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帝魔探险记 -- 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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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帝都篇之五:纵轴线,横轴线(上)

北京有一条有名的中轴线,南端就是天坛。上一次到天坛,也是1976年。那时只有祈年殿部分开放,回音壁那边不开放。课文里读了多少年的回音壁,这一次要看看了。

北京有一条有名的中轴线,中轴线的南端就是天坛。上一次去天坛是1976年,那时只有祈年殿开放,皇穹宇以南都不开放,所以回音壁在物理教科书上看了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回音壁。该重访天坛了。

5路地铁直接到天坛东门,这大概已经代替传统的靠天桥一侧的天坛西门,成为天坛最主要的入口了,8月底的北京一点没有凉爽的意思,每天一出门,一股腾腾的暑热之气就粘上身来,躲也无处躲。但进得天坛的门来,就看见一片比天气还要热气腾腾的景象。大批的人在跳舞,有好几片,一片就是成百的人。舞姿有不错的,大多不怎么样,但他们投入,他们认真,他们快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更多的人在树林里做他们自己喜好的运动,拉葫芦、踢毽子、捞球,打太极拳的反而不多。踢毽子大概要算北京的传统健身运动了,在江南只有小姑娘才踢毽子,大男人踢毽子是要被耻笑的。但北京大老爷们踢毽子,踢出了花儿来,应该把中国足球队叫来,先跟着北京人练踢毽子……。比较好奇的是捞球。我也不知道这种运动到底叫什么,球拍的样子像普通的网球拍,球就像网球,但看他们不像在打球,而是像乒乓球削球一样,用拍子轻轻地搓击把球停住,然后轻柔的动作把球几乎粘在球拍上,直到一个鹞子翻身,把球挥甩出去,动作优美,一气呵成。低手把球像拍球一样打回去,中手把球轻柔地捞回去,高手根本不用球拍,用手掌把球天衣无缝、大音无声地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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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人很多,不看舞姿,看参与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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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在踢毽子,这是江南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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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失手,球掉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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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加拿大女孩在这里放声高唱普契尼,这会还没有多少人,不一会吸引来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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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把长廊遮住了,其实长廊里满是人,坐的地方也没有

唱歌看来也是很流行的早健身节目,一群早该不惑的男女聚在一起,唱什么歌的都有,红太阳,传统情歌,苏联歌曲,流行的电视剧插曲,想唱什么就唱什么,一点也没有框框。有趣的是,在此伏彼起的歌声中,冒出一个歌剧女高音,走近一看,是一个洋人女孩子在树荫底下引吭高歌呢。她唱的是普契尼的歌剧《波希米亚人》中的名段,唱得不错,肯定受过正规歌剧训练。后来走在同一方向,就攀谈了几句,结果她是Calgary来的,她的朋友是U of A化工系三年级学生,世界真小。原来女孩的妈妈和朋友一起来,听到那么多人在唱歌,就鼓动她也来一段。这女孩后来唱出劲头了,在祈年殿台阶上又唱了一段,引来不少掌声。其实她应该到回音壁去唱,音响效果才好呢。

天坛是北京皇家游老三样之一,另外两样就是故宫和颐和园。据说现在雍和宫变成很流行的旅游目的地,估计和中国人见庙烧香的习俗有关,而且和皇帝、和佛爷都沾边,应该特别灵,而不一定是人们缅怀雍亲王的缘故。天坛是历代皇帝祭拜天神、祈求丰年的地方,在形制上采用了中国建筑中罕见的圆形平面,取天圆地方的意思。天坛在中国建筑中的地位独特,成为中国建筑的一个标签,以至于美国佛罗里达迪斯尼的中国园里有一座小天坛,Calgary唐人街上也有一座仿天坛的建筑。看惯了中国建筑中方正的大殿、楼阁、亭台,见到这样一个浑圆的天坛,确实很震撼。浑圆的基座无始无终,逐渐收尖的天穹在天空中消失,制造出浓郁的宗教气息,凸现圆满、和谐、天地合一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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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坛是中国建筑中比较异类的一个,一般寺庙建筑都还世俗,和宫殿建筑没有本质的差别,但天坛的宗教意味超过绝大多数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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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古稀门是乾隆为自己开的方便之门,但规定后世不到70岁不能走,怕偷懒惹恼了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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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坛的大门像故宫一样,也有很多金色的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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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层层、一进进的的效果是中国建筑追求的效果

