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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把那人头索性割下来——再说说林庚早年的诗 -- 马耳递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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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把那人头索性割下来——再说说林庚早年的诗

说了一下林庚的诗,居然都出RAP了,看来林老师的诗还是不错的,继续……

林庚早期的诗中有一些奇异的句子,表现了他杰出的才情和语言能力,如:

孩子撅着小嘴

站着

象一个哑叭的葫芦

摇也摇不响

——《沉寞》

象一个难看的碗可以把它打碎!

象一个理发匠修容不合心怀,

便把那人头索性割下来!

——《那时》

说一个因为挨骂而不敢吱声的小孩“象一个哑叭的葫芦”,真是妙喻,我们都常常形容一些话少的人是“闷葫芦”,因为葫芦是没有口的。而那个 “把那人头索性割下来”则更是神来之笔,把宁缺毋滥、为追求完美而不惜代价的情绪写到了极致,尤其好玩的是,那理发师割的是别人的头。

诗中常常会有一些一看就知道是虚构的东西,比如这个“割人头”、比如“白发三千丈”、比如“铜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 / 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还有过去讽剌人炫耀富贵的“镀金牙齿咬银匙”。这个问题往大处说就是“美与真”的关系,比较严肃也比较宏大,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象林庚这样,虚拟个情境,既撒撒野,又不真的伤人,却是文学的基本功能。

林庚早期还有一首诗,虽然诗一般,但有个词用得极妙。

春天的心

       林庚

春天的心如草的荒芜

随便的踏出门去

美丽的东西到处可以拣起来

少女的心情是不能说的

天上的雨点常是落下

而且不定落在谁的身上

路上的行人都打着雨伞

车上的邂逅多是不相识的

含情的眼睛未必是为着谁

潮湿的桃花乃有胭脂的颜色

水珠斜打在玻璃车窗上

江南的雨天是爱人的。

这首诗,最吸引我的是第一句“春天的心如草的荒芜”,中的“荒芜”。“草的荒芜”实际上就是“草的茂盛”,以生长茂盛的草写春天,是古以有之的手法,如: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温庭筠)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

但林庚为什么用“荒芜”,而不是直接用比较常用的“茂盛”之类的词呢,因为那样只能算是套用古诗。而“荒芜”,初读时往往会误解为“荒凉”;仔细想想,才会想到这个词原来是庄稼少而草多的意思,就草而言,还是“茂盛”。从文学技法的角度说,是“陌生化”,通过炼句,使一个常用的手法出新、出彩。以前曾有学历不高的作家说过,中文系毕业的,不会写东西,林庚这算是为咱中文系的争光了。

顺便把这首诗说完。这首诗的标题叫《春天的心》,其实也可以叫“少女的心”,只是被一本黄色小说用了,不合适了。诗的主人公是一位怀春的少女,她在春天走出门外,发现满眼都是美丽的东西。但是,对她来说,最美的当然是她的爱情,不过,这叫怀春,是不能说的。因为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雨点……不定落在谁的身上”一句,我想到的是抛绣球,是一种寻找,但某一滴“雨点”落在谁的身上,确实无法逆料。这场雨应该是实景,这位少女看样子想到一个与她一同“雨中行”的有缘人,然而“路上的行人都打着雨伞 / 车上的邂逅多是不相识的”。

“含情的眼睛未必是为着谁”,是一种解脱,既然没有找到有缘人,那么,这样的含情就如同射手虽控弦却引而不发,或者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是一种比较牛逼的态度”。

关键词(Tags): #自由诗#林庚#说诗元宝推荐:铁手, 通宝推:张声语,高野谪客,大眼,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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