平阔的横石上骂道:“死生有命,哭有鸟用。”陈菱角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言事,王儒子听不仔细,低头附耳过去,陈菱角抽刀疾砍,王儒子头颅落地。

花荣杀得李云部七零八落,一直追到森林广茂之处,贼兵方能分散遁去。花荣重整人马,又到黄信这边助战。黄信正与一众官兵坐在松林下乘凉,见花荣赶到,连忙迎上前来,谈论战况,花荣问:“贼人既然逃到山上,何不攻山歼敌,却任其喘息?”黄信道:“若猛攻,贼人必拼死抵抗,不妨缓一缓。我观陈菱角上山前目光闪烁,心意动摇,欲归降,手中却无好礼,因此上山去取而已。今我围而不攻,逡巡,陈某必将王儒子人头送来。”

花荣道:“贼人势穷,强攻杀之可也,何用招安!”黄信道:“纳降后,此辈都成我等板上之肉,任意处置,不纳,则战乱终难消停。”俄顷,陈菱角果然提着王儒子头,带兵下山来降,花荣黄信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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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朐,二人先进大帐见秦明,备说破敌及收降陈菱角等事,秦明笑道:“陈菱角罪孽极重,斩之可也,何须带回?”黄信道:“今贼兵屡战屡败,人必各思前程,招一头领来降,授以官职,则必有后继者接踵而至,贼势便解,王伦之首可得。”

秦明沉思少顷,遂将陈菱角请入大帐相见。陈菱角倒头便拜,连称“死罪”,秦明扶起,许之为承节郎,编在花荣麾下。秦明又问:“陈郎既降,可再为国家建功否?”陈菱角道:“此役又败,李云等辈已无斗志,某去说之,定当倒戈来降。”秦明使之去。

李云日间被花荣一箭射中臂膀,仗着奋勇,侥幸在刀枪丛中漏身而还,点算余部,则只剩寥寥数十人。李云独坐洞中,不胜忧戚,难以入睡。夜深,忽闻脚步声,李云举火一照,原来陈菱角扮作普通一卒,绕过卡哨而来。

李云惊道:“闻得贤弟已降,今夜为何而来?”陈菱角从容道:“小弟虽降,仍有要言相告,因此冒死来访。”李云默然,俄而叹道:“我不能杀弟,坐吧!”陈菱角跨凳而坐,说李云道:“王伦才局太浅,断非开世立业之人。此月两战皆败,势难振作,我辈与其窝在穷山待剿,不如积极求生。小弟今日大受秦明礼遇,此人就似戏曲里的刘备、李渊一般,善待豪杰,哥哥若肯随我去,亦可一同做官,他朝再展抱负,未可限量。”李云道:“我与贤弟情好,此事依从贤弟便是。”于是决意投降,部下朱富等人不愿为官,李云分金遣散。

到了临朐城,秦明亲自在城门楼受降,亦授李云九品军职,编在黄信麾下。王伦之兵,更为式微。

青州都监里豹闻知,气急败坏,连忙向表哥慕容知府要来一枚从八品官印,诱降杜师子,杜师子接受招安,就着清风镇驻守,任清风寨寨主。

王伦既失爱子,又闻众头领先后投降,日夜愁叹。杜迁谏道:“陈菱角所为,实非偶然,如今我军瓦解,手下不知有几多人如同陈某一般心存恶意,伺机加害哥哥,以图领赏。哥哥也莫烦恼,既无力再战,走为上计,留得性命,犹可东山再起。依小弟说,哥哥可以再往沧州柴大官人处暂避,他那里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护着,连赵官家都要买账,几多杀过朝廷命官,夺过府库财物的好汉窝藏在他家中,官府亦无奈何。我与朱贵收拾残部,沿山野道路向西去,寻一个重新落草的去处。扎住脚后,再遣人请哥哥回来当首领,我两个非比他人,决无异志。”

