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英雄贴]关于秦国武器的误区与探讨 -- 梦晓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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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一
家园 全文完

秦弩与弓:

中国历史上的战国到两汉,是弩的全盛时期。在这个时期内,弩甚至有取代弓之势。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有说一说有关古代弓弩的问题。不过秦弩跟后来的弩性能相去甚远,这就给我的说明带来了困难,本来射击兵器的性能就是中国古代兵器性能中最容易出现夸张,也最难了解的。对于近战兵器,大体上了解其金相组织就可以知道其性能,弓弩却要复杂得多,弓身长度、材料,张弦力度、箭支外形和箭镞机械性能都会对其性能产生重要影响。而关于了解中国古兵器性能的特殊困难我准备在贴子的末尾讲到。

第一个问题是秦弩的威力有多大?对于所有的中国古代弩来说,其威力都是由其张弦力量决定的,大体上张弦力量越大,弩箭的初速就越大,自然威力(射程和穿甲能力)也就越大。这样,秦弩,也包括所有战国弩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它们没有铜廓。没有铜廓的弩能够达到多大的张力呢?这个从来没有中国的专家说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所以只好靠推测。出土的汉代代铜郭的弩有六石的,可见六石弩就需要铜郭了(否则出于节省成本的考虑不会设置),那么可以把秦弩的张力上限审慎的定为四石(汉制),合120公斤,这个推断是否正确还有疑问,因为我印象中似乎有汉弩四石的,也有铜郭。另一个问题是战国后期是否有铜郭?有的说法是有,但未经证实,以上两个问题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考古发现来证明。但至少绝大多数战国弩没有铜郭,这点没有疑问,秦俑坑就是一个明证。

那么,这种无郭的弩威力到底有多大呢?论证的最好的办法是复原古物和进行风洞试验。实际上已经有人进行了这种工作,耗费不高,但结果却没有公开。只有《中国科学技术史》系列的《军事技术卷》提到战国弩时提出臂张弩的射程为80米,蹶张弩和腰开弩的射程是两到三倍,《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三期的《先秦两汉时弓弩缔的制作技术和作战性能》也有类似说法,似乎有所本,只是不知道究竟论据何在。所以我现在只好根据汉弩的性能来说明了。汉四石弩的最大射程,目前所见的为278米,考虑到无郭结构对弩性能的影响,似乎可以对秦弩的射程略有下调,那么可以暂定为250米。这个推断的前提是秦弩和汉弩外形几乎一样,因此在张力相同的情况下威力类似,且秦弩张弦力量确实可以达到四石。

由此带来第二个问题,战国后期华夏国家的弩采取何种张弦方式呢?一方面这些弩没有踏张装置,而且张力较小,似乎也用不着脚踏张弦和腰张弦;然而另一方面,汉式弩同样没有脚镫,汉代壁画上却明明白白的绘出了士兵双脚踏着弩弓张弦的情景,而且如果秦弩的张力果真可以达到120公斤,那么踏张还是必要的。从秦俑坑来看,秦弩兵都呈持弩待射状态,所以,对于秦弩(也包括战国弩)到底采用何种方式张弦,现有资料不能证明。只能根据战国时代的文献和当时的战术需要来进行推测。

关于战国时期的弩的张弦方式,出土文物不能有所证明,可以明确为战国时代的艺术品和文献上也没有详细说明,只有《孙膑兵法》上有“发于肩膺之间,杀人百步之外”的话,这里明白的说明当时弩的张弦方式是臂张。另外《荀子》上所说的魏武卒的十二石弩,无论如何计算其张力,都必然是踏张弩。此外汉代成书的《战国策》“韩一”中说过:“超足而射”,《战国策》不仅成书晚,而且行文多有夸张,不能作为史书看待。关于这段记载我在下面还要谈到。

在文献和文物不能说明问题的情况下,只有根据战国的实际军事条件进行推测。我们知道战国时代以步兵作战为主,作战的一般样式是双方彼此逼近,用弓弩射击后进行肉搏战。在这种情况下,根据当时无铜郭弩的性能,射击距离不超过120米,如双方处于不断逼近重,那么不出30秒就会接敌。这里还要考虑到弓弩兵退后的时间,所以实际射击时间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有“临敌不过三发”的说法。而如果进行战车作战的话,那么射击时间就更短。为了充分说明战国弩的使用状况,这里又要涉及古代战争的常识了,为什么战国两汉的兵书和史书上总是强调弩要齐射,“万弩齐发”、“千弩俱发”、“强弩雷发”、“材官驺发,矢道同的”、“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呢?原因很简单,如果弩兵各自射击,那么在我大量箭支射向敌人的情况下,射手是根本无法看清自己的箭的落点的(另一个原因是弓弩的箭矢飞行速度慢,易受风力影响,落点范围大。这点以后我的贴子里要谈到),当然也就无法判断射击效果,而如果采取齐射,则指挥官可以从敌方伤亡表现来判断射击效果,修正射击方向和仰角。这也就是为什么战国到两汉都强调齐射的原因。至于到唐宋时期对弩的使用从强调齐射逐渐变成强调轮番射击,我以后再说明其原因――同样很简单。

