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人物 - 阿珍 -- 思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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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人物 - 阿珍 (下)

思炎:【原创】人物 - 阿珍 (上)

我吃了一惊,忙问,阿珍怎么会跑到阿联酋去了?小莉,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没办法呀。

原来,阿珍的老板生意不佳,实在熬不下去,只能撤柜台,阿珍又一次失业了。

阿珍没学历、没钱、没路子,找工作她的年龄又很尴尬。就是到饭店当服务员,人家还嫌她不够年轻漂亮, 加上那时来大城市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并且要的工资低,私人老板们当然更愿意请后者。

自下岗后,阿珍不知换了多少打工地了,每一次失业期间,家里是依靠老公的工资和积蓄过日子。 这次阿珍已失业近半年了,心里也越来越焦虑,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她遇到了老同学。聊天时得知阿珍的处境,老同学便问她是否要去阿联酋?

老同学并没有骗阿珍,很明白的告知,是先拿旅游鉴证入境(一个月),到了那边找到当地联络人安排工作,然后黑掉。

阿珍“明知山有虎”,再三思量后,她还是决定豁出去博一下,“偏向虎山行了”。

我听了小莉的讲述后,心里很不好受。 虽然,有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中国“黑民”也是到处都有。 特别是90年代的“改革开放”后,只要有“本事”出去自谋生路,中国的出境大门对大多数人是敞开着的。 我自己在国外也见过,听到过黑民的生活是怎样的,由于“黑民”在所在国没有合法身份只能打“黑工”,自然也就不受到法律的保护。

虽然,我不赞同当“黑民”的做法,但我同情他们。 特别在中国那样一个突变的大时代下,每个人出生和际遇不同,人生轨迹不同。。。他们有他们的痛苦,无奈和烦恼。 很多出国的“黑民”人到中年了,很多是在国内下岗待岗的,这些人大都有家庭子女,还有的是在国内落魄,想到国外碰碰运气,期望能赚到钱,满馕而归。

我为阿珍的处境担忧,很难、也不敢想象阿珍,到那阿联酋能干什么?

2007年的秋天,我回国时,朋友们照例请吃饭。 当我来到预订的包房,一眼就见到正对着门坐着的阿珍。她看到我,立即起身过来,大声有些夸张的说: hello..... long time no see! 然后给我一个大拥抱。

终于又见到阿珍了,我在惊喜后,打趣道,喔唷,到底是出过国啦,洋派了,现在英语说的蛮好的嘛。

阿珍不好意思摆摆手笑,打哈哈,哪里,象我这样的只好瞎混混。。。我也是刚刚回来。

菜吃得差不多,酒也喝的不少了,这时大家讲话也开始随便起来,有人提议让阿珍讲讲在阿联酋的事。 阿珍的脸上先是浮现出微微苦涩的表情,说,在外面的日子真的苦哟。。。想家想得不得了。

她停顿了一下,举起酒杯干了,然后,一如既往的爽气,跟我们“绘声绘色”的叙述起来。。。。

阿联酋是伊斯兰国家,外来移民工的超过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们大部分是来自印度、巴基斯坦等国。 在阿联酋为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但通用英语。相对于其他阿拉伯国家,阿联酋的政策较为开明,大城市如阿布扎比、特别是迪拜可以说是中东最开放和西化的城市。 所以尽管是伊斯兰国家, 对外国人在衣食住行等方面没有太多的限制,外国人可在指定的宾馆、商店买到酒和猪肉等。

阿珍到了迪拜后,联络人告诉她,如果要想挣钱多和快,就是干“那种出卖自己身体的活”,不然也可以去卖DVD。阿珍当然不想干“那种活”,而且她吃得起苦,于是就开始了卖DVD的“黑民”生涯。

中国人很会“赚钱”的,弄部机器自己拷贝,然后“黑民们”以批发价购入,再拿出去卖。 一张DVD,在阿联酋可以卖到人民币30元。

听起来利润丰厚,但这钱是冒着坐牢的风险赚的。因为,首先按照阿联酋的法律,外籍非法劳工被抓,会坐牢的,最长服刑期为10年,而后驱逐出境。二是,古兰经是穆斯林人的生活准则,在阿联酋是禁止穆斯林吃猪肉、禁酒和禁色的。即便在阿联酋的机场海关,游客及外来人员携带色情刊物及影片光碟片都等会被严格查处,否则有可能会被原机遣返。