王伦听从,取一套妇女衣衫,扮作逃难老妪,乘夜下山往河北去了。再后来,杜迁王伦在济州梁山泊开辟一片基业,为晁盖宋江之崛起奠定基础,故事都在《水浒》书里,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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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略定,秦明表奏诸将功绩,拟从临朐撤兵。慕容知府得悉,大悦,遣里豹、刘高押送酒浆三百坛、饼馅肉干五百担、粮食新衣八十车到临朐城犒军。沿途黎民闻讯,载歌载舞庆贺,并以土产之物酬谢官军,礼多,押送的士兵无力接载,百姓于是挑担随行,拥入临朐城。

将退兵之夜,众将都到衙门中聚宴。这一席饭花费万钱,包罗海陆之美,席面上秦明花荣是主方,里豹刘高是客方,黄信名分上犹是刘高属下,坐于刘高下手。众人乘着喜气,高谈劝醉,只有里豹不接言语,他自知功劳不可与众人相比,独自喝着酸酒。李云陈菱角之辈则强作欢颜,饮涩酒。

深宵,各人都有醉意,刘高忽斟满一酒爵,起身曰:“座中有阵斩贼军主将者,满饮此爵。”秦明闻言,鼓髯大笑,举爵一饮而尽,饮毕似醉,满面酒容。刘高又斟满一爵曰:“座中有奇袭贼军大将,献首州城,勇著三军者,满饮此爵。”这几句说的是花荣歼灭薛大眼之事,花荣抱拳而起,连说“不敢”,亦饮一爵。花荣近日声名远播,万民钦佩,刘高亦改容称颂。

里豹见状不悦,鬼使神差地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不响,却恰好传到侧坐秦明的耳朵里。秦明酒量已足,颇不自制,面色一变,嘲之道:“里都监,此番讨贼,你怎地全军陷没?既熟读兵书,有何难事,孙吴两位大神竟不能为你解忧?你须知刘高以身家性命保你出战,惨败收场,如何对得起他?”

里豹正气闷,见秦明出言撩拨,既惭且怒。他素来狐假虎威,不让秦明,反噎之道:“某只恨兵少,独当杜师子之兵,拒贼一半军势,委实吃力。杜师子那厮,统制亦曾与他交锋,何曾占得些许便宜?我若总括大军,斩王伦之辈不在话下,岂容他逃去。”

秦明见他嚣张,原要折辱他几句,不料那里豹非但不承,居然反咬一口,秦明急怒之下,恶言迸出,骂道:“直娘贼怎敢无礼,好不知耻!”

刘高素与里豹勾结,伙同弄权,见里豹境况困窘,连忙从旁缓解道:“息怒,息怒。刘某与里都监也非全无功劳,我等在秦统制麾下作战,凡事不敢迟慢,先后收降陈菱角、李云、杜师子等三处贼匪,里都监又曾经独力击破邓龙一军,功劳岂不与公等齐肩,统制何苦相逼若是?醉矣醉矣。”黄信接口曰:“功过似可相抵,我等但求不赏不罚,便觉心甘,特请统制宽待,莫多责难。”刘高将黄信的功劳与里豹捆在一起算,料那秦明必然无话可说,他在青州城里听取各军战报,以为邓龙部真被里豹所灭,因此又扯上邓龙一事。

不提邓龙便罢,提起邓龙,秦明怒气更盛,眼眦欲裂,喝道:“里豹!邓龙岂是你所击破,你怎敢夺人功劳!”里豹冷冷看了花荣一眼,花荣虽然屡建奇功,职位仍在里豹之下,敢怒不敢言。里豹耍横道:“不是我所歼,难道两百余个人头是天神所取,掷入我帐中?此事确实由我亲自督办,清风镇全民皆知,详细军情早已上报到节度使处,谁敢翻案!”