在这种不断逼近对方,且必须进行齐射的情况下,腰开弩显然是无法再张弦了,当时的弩的技术水平也无法达到腰开弩所需的巨大张力;而脚踏弩的再装填也十分困难,不要忘记在步兵战中,前进的军队必须取齐。参差不齐的队形容易被敌人所乘。脚踏弩必须站着张弦,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弓弩兵阵列必须先取齐,后张弦,再齐射。在双方军队不断逼近的情况下,他们几乎也是无法再张弦的。

而臂张弩显然就没有这些问题了。他们进行第一轮齐射後,可以很方便的在行进中张弦,只需用眼睛余光大致保持队列的平整。然而臂张弩的张力很有限,且由于受到弩臂的阻碍,张弦甚至还不如弓方便,考虑到弓对弩的射速优势,这也就意味着臂张弩的威力并不高于弓。

因此要描述战国后期的弩兵野战的话,大体上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若使用脚踏弩,弩兵在双方逼近到一百米左右的时候进行猛烈齐射,之后就退入战阵后方,由近战兵冲刺肉搏;第二种,使用臂张弩时,弩兵在70米距离上发动第一次齐射,之后在逼近过程中进行第二次射击(因距离很近,无需齐射了),之后迅速退入战阵后方,这个方法对士兵素质的要求很高。合理的推断是,战国时期的华夏国家军队同时使用两种弩,视实际情况不同加以运用,大体上在野战中多用臂张弩,而在攻守城时多用脚踏弩。而秦俑一号坑中前三排弩兵都呈站姿待射,很明显的显示出臂张齐射的特征。

尴尬的是,中国弩是很难在肉搏战发生以后支援近战兵的。因为它们的张弦力是一定的,不可调节。如果使用普通箭镞的话,在战线后方的弩兵根本无法把箭射向距离自己仅有30-70米的敌人。也许秦俑坑中那种超大的箭镞就是为了弩兵在战线后方射击敌军所用的,沉重的箭镞大大降低了弩的射程,也大大增强了对近距离敌人的杀伤力。当然下面我还要谈及这个问题。

从历史的经验看,真正适合于步兵的射击武器不是弩,而是长弓。那么为什么战国到两汉之间中国人偏爱弩,甚至几乎达到了要用弩淘汰弓的地步呢?除了追求弩的威力和齐射效果之外,一个很大的可能是中国弓的质量还存在问题。

诚然,在《周礼?考工记》的“弓人”篇中详细的讲到了弓的制作方法,从今天来看,这些话的大部分也是合理的。但要知道,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目前出土的战国弓主要集中在楚国,其长短相差悬殊(可确认的弓长从70厘米到169厘米都有),且有一个很怪诞的特点:凡是木弓,基本上是单体弓;凡是复合弓,几乎一定是竹+角制成。我们知道单体弓性能十分有限,而竹材并不是造弓的好材料,这样,楚弓的性能就非常有限了。

――这里要搞清楚一些概念。我国的作者往往把只要不是由单独一种材料构成的弓都称为复合弓,这并没有错,但容易引起概念的混淆。所以我们最好按照皮特?里费斯的定义,把用相同或相似材料几层叠合或数段拼接而成的弓称为“合成弓”,而把弓体由若干性质不同的材料构成的弓称为“复合弓”,最典型的配置是木和动物的肌腱或角质搭配,这种弓在中国被称为“角弓”。

秦弓目前出土很少,我所知的唯一一件也是竹干复合弓。看来华夏国家制弓技术不佳不是个别现象。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任何技术的掌握都要有个过程,制弓也是如此。西亚从公元前三千年代起就掌握了复合弓制造工艺,但直到希波战争时期,西亚的弓仍然威力不足,直到帕提亚时期才放出异彩;人类史上最早的弓实物出自欧洲,但直到罗马时代合成弓技术才走上正轨,到东罗马时代才以长弓的优异性能震慑波斯。中国在商朝时开始掌握复合弓(合成弓?实物无法说明)技术,到战国时代仍不能很好的制造弓是正常的。中国的角弓直到汉代才接近和达到西亚的水平,而长弓的普及是唐代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楚国的弓很差,比其他华夏国家要差,但从古文献可以得知,楚国的弓是有名的,况且战国制弓技术还有秦弓作为佐证。因此这种可能性很小。关于这点,还要等更多战国弓实物出土才能肯定。