而阿珍卖的DVD中,很大一部分是色情DVD(三级片) 。

兜售对象有外籍劳工,也有当地人(和其他宗教徒一样,并不是每个穆斯林都严守教规的,特别是在私下里)。 所以,阿珍往往是背着大背包,装作探望朋友的样子,混过保安这到关,进到居民区,然后挨家挨户兜售DVD。 由于阿联酋人还是比较有钱的,有些人一次就会买很多DVD,并且一般不要找钱。 时间长了,阿珍也有了些老主顾。

不过, 阿珍也有过好多次险情。 一次,在一个小区门口,保安对阿珍有些怀疑要查问,阿珍想溜,保安拉住阿珍的包,阿珍就立即挣脱甩下包逃跑。买这些DVD的本钱也打水漂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阿珍的观察能力、和反应灵敏度就被“锻炼”得非常强大。

还有一次,阿珍在路上走,驶来的一辆警车,警察是个印度裔的,见到阿珍后便在路边停靠下来。。。阿珍见状,知道这是要查居留证的,便把腿就跑。 阿叉立即重新启动车子,开车在后面追。阿珍当时穿着高跟鞋,跑不快,她便脱下鞋,赤脚狂奔(从那以后,阿珍只穿平跟鞋了,包括现在。 。。)

阿珍一路跑进附近的一个停车场,警车也跟着开进去。走投无路的阿珍,只能躲在一辆大卡车后面,摒住呼吸,心想这下是在劫难逃了。

说到这里,阿珍苦笑,然后她口气一转,却“揶揄”起阿叉来,说,“红头阿三”真咯笨。。。 我躲在卡车后,身子看不到,脚却藏不了的。可他下了车后,向四周东张西望一阵,也不知低下头查看,便开车离开了。。。

我心想阿珍还真的很会“苦中作乐”,也跟着大家笑,但内心里有些酸楚,可以想象她曾默默的咽下多少的辛酸和泪水。

虽然,挣了些钱,但日夜思乡,和整天心惊胆颤过日子是很痛苦的,又无法回国,阿珍只能等待大赦的机会。 直到2007年,六月,阿联酋给予外籍非法劳工为期3个月的大赦政策,阿珍才得以回国。

阿联酋大赦非法外籍劳工

2008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很不寻常和难忘的一年,北京奥运过后,我再见到阿珍时,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有自信了。得知,阿珍的儿子努力工作,升职,做了一个麦当劳的店面经理。阿珍从七浦路批发服装来卖,由于她眼光不错,也算有些利润。虽然房子还买不起,但生活总算有了盼头。

(这似乎也应了马克思的那句: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当我们吃饭聊天时,

谈到3.14;阿珍大骂道,达赖,扯捺。。脑子坏掉了。大骂背后作祟的美国等西方国家。

谈到汶川地震;阿珍眼圈红了,说自己当时每天守在电视前抹眼泪,那些死难者和灾民太可怜了。。。她也捐过好多次钱。

谈到奥运会特别是开幕式;阿珍又显得非常兴奋,一种作为中国人的自豪感一目了然。

写到这里,我心头涌上一股热流,内心却是五味杂陈。。。写完阿珍(上)后,我看到了忙总的《张厂长的故事》,在同样的大时代背景下,成功的人有很多,也有更多人比张厂长故事里的人物,和阿珍的结局更惨的。

阿珍,一个与张厂长相比,更是个小人物也是鲜活的人,她的人生和故事就显得平淡,甚至狗血。。。

“中国政府是最幸运的,因为他们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百姓”,这句话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今中国越来越强大了,但这并不是仅仅靠“政策”和“总设计”,靠精英们实现的;并且,到底是否正确还有待历史的检验。

正如,毛泽东所说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中国今天的成就,也是包括为国家工作、创造财富的人的贡献,也有任劳任怨,默默生活的普通百姓的贡献;包括千千万万的“阿珍”们,即便当时被社会“抛弃”了,却默默承受忍耐,自寻出路,为生活挣扎,却依然有一颗朴实的爱国心和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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