秦明脾性如火,是当世一个活张飞,人所共知,普通人遭他斥骂,不管有理无理,都只是唯唯诺诺,哪有象里豹这般,听一句顶一句的?他睁眼看着里豹那副恃势倨贵,凌上欺下的小人面孔,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好似被鬼使神推一般,把那蒲扇般的大手猛伸,抓住里豹头髻用力一拧,众人只听见“咯喍”一声轻响,里豹的颈骨被他生生折断,当场丧命。

事起突然,在座者无不骇愕,连秦明本人都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座中无论谁杀了里豹,都可以立即将他绳之于法,偏偏却是秦明,是所有人的上司。

座中一人,最是机敏,猛从腰间拔出佩刀,手起一刀,身边某人人头落地。众人惊视之,死者降将陈菱角也,杀人者黄信。黄信手执钢刀,脚踏陈菱角之头,呼道:“贼将陈菱角真乃凶猾反覆之人,降不数日,又欲叛变,袭杀里都监于帐中,今陈贼已被我黄信诛斩,你等谁来为我见证?”花荣见状,暗暗为他喝彩,随即拔刀插于席上,厉声曰:“我来作证,在座诸君皆见,谁有异议?”

席上刘高、李云等人纷纷醒来,知道此际生死攸关,谁若露出半点迟疑,一刻内便有被灭口之危,于是争先表态,或夸赞黄信英勇,或怒斥反贼陈菱角,乱哄哄响应。

秦明一时褊忿,出手杀了里豹,本亦懊恼,见众人如此,心思稍安,心存感激地看了黄信一眼。

盐监刘高与里豹同党,知道自己最受嫌疑,暗暗惶恐,望见秦明如此眼色,计上心来,起身动议道:“里豹殉职,都监之位悬空,下官欲上书举荐黄将军接任,未知都总管意下如何?”秦明只忌刘高,见他望风使舵,出言附和,忧疑顿消,笑道:“刘公之言甚是,黄信原本就是沂州都监,此番助剿顽贼,杀敌如麻,战功赫赫,本州都监非他莫属。你今夜便可上书荐贤,我决无异议。”众人都道:“我等归去之后,也愿联名保荐。”

黄信大喜,拭去陈菱角之血,还刀匣内,拜谢刘高、秦明,且道:“做不做官,倒不要紧。小人在阵中仰望秦统制厮杀,使开狼牙棒来,似有千般解数,必必剥剥,打得匪人头崩额裂,端的英雄无比!在下枉自习武多年,手段不得要领,一心愿拜都统制为师,不知可否点拨些个?”

秦明道:“你我一处为官,上阵需互相救应,你要学武艺,好说!我尽心指教便是。”刘高击掌道:“好也好也,黄将军快拜恩师。”众人拥上前来,推秦明端坐,黄信纳头便拜,从此与秦明定下师徒名分。

礼成之后,众人分工,军中书记以刘高的名义写了一份有关里豹之死的陈情书,交秦明过目以后,当面盖上刘高印章,遣人飞送到知府衙门。黄信在军中张榜,历数陈菱角之罪,枭首示众,秦明用重金买了一副好棺,把里豹的尸体隆重其事地送回州城。

慕容知府惊闻噩耗,遂召集众人,详问表弟之死,虽存疑,无奈秦、刘、黄、花等人众口一词。如今国势动荡,匪情起伏不定,冲关入劫之事全赖此辈,他不便苛责,只得将事情草草了结,戮陈菱角尸,厚葬里豹,授黄信青州都监,降将李云则仍归刘高统率。

经此一事,秦明、刘高、黄信三人暗中结盟,彼此善待,黄信每日向秦明讨教武艺,亲信在花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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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某日,花荣奉命到知府衙门议事,入东厅一看,慕容知府与刘高既在。花荣躬身趋拜而入,慕容彦直微微点头,无多言。昔日里豹在生的时候,向知府耳里灌进了不少谗言,因此他不喜花荣。厅中另有一人立于阶下,花荣曾经与他打过交道,此人是清风镇的户长,见花荣来到,涩然一笑。俄顷,秦明与黄信谈笑而至,入厅趋拜,知府欣然下阶,慰劳数语。