推测之词,终究是不大靠得住的,所以我打算把秦弩的性能抄在下面,以供有理科知识的朋友参考研究。

“目前,秦诵坑出土的弓多和弩相连,系弩弓。弓材为木质,长130-144厘米,?}径3―5、萧径2―3厘米。弓干用皮条缠扎,表面涂漆。弦长108-124 厘米,径o.6-o.8厘米。弓置于弩臂的含口内。弩臂为木质,长70-76厘米,宽4―5厘米,厚5.5―7厘米。弩臂的前端有承弓的含。含的上唇长 3.5厘米,下唇长4―5厘米,上下唇的宽度与弩宽同。弩臂的前端距含6-11.5厘米处,左右两侧各有一长方形耳(即木橛),耳长2厘米,宽2厘米,厚 1.5厘米。用两根绳前端缚弓,后端分别系结于左右耳上,使弓固着于弩臂的含口内,以防射击时由于弓干弛弭时的反作用力使弓与弩臂脱开。弩臂的后部有用竹片作的关。竹片宽3.2厘米,厚o.5厘米,关的内径宽11―12.8厘米,高5.8―7厘米。关后有木托,托呈长方橛状,长约8厘米,厚约2厘米。上端插于弩臂的铆口内。铜弩机安装在弩臂的后部,望山和钩牙露出臂面,悬刀位于关内。弯臂的正面有承箭姑的槽,槽宽约1厘米,深o.5厘米,槽长由望山直达含端。弩臂的上部为平面,下部呈圆弧形,左右两侧的中部内凹呈弧形,这样便于握持。弩臂通体涂褐色漆。弩臂后部安装的铜弩机,均无廓,素面,由悬刀、钩牙、望山、拴塞等部分构成。秦俑坑的弩和战国弩的形制基本相同。”(以上抄自《秦始皇陵兵马俑研究》第177页)

可以看出,秦弩采取了加厚弓?}的办法来增强弓力,这也是后来所有中国弩的结构特点,至于秦弩增厚弓?}的效果,这个我不知道。另外秦弩弓均为木质合成弓,木种不详,根据陕西植被状况,质量优秀的秦弩应当以柘木、桑木这样坚韧的木材作为制弓材料,而弓弦据说多由丝绳或牛筋制成。另外请注意一点,有的复原者将秦弩装弓袋(韬,通套)中的支撑木误为秦弩弓上的支撑木,并以此复原出了一张难看的带支撑木的弩弓,这是可笑的错误。其实秦弩跟其他华夏国家的弩一样,弩弓跟普通合成弓没有什么差别。

箭镞的机械性能也是弓弩威力的重要因素,关于秦镞的溺美之词我们已经听得够多了,现在就小小的分析一下它的金相组织。秦箭镞含锡在11.10-17%之间(多集中在11.10-12.57%之间),含铅在3-7.71%之间。均一次铸成,未经任何锻打和热处理(关于这点,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检测来证明,因为秦箭镞的含锡量处于可锻打范围内)。其硬度取值范围在HB80-150之间,据对一支箭镞(含锡量不详)的检测,其硬度为HB100。而其组织剖面显示大量α+δ共析体,可见韧性依然不佳,但要强于秦剑。