天坛西侧有一座名叫古稀门的小门,这是乾隆自用的出入口,可以少走很多路。中国人对于鬼神之事向来比较通融,所以推想起来中国鬼神对于人间之事也比较通融,所以乾隆不担心自己抄近路的不恭之举惹恼了天神。但乾隆还是不想开一个坏的先例,要子孙不能偷这个懒,于是规定70岁以上的老国君才能抄这个近路。还记得以前有一句话吗:对人马列主义,对己自由主义,乾隆老家伙正是这样。

走过丹陛桥,其实就是那条青石大道,就是皇穹宇,这就是回音壁的所在。以前以为回音壁的中心是开放的,结果皇穹宇的建筑结构恰好在中心,所以回音壁和希腊圆形剧场那样的结构还不是一回事。这里人很多,都在咿哩哇啦地叫。有一个南方女孩一遍一遍地对着墙猛叫:“周利文,我爱死你啦,我恨死你啦,你听见了吗?”时代真是不一样了,当年情人之间悄悄话都不大说得出口的关键词,如今在陌生人遍布的公众场合可以满不在乎地大声叫出来了。幸好回音壁只是叫叫而已,要是碰上现在时髦人敢于在公众场合做一点怪动作,估计要当场晕倒几个人,或者吸引来一群追随者也不一定,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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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丘是异类的天坛里最异类的建筑,简直像异教或者原始拜物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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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圆丘回望皇穹宇和天坛

圆丘在天坛的最南端,这个祭坛更加“异教”,简直不像中国的东西。坛顶中央有一块号称什么什么的石头,人太多,我就没有过去凑热闹,拍两张照就开路。说到拍照,中国人和洋人在镜头前的表现截然不同。大炮镜头要是一架起来,洋人多半是躲开,未必见得就是不想挡你的镜头,而是惧怕大炮镜头把魂勾走似地躲开。中国人非但不躲,还站定了,然后左看右看非要看个究竟,看你在拍什么,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圆丘再往南,就是天坛南门了,坐上公共汽车,去前门。

60后、70后的中国人大概鲜有不知道前门的,前门箭楼是“大前门”香烟的商标,“大前门”在当年是大众香烟中的高档,很为广大烟民们喜闻乐见。前门往南就是大栅栏,北京人似乎是叫“大事啦”的。真正的大栅栏是一条斜街,但后来前门到珠市口这一段也算大栅栏了,现在这一段整修成仿古的步行商业街,两边则重建成仿古的高档住宅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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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根大舞台俗气,热闹,放在这里倒也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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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新区还没有开放,估计以后也是各种时髦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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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建的住宅区不知道有多少老住户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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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古建筑的内部结构是现代的

其实这一带原本就是老北京,传统的沿街店铺和四合院很多。现在这样推到真正的老房子而按仿古式样重建,这其实是割断历史的,哪怕保留一面墙、一个门洞,也比现在这样推到重来要好。当然,这样重建的成本要高很多,也需要建筑师仔细地按照不同的情况分别设计,而不能搞清一色。说远一点,北京古城保护只有把政府和商业功能迁出古城,压缩人流和车流,否则根本没法保护。这其实就是梁思成所说的。问题是,这样北京古城就变成可博物馆,就失去了新陈代谢的活力,也就死了,所以最终是行不通的。人们常那巴黎、维也纳的老城保护来和北京这些地方相比,其实这是不可比的。现代巴黎的基调是法国第二帝国(19世纪60年代)时把老巴黎推到重建的结果,使巴黎得益于现代上下水和交通设计。维也纳的精华在于环路大街,这也是和巴黎重建同时代的结果。老北京的格局远远不适合现代城市交通,房屋和城区建设也根本没有现代上下水的考虑,简单地保护起来是不能适合现代人的生活需要的,原样重建也需要大量迁出现有居民,使四合院不再成为72家房客。这需要北京中心城区重新定位,在还很穷的50-60年代,没有中央政府和商业功能,中心城区自己养自己都难,所以梁思成的改建路子实际上没有可行性。