叙礼毕,入正题。清风镇户长禀曰:“清风镇不幸,今有新招安之杜师子部屯兵镇中,戍卒们贼性不改,经常劫剥行人,哄抢商户,荒唐事日日不同,闹得附近民不聊生。乡绅们都知道官军镇抚不易,为了息事宁人,不敢惊动州府,只是私下推举数人到清风寨理论。杜某接见之时,派甲士持刀在军帐内环伺,动辄逞凶,他要求附近村镇每月按人口之数向军中缴纳银两和粮食,换取平安。乡绅们又惊又怒,含恨而回。到期,清风寨派人到各处村镇索要钱粮,镇东鹿头村忿然拒命,入夜之后,惨遭驻军洗劫,焚烧聚落,居民六十余户,不见有人生还。我等睹此残暴,只得惟命是从,尽力搜刮,怎奈百姓穷乏者不堪压榨,纷纷离乡流亡,以致近日匪情又烈,清风山有燕顺、王英等人啸聚而起,二龙山邓龙、桃花山周通等,亦有所壮大。我等近日风闻杜师子与三山之贼勾结频密,或将有背叛之事,因此赶来州城报信,求州府设法垂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众人听罢,心中无不了然。此事起因是刘高献计,逐步减少对杜师子的钱谷供应,以期迫使他裁撤兵员。如今看来,杜师子宁愿公开对抗也不肯就范,非但设法从民间压榨自给,而且已经开始着手联络各处残匪,随时准备重操旧业。

秦明先开口道:“杜师子作贼时,杀兵民不可胜数,血债累累,我每一思之,拳头便痒,只恨未能擒之伏法。如今杜某又贪虐害民,决不可姑息。待我来日提一旅精兵,假称押送粮草到邻近州府,凑近清风镇时,突袭歼之可也。”黄信道:“杜师子不过鼠辈而已,何须本州主将亲自出马,末将代劳便好。”花荣道:“杜师子反志已露,想必早将细作布置在州城,官军一动,他便有所准备,偷袭亦难。若贼兵重施故技,将部众散入山野之中,更无从剿灭。末将愿先率勇士五十人,带上酒肉饷银,假意前往清风镇犒军,一者慢其戒心,二者摸清虚实,三者候其大意之际,锄去主将,抚其部众,消弭此害。计若不行,都监进兵厮杀未迟。”

黄信沉吟道:“清风寨似狼山虎穴,贤弟如此冒险行事,稍有不如意,恐难生还。”花荣道:“公事为重,末将愿舍身前往。”

议事毕,众人拜辞而去,只有秦明单独留下,问知府曰:“花荣乃本朝名将之后,临阵英勇,可接百战。我观相公心意,不喜花荣,却是何故?”慕容彦直每次看到花荣,便忆起表弟里豹,里豹最忌花荣,他二人为邓龙一事争功,知府亦略有耳闻。里豹死后,慕容彦直在军中失去心腹之人,大有兵权旁落之感,从此迁恨于花荣。慕容知府这重心意却不便明说,只道:“花荣身带妖胡之气,不中我意。”秦明只道他说的是妖狐,大感错愕,知府又道:“此子是边地人,受胡风,养成胡心,你看他靴子服饰,处处与中原不同,我平生望胡生厌,与他颇不投缘,虽然如此,偶然稍加牵制而已,也不至于太为难他。”秦明听了,苦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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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荣营中有五十个少壮勇捷,十里挑一的亲兵,这日尽数带上,每人推一辆粮车,竖起彩旗,与蒯骆驼蒯琼一起前往清风镇劳军。为使杜师子放下戒心,花荣还带上妻子崔樱同行。

行不数里,忽见烟尘滚滚,远处跑来一彪人马,连叫“留步”。为首之人,龙睛凤目,神气扬扬,正是小旋风柴进,拥从者三十余,尽是魁梧健硕的豪勇之士。皇孙出游,宾仆璀璨,与往日落魄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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