我想够了,任何头脑还算清楚的人看了以上的讲述都会对秦箭镞的威力有一个正确的认识。硬度HB100是什么概念呢?还不如埃及第一王朝时期铜兵器的硬度(那时的扁平斧刃口硬度为HB92-112),更可悲的是如此之软的箭镞韧性还很不好。经常有人幻想用秦的强弩去射击马其顿的金属铠甲,战无不胜。那么马其顿盔甲的硬度是多少呢?铜甲硬度的取值范围为HB120-200之间(实物测验值为HV175)、铁甲性能不详,但至低不低过HV100(即按古法锻打退火的含碳量0.1%的熟铁),而且无论铜甲铁甲,韧性都远超过秦箭镞。我们知道盔甲抵御箭镞不一定要很硬,十字军时代的欧洲骑士所穿着的也是熟铁制的锁子甲,突厥骑射手射出的箭已经很难伤害他们,说实话我看过的书不算少,还是第一次看到攻击性武器居然比盔甲还软!居然想用这样可怜的箭镞来打败穿着金属盔甲的敌人,这不是彻头彻尾的幻想又能是什么呢?那么,能不能用提高含锡量的办法来加强箭镞的威力呢?能,汉铜箭镞就将箭镞含锡量增加到了22%,硬度可以达到HV260左右,威力远比秦镞高――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没有穿着金属盔甲,否则如此脆的箭镞一碰到盔甲就会破碎。秦箭镞跟其他秦兵器有一个不同之处:它的含铅量较高。这似乎是为了利用铅毒,但稍了解冶金学的人都知道,作为青铜一部分的铅,它的毒性已经消失了――道理很简单,就象我们体内充满H2O,但绝不会因为H2+O2而爆炸一样。了解了秦箭镞的实际威力,那些糊涂话可以从你的脑子里抛掉了。令我觉得特别奇怪的是《复活的军团》煞有其事的说:秦箭镞的外形跟现代的子弹完全一样。我想不出这句昏话是怎么说出口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正面侧面背面看,秦箭镞跟现代的子弹都完全是两码事。更重要的是现代的子弹采取旋转稳定原理,而秦箭跟历史上的其他任何箭支一样,主要通过尾羽来保持稳定,其次才是箭杆的笔直程度和箭镞外形。总之这句话跟前面说过的秦剑硬度的话一样都属于典型的100%昏话。

关于秦弓弩没什么可说的了。在当时世界上,印度弓箭可谓举世无双,配合熟练的印度弓手,唯有印度长弓才可以令肆无忌惮的希腊重甲步兵想起射击兵的存在。其次是帕提亚、斯基泰和罗马射击兵。至于华夏国家实在排不上号。中国射击兵器达到世界先进水平是西汉的事。至于华夏人一向重视弓弩,这倒是个事实,原因倒也简单,对于没有良好防护的军队来说,从远处飞来的箭支,不管它的箭镞硬度是多少,都是非常可怕的。

顺便说一说那个伟大的射六百步之外的弩。它的出处是《战国策》韩策一以及《史记?苏秦列传》,内容几乎一样,看来刘向和司马迁的资料来源是一样的。原文如下:“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从前我曾经把它当作值得认真对待的话语,现在看来显然是太认真了。不信?翻译一下就明白:“天下的强弓劲弩,都出自韩国。溪子弩、少府弩、时力弩、距来弩,都能射到830米之外。韩卒脚踏张弦,连射一百支箭也还有余力,精确度是远处保证命中半径25厘米的圆,近处保证命中半径5厘米的圆。”很显然,这里描绘的是一种超人。无怪乎这样的超人以一当百不足道了,秦军哪里值得一说呢?即使英军拿着 Brown Bess燧发枪来,跟他们对射依然只有败北。

如果要严肃些的考证的话,那么到底三晋的“步”和“石”到底折合现代的公制是多少米,多少公斤,是个严重的问题。战国时期的度量衡除了秦国情况比较清楚外,其他国家都不甚清楚,甚至一步到底是不是合六尺都不清楚。有说齐国一尺合16.9厘米的,但证据不足。我见到有一种说法是当时的三百步合100米,如果这样解释的话上述战国策的内容是可以说得通的,但这种说法的出处不知何在。另一方面值得正视的是《荀子?议兵》中的“十二石之弩”。如果按中山国一石合9.6公斤的权制,也是可信的。前述《秦陵弩和铜镞制造工艺的模拟试验研究》中也有秦三石合45公斤的说法,不知出处何在。而如果用战国较普遍的250克一斤来套传统的“三十斤一石”,则十二石之弩不可解。

最后,我认为秦(包括战国后期的其他华夏国家)的臂张弩射程为150米左右,若有踏张弩,则其射程上限为250米左右。另除上述《孙膑兵法》称弩射程可达百步之外以外,《墨子?备城门》称木弩的射程要求在五十步以上,可供参考。由于当时的弩只是“加臂之弓”,且弩箭跟弓箭差别不大,所以弩的威力大致跟射程成正比。这个估计跟《中国科学技术史?军事技术卷》上的估计相比偏高,而跟《复活的军团》所称三百米射程偏低。看了电视和改编的书都没有发现该数据出处何在,我希望不要是在西汉的六石弩基础上进行的“合理推测”。

还要说一下,网上对弓弩的射程往往非常着迷。但射击兵器的射程和威力不一定一致,它还跟推动箭镞(子弹、炮弹)的方式,以及箭镞(子弹、炮弹)的重量、外形等有关,这点要记住。如欧洲中世纪刚从中国引入脚踏弩时最大射程为250米,到了使用钢弓且发明张弦器以后,弩的射程反而只有150米了,原因就在于为了穿透板甲和增强杀伤力,欧洲弩采用了方头镞,它在近距离上的穿甲能力要超过长弓。另一个较远的例子是,二战时期的坦克炮射程比今天的坦克炮远得多,原因我想你明白。