推到重建当然有重建的好处,可以提供现代化的煤卫水电,容易装电梯、空调、照明,房子也要大,但假古董就是假古董。没办法,已经推到重来了。天坛南门到大栅栏,坐120路一辆车就到。不过上了一个小当,以为到大栅栏,就应该大栅栏下,其实应该前一站在珠市口下,大栅栏站已经绕到前门东路,那里到大栅栏之间在大拆大造,走不过去,最后还是得绕回珠市口,或者直接往前绕到前门。好在走过一个“刘老根大舞台”,不知道和赵本山有关系没有,看着就挺热闹,也挺俗气,没有人都能听出一大台戏来。

新大栅栏步行街是模仿上海新天地的格调造起来的,一色青砖仿古建筑,青石铺地,但看着太新,一看就是假的。或许给几年的时间,能挂上一点伪历史感。为了方便游客,也为了增加一点伪历史感,街上停了一辆老式有轨电车,但这会儿司机大概是方便去了,没人,我也就一路晃荡地往前门方向走。这里和王府井有一拼,虽说都是中式门脸,但外国品牌的商店居多。不知道这里到底是打算吸引国内游客,还是国外游客。不过到点了,肚子饿了,走进馄饨侯。吃的什么都忘了,就记得没什么特别还挺贵的。店堂里刻意模仿老北京气氛,但洗手间里一条提示很逗人:“条件有限,不许大便”,旁边有人写了一句:“是真的吗?好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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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停着一辆老式电车,这会没人开车,大概在休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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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有点特色,像老北京的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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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侯里刻意营造老北京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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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鼎鼎的中国书店和肯德基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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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中为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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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店面用彩色瓷砖,别有特色

老大栅栏还稍微有点气氛,很多老字号的门脸都重修了,不知道是不是托奥运的福。那些绸缎庄门面很大,不知道现在还有谁去买料子来自己做衣服?洋人进去买料子好像还比中国人多一点。小商品市场街外两个穿上老北京长袍马褂的人在油嘴滑舌地拉客,我没有抵制住诱惑,进去看了看,什么也没买就出来了。大栅栏就像中国各地太多的仿古商业街一样,已经物是人非了。离开了本地人的生意,生意就旅游化了,就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最后彻底丧失本地风味,而成为无根的旅游噱头,最后枯萎。大栅栏、城隍庙、秦淮河、观前街,似乎都在走这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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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柱儿,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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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他让开好拍照呢,他倒好,立定了,还敬上一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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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真正的大栅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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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油头滑脑的家伙在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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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称大栅栏第一店,光绪年间的老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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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全聚德,据说吃饭限时,过时赶人,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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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门到了,且慢,那不是星巴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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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经常跑腿为老爸买香烟,大前门的尊荣是看熟了

大栅栏到头,就是前门。不出意外,大栅栏头上最显眼的地方被Star Buck和麦当劳占住了。前门包括正阳门和箭楼,从门洞里就能看到毛主席纪念堂和卫兵。前门修葺过了,周围也绿化的很不错,不过不让上去。在茶叶店里买了一个茉莉花茶冰淇淋,味道还不错,吸溜完了,在前门和大栅栏跟前摆姿势拍照的旅游者也看够了,跳上地铁就直奔军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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