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山间正是秋色浓 -- 酒杯里的忧郁

车行向北，过了京密引水渠，接着就进了山。 京北的大山颇陡峭，那石头的山体兀然矗在公路两边，有迫人低头的威势。柏油公路在山中盘旋逶迤而上，路面上已经可以看见落叶随着车风扬起又落下，喜鹊站在高枝上瑟瑟着，不时吱喳的一声叫，飞起来盘旋一会儿又落到另一个树枝上。过了九渡河，过了黄花城水库，过了鳞龙山，过了二道关，眼看就要进入延庆地界，沿着路边的岔口一拐再有半小时的山间公路，这才到了我们要去的这个小村子。

这是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各家各户用大块的山石垒砌的房子就沿着山间一条大沟高高低低的盖起来，院墙也是石头，有的甚至干脆就用随手可以拾来的干枝围了道篱笆矮墙，算是圈出来自家的院落。至于那篱笆矮墙，纯粹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罢了。这村里家家都有果树，有的是苹果，有的是大枣，有的是棠梨，有的是栗子，有的是核桃，而最多的就是山楂树。村里人把山楂都叫山里红，这也贴切，到了能收山楂果的时候，满山的树上能瞅见红色的也只有它了。其他的果子坚持不到这么冷，早就摘了。

村里有个农家院，是我们的“堡垒户”，主人姓韩，我们喊他“老韩”。在这村子里头，老韩算是见过世面脑子灵光的人，他当过兵，在北京城里头打过工，还在乡里中学代过课，后来把腿摔坏了，就回到村里用自家的老宅院办起了“农家乐”。这是村里第一家“农家乐”，刚开办的时候街坊四邻都笑话他，“就凭咱这山洼子里的破地方，往城里跑还嫌慢呢，那城里人谁来呀？”过了一年，眼瞅着老韩找来了不少城里人，还挣了不少现钱，说风凉话的闭了嘴，也张罗着拾掇房子开农家院。可谁家的农家院也没老韩家受欢迎——到底是在外多年，老韩知道城里人喜欢什么，知道把厕所搞得很干净，知道把院子里种上鲜灵灵的蔬菜，知道把潺潺流过小村的山间溪水引到自家院里，又能养鱼又添了意趣。特别是，老韩的老婆是个巧媳妇，做的饭很香很好吃，烙的野菜饼子两面焦黄，又脆又香！光凭这饼子就给他家召来好多回头客。

到老韩家安顿好，喝过暖身的热茶，又在温热的炕头上歇歇腿儿，老韩手里提着一条麻袋拎着两根长杆进来了：“歇好了没？打山里红去不？”，于是大人孩子都兴冲冲下炕穿鞋，大呼小叫随着老韩上山去。从村里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缓坡的公路，一条是要爬坡越坎的土路，公路远而土路近，大伙决定由土路去由公路回，空手时候爬坡，采了果子沉甸甸，从公路慢慢下来正好省力气。

深秋的山里，色彩真叫漂亮！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上既有暗绿的苍色，又是明亮的枫叶红，还掺杂着一片片亮亮的黄色，荆条上高高拔出的穗子是灰白的，掺在其间做了点缀。小村四边的大山做了画布，上面苍绿的底、柔和的灰白、跳跃的红色和亮丽的明黄，这些浓重的彩色一团团一层层交织着映衬着，漫山遍野展现在面前，不但煞是好看，还有一种彩色大山给与的震撼！这些山村习以为常的景致，却让我们这些久居城市脱离了大自然的人们兴奋不已。人，还是要归于自然的好。

老韩家的山楂树在坡顶上，十几棵树沿着园间一条小道沿着坡地两侧散乱地长着，绿叶未落，大簇大簇又圆又红的红果子挂在枝头上，把树叶都压在了身下。老韩站到树下，把长杆交过来派了工：男的拿棍儿打，女的带着孩子们在底下捡。老韩自己呢？老韩手拉脚蹬地已经上了树，又是晃又是踹，熟透的红果扑扑噜噜直往地上掉。那山楂果可真多呀，树下满满厚厚落了一层，等到老韩想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无处下脚了，只好站在树上指挥着：快点，快点吧那一块地上的果子捡喽，我好下来呀！

收获是件喜悦的事情。男人们仰着头抡着杆子乐呵呵地往下打山楂，女人们满地捧着红果往麻袋里装，高兴得又蹦又跳的孩子们，拾起一颗果子就往嘴里咬，一口下去，酸得咧嘴闭眼耸起小鼻子——“哎呀呀，太酸了太酸了！”

一会儿工夫清了两棵山楂树，老韩又到别的树上摘了好多棠梨和沙果，用衣裳裹着抱过来堆在地上。把大麻袋撑起来，连山楂带棠梨沙果，足足装了大半麻袋！老韩有经验，把麻袋口扎上，用两根杆子一穿，冲着男人们一挥手：“来，扛上！”。两个男人前后扛着长杆，杆中间吊着麻袋。孩子们兴奋的沿着公路撒开小腿奔跑，手里还攥着刚才得来的山楂和棠梨。女人们一边大声喝喊着孩子留神摔跤，一边顺手在道边掐下几朵开得盛的野花。一伙人就这么笑着、走着，乐呵呵的，心里没有半点愁烦。

回到老韩家放下麻袋洗了手，老韩媳妇已经站在门口解着腰上的围裙——午饭做好了。黄嘎嘎的野菜饼子、黏糊糊的棒茬粥、绿盈盈的凉拌萝卜樱子、一清二白的葱花拌卤水豆腐，还有烤虹鳟鱼、柴鸡炖土豆、摊鸡蛋、猪肉炖茄子干，芹菜炒肉丝和加了好多冰糖的酸酸甜甜的山楂果汤。鱼是自家养的，鸡和鸡蛋也是自己鸡棚里的，那些菜就种在窗外的地里，豆腐是村里豆腐坊早上刚刚做出来的，那煮汤的山楂更是自己刚刚抬回来的劳动成果。吃着菜，喝两盅烫热的老酒，看着几个孩子津津有味互相抢着烙饼吃，唉，真是很安逸的心情！

吃过饭，懒洋洋歪坐在暖暖的炕上，不禁感叹——这么闲散舒缓的日子，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