另一方面,古人对自己武器的性能大体上还是了解的,他们不会对弓弩提出过分的射程要求,如汉弩射击训练中有十二发十二中的情况,可见靶子摆得不远。而宋的要求是:使用专用于考试的超强弩(初速比实战用弩快),在150米上连续射出12支箭,5中为及格。

  最后谈到秦俑二号坑中弩兵“阵”的问题。袁仲一先生和王学理先生都认为那是一种教习场面的再现,但在我看来,这个场景非常奇怪,近乎不可解。如果是战阵,而又确实采用了逐排射击的持续射击战术,那么表现出来的理应是前排蹲、后排射。如果是教习,同样应当是前排或蹲或坐,后排站立,方便看到教官的动作要领,无论是战阵还是教习场景,都决不应当出现中间蹲着,四周站着的弩兵群。有很多作者解释说中间蹲着的弩兵是正在张弦,等外围弩兵射完,它们起身射击。但稍懂军事的人都知道,战术动作必须精简,这样才能在混乱的战场上容易完成。而无论秦弩兵采用何种方式张弦,都绝没有张弦后蹲下的道理,臂张弩当然是要站着张弦才能用尽臂力;脚张弩应当是站着张弦;即使是腰开弩,坐在地上张好弦后都应当立即起立,准备射击。在张弦和射击之间莫名其妙的加上一个蹲下-站起的动作,是为了什么?即令确实是要蹲下,那么为什么不是前排射,后排蹲,而是中间蹲,四周射?这种战阵完全是不可理喻。也许中间蹲下可以避免敌方的箭支射中,但这种效能是非常有限的,得不偿失――不要忘记他们四周都是站着的战友!至于教习,那就更加不可理解了,中间的人根本看不到教官的动作。总之,这个二号坑弩兵“阵”是一个军事盲的产物。很难估计它形成的原因,也许排列二号坑的官员不懂军事,想当然的进行了排列,但在尚武的秦国,这种可能性是很低的;也许是楚国人的恶作剧?但可能性更加低。因为楚国人如果要破坏,会把它们全部砸碎。所以,最后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二号坑弩兵“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盔甲:

关于华夏国家的盔甲,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那时基本上是皮甲一统天下。我印象中出土的铁甲实物只有燕下都那顶头盔和铁甲片。但嬴政陵出土的石甲胄也许可以修正这种传统看法。因为其中的鱼鳞甲是不少的。而且古书上有关战国铁甲的描述也不算少。然而,铁甲出土实物少确是个不争的事实。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看来需要等待更多文物发现才能定论。对于秦俑坑中军人防护用具以皮甲为主,跟石甲胄的发现矛盾的事实,我有一个解释:秦俑坑中的陪葬俑,根据“事死如事生”的原则,尽可能的模仿了真实的秦军,而作为明器的石甲胄则要求把理想中的境界表现出来。这种丧葬习俗在今天依然是存在的,死去的老人,用他生前最喜欢的东西陪葬,而烧些纸钱、纸别墅、纸汽车之类作为明器。中国的铁甲出现大约是在战国后期,这种盔甲的制作比较困难,所以不能普遍装备(秦俑坑中,只有中级以上军官才可以部分装备)。但铁甲比皮甲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作为明器也是个好选择。然而中国早期铁甲有两种型制,一为仿造西亚的鱼鳞铁甲、一为中国自创的铁札甲,它的编制技术脱胎于皮甲,所以跟皮甲外形十分相似。这种铁甲到西汉中后期才被鱼鳞甲完全排挤,那么战国后期的艺术品,包括秦俑上的皮甲,是否夹杂有这样的铁甲呢?从逻辑上讲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需要进一步的文物证据来说明。从现有涂色的秦俑甲胄看,没有显示出铁甲的特征,但也不能排除铁甲涂漆的可能性,当然一般还是认为那是皮甲。

华夏国家不能装备铜甲的原因很清楚:缺乏锻打青铜的经验而已。对于盔甲来说韧性是第一位的,而中国青铜器最缺乏的恰恰就是这种性能。

关于马甲和马车上的防护用具,从出土文物来看,显然在战国时期,皮马甲已经装备了。而嬴政陵中的石甲胄,据说也有很大的甲片,可能也是马甲,甚至是铁马甲。然而从秦兵马俑和汉兵马俑的情况看,秦汉的战马都是裸身上阵。这个问题还需要更多实物来证明。有一种可能性是秦兵马俑坑的战马上本来有甲,但被楚军掠夺一空,不过这种可能性是很低的,因为楚国人不可能仔细到连一片甲片都不留下,而且秦俑身上的铠甲都是陶俑的一部分,一次烧成,没有道理陶战马会例外。我的推断是秦汉战马可能部分装备皮甲,裸马与披甲马之间大约是后世轻重骑兵的关系。至于铁甲,连人都难得装备,况马乎?

战国后期的皮甲,基本上以猪皮为主要材质,因为猪是当时主要的肉用动物,数量大且稳定。此外被榨干了利用价值的老牛的皮,也是甲胄的主要来源。而比较难得一见的犀牛皮和鳄鱼皮甲,多用于高级将领,且集中于楚国领域――这点看一看中国历史气候就明白了。有一种奇怪的说法,说狗皮也是主要的制甲材料,我是不大相信的。秦国法律中普遍使用一种较轻的刑罚:赀甲,一般是罚捐一两副盔甲,可见秦国对盔甲很重视。也可以从此看出秦国主要装备皮甲,因为一般人家如果捐两副铁甲,几乎就注定破产了。要知道,在宋代一副铁甲要110名工人花费300个工作日才能完成!

战车:

战车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武器,同样没什么说头。这里主要讲两个问题。

首先,战车的根本缺陷是什么?一是机动性太差,非常笨重。驷马战车对环境的要求非常高。它只能在平原上作战,而且这平原必须足够大,不能有林木、也不能有湖泊和河流,甚至连与战线平行的田垄,都会成为战车的障碍;一辆战车光是车上的三个人和他们的装备,就至少重180公斤,还没考虑到车本身的重量。沉重的战车使马匹不能长期奔驰,同时,它的占地面积至少为九平方米,对于只能靠辔绳驾驭马匹的驭手来说,转向困难;同时,驷马战车的操纵非常困难,驭手靠6条辔绳驾驭马匹,这六条绳拿在手里,很容易弄混;驷马战车的车?b长,一不小心就会搅在一起,令整辆车动弹不得,而马数越多,意外因素就越多,只要一匹马绊倒或受伤,整辆车也动弹不得;因此不难理解,驷马战车居然会追不上那些蛮族的步兵。而且当时的马车没有逼震装置,所以车上的士兵必须很小心,如果过分颠簸可能会摔下来(所以春秋战国的战车上都有扶手)!由于机动性差,驷马战车要进行迂回或其他机动作战是不可能的。作战的流程往往是这样:首先选择一个平坦的地方,然后排列阵势,因为驷马战车难以操纵,所以往往只是简单的排成一列横队,如果战车数量多,则排成二到三列,但前排应留下供后排弓箭射击的间距。然后统帅击鼓,发起冲击。双方先是用弓箭彼此射击,到了近战距离内,因为双方的马首尾相接至少需要4米长的空间,加上车厢前面的长度,双方若相向冲击则距离至少在5米以上,用近战兵器互相攻击很难(即使按《周礼?考工记》建议的夷矛,也不过4.77米长),所以一般是采取两车交错互攻的近战方式。由于战车数量不会很多,所以即使一辆车被击败或落在后面,本方阵线也会出现明显的缺口,另一方面,因为拉拽车辆的马匹如果太过用力,容易窒息(原因下面讲到),所以华夏国家队车战有严格的规定:每前进一小段距离,就要停下取齐。在这种作战形式下,一旦一方的阵型被打乱,战斗的结局也就基本上确定了。因此在战车时代的华夏国家做个将军是颇为简单却又很难发挥的。他只有一种选择:慢慢移动,慢慢列阵,彼此冲击,然后或输或赢,由于是一次突击决定胜负,因此偶然性很大。

第二,战车实在太过“醒目”了。四匹马加上挤在狭小车厢上的三个人,构成了一个非常适于弓弩手射击的目标。本来火器时代之前的射击兵器命中率是很低的,命中单个分散的运动目标十分困难,但战车的庞大笨重恰好使它成为理想的靶子。华夏国家之所以重视弩,跟射击战车有很大的关系――按当时的齐射战法,如果二十弩共射一车,几乎没有不命中什么的道理,而一旦命中驷马中的任何一匹,整个战车都将成为废物一堆。而战车的行进基本上是直线匀速的,没法做出任何规避动作。因此命中率更加大增。战车防御敌方攻击武器的办法,无非是给战马披甲,以及在车厢四周安装装甲。这些办法不仅使战车的机动性更加下降,更重要的是它只适合于抵御春秋的铜兵器,对战国时期高含锡量的铜兵器,防御效果很差。

战车之所以在华夏国家能够长期存在,根本的原因还是华夏国家缺乏顶用的骑兵和步兵。在西方,西亚战车的衰落是因为亚述骑兵的崛起;而希腊战车的衰落是因为重甲步兵的崛起。骑兵可以发挥机动性,完成战车完成不了的任务,到了马其顿时代,更可以发挥冲击作用;重装步兵可以作为战斗中坚,取代驷马战车的地位。中国战车的衰落,同样是因为步兵和骑兵的崛起。总之,在历史上,步骑强则战车必弱,这是一条铁律。

在嬴政陵修建的时代,战车已经衰落了,但还在军队中占据重要地位。在说到军队实力时,常常将战车放在第一位,所谓“车千乘,骑万匹,带甲百余万”,所谓“车一千三百乘,骑万三千匹”是也。这时如何在阵列中安排战车成为一个大问题。如果将战车单独列阵,冲击敌军,那么它们很容易陷入敌阵被歼(一如波斯战车在高加米拉被歼);如果用战车作为步兵战阵的中坚,战车迁就步兵的速度,那么战车被敌军射击的次数会更多,很可能未接触敌人已经溃败。我认为合理的解决办法是在步兵前列设置战车,战车后紧随步兵,战车在距敌120米左右(弩的有效射程外)发起冲击,步兵也全速冲锋,这样战车迅速接敌,交战后不久步兵就已经赶到,不致陷入敌阵。但从秦俑一号坑和二号坑的实际情况看,实际上秦国主要的战阵为步兵与战车混合,战车作为作战的中坚,也有独立的战车部队。

――以上很多内容出自我从前的《古代兵器简述》战车部分。

下面说一说华夏国家战车的系驾法,从秦铜车马可以得知当时华夏国家采用轭??系驾法,这种系驾法不勒马颈,对马车比较合适。至于中国的轭??法是否是从赫梯引进,现在尚不能肯定。不过要注意,在驷马车上只有中间的两匹马(服马)采用轭??系驾法,而外侧的两匹马(骖马)仍采用颈带法拉车。这点在秦铜车马上反映得很清楚,请注意。这种混合系驾法意味着骖马容易窒息,因此驷马战车不可能进行长距离的快速运动。至于轭??法比颈带法有多少优势,尚难肯定。有一种说法是前者能拉1.5吨货物,后者能拉0.5吨,也就是前者的效率是后者的三倍,我所见这种说法的最早出处是《世界历史中的中国历史》。该书作者有些地方出现了错误,但对于马车问题还是给出了参考文献的,可惜我没有看到这个文献的原文。此测试的条件应当是使用同样的马匹,在同样的路面上拉同样的车。由于没有见到原文,我无法加以说明。可以参考的是使用颈圈系驾法的欧洲牛车能够比使用轭??法的中国牛车拉力大46%,出处为1984年美国农业部的一份报告。当年我国的学者曾因此大声疾呼改变农村耕牛的系驾方式,也算一则不怎么好笑的趣闻。

重型射击武器――弩炮和投石机:

弩炮和投石机大概是古代最具有技术含量也最庞大壮观,最震撼,最吸引人的武器了。尴尬的是,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证明在战国后期,华夏国家装备了这两种武器。

目前没有任何实物、艺术品(壁画、帛画、漆器图等)说明那时有重型射击武器。因此值得重视的只有两条文献:一是《汉书?甘延寿传》注引《范蠡兵法》称:“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二百步”。如果能够证实,很显然这就是指的投石机。然而同样明显的是这本《范蠡兵法》仅此一见,无法证实它确是先秦著作――熟悉我国古书的人都知道,我国古代托古著书的现象是很普遍的。如一般认为战国后期著成的《六韬》,就托名于姜尚。如果可以看到《范蠡兵法》较多的原文,就可以判断出它的确切写作年代,可惜现有资料不足以对它进行分析,根据史书考证“五伪”中“著录间断”一条,可以将这本东汉时期突然出现的著作暂定为汉代作品。那么,剩下可以研究的就只有《墨子》卷十四中的描述了,《墨子》多认为成书于战国,而墨家是小生产者的学派,他们对于技术的描写很大程度上是准确的。尽管该卷的语言跟《墨子》的其他卷一样晦涩难解,但关于弩炮还是清楚的:“矢长十尺,以绳系箭矢端,如如戈射,以磨鹿卷收 。”长十尺的箭矢,按最小估计也长1.5米以上,必是弩炮所用无疑。而投石机是否有,则跟对“籍车”的解释有关。按一般逻辑,有了弩炮,投石机也必然存在。

《墨子》的语言晦涩不明,对于了解当时弩炮和投石机的性能造成很大困难。从《墨子》中对连弩和籍车的描述看,作者要求在敌军逼近城墙时使用它们,可以推断出这两种武器的射程有限,另连弩竟要求在大箭尾部系上绳子,以利回收,这当然也会严重影响弩炮的威力。中国人似乎始终有一种一窝蜂情结,喜欢让弩炮一次发射出很多支箭,殊不知这样做只能造成弩炮结构复杂,而且箭矢发射时彼此碰撞干扰,使威力大大下降。

另外耐人寻味的是,《墨子》中没有提到敌人使用重型射击武器攻城的应对措施。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关章节已经缺失,因为《墨子》的残缺是不少的。

除了《墨子》以外,战国乃至两汉涉及重型射击武器的文献都非常少且简单,如西汉的“大黄弩”究竟是什么东西,目前无法弄清。这就更加增加了研究的难度。

我们知道研究历史最重要的就是文物,遗憾的是可以确认的战国重型射击武器实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期待的只有秦俑二号坑出土的Ⅰ式和Ⅱ式大铜镞。Ⅰ式大型铜镞计发现36支,镞全长41厘米,重约100克。镞首呈三棱锥形,长4.5厘米,重约50克。铤呈圆柱形,长36.5厘米。铤上存有缠绕的麻丝遗迹,证明铤原来全部插入姑内。Ⅱ式大型镞共661件,全长33厘米。镞首较I式镞瘦小,亦呈三按锥形,有三个倒刺和血槽,底呈九边关,长3.4厘米。铤为圆形,分为前后两段,前段径0.5,后段径0.2厘米,两段系一次铸成。后段铤上缠有麻丝,证明铤的前段没有插于姑内。(以上对Ⅰ式和Ⅱ式大铜镞的介绍抄自《秦始皇陵兵马俑研究》180页)

从该书中附图得不出排它的结论。秦俑坑中大型铜镞既可以作为弩炮的重箭箭镞,也可以作为单兵弩在战线后方射击近距离内敌军的重型箭箭镞。而从出土情况看,大型镞都出自二号坑,而这里是弩兵、战车和骑兵的营地(按一般说法),并无攻城武器出土。因此将大型镞解释为单兵弩的特殊箭镞是合理的。

因此,目前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说明战国后期华夏国家已经有了重型射击武器。但因为《墨子》的存在,因此也绝不能轻易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即使当时的华夏国家确实存在重型射击武器,这种武器也非常少,以至于没有出土任何可认定的遗物,也没有任何艺术品描述这种武器,同时,除了《墨子》以外没有任何战国和西汉前期的书籍讲述它们。从史书上看,直到三国时代,攻城依然多采用奇袭、撞城门、烧城门、云梯、土山、挖地道、灌水等种种传统办法。弩炮可能的最早出现是在中匈战争中,在攻守城的战斗中发挥显著威力是在南北朝时期;而投石机第一次可信的出现是在曹操对袁绍的战争中,直到唐代才成为攻城战中的重要因素。

――有一点很令我困惑:中国的重型射击武器遗物出土的非常少。不仅先秦,在漫长的古代出土的有关遗物似乎只有南京秦淮河中那五具南朝大型弩机。至于重型射击武器其它部件,乃至石弹、矛矢这种本来很容易保存下来的东东,居然至今都没有发现。这跟欧洲出土的古代重型射击武器遗物之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华夏国家的重型射击武器的落后,原因有二:一,什么样的建筑催生什么样的攻城武器。夯土墙是不值得认真对待的。讽刺的是秦人居然连夯土墙都打不牢。秦俑一号坑在建成不久就被雨水冲垮了保护墙,造成部分陶俑和兵器被淹。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这种劣质的夯土墙,正是因为一些陶俑和兵器被淹没于淤泥之下,才使得它们幸免于被楚军掠夺破坏的命运。事实上秦兵马俑坑中大多数完整的兵器,都是从一号坑的淤泥层中发掘出来的。顺便说一下中国缺乏石质建筑也跟冶金技术的缺陷有关。从商朝到两汉,中国无论是铜工具还是铁工具质量都很低劣,无力对坚硬的石料进行切割和精加工。至今出土的东汉最大的建筑石块不过重半吨,相比之下公元前27世纪埃及人就可以切割加工大量重2.5吨的石块了。二,作为古代技术含量最高的武器,重型射击武器的设计制造需要较高的物理知识,中国人显然没有这样的知识。如希腊罗马投石机采用比例法制造、而罗马弩炮具有万向支架、运用棘齿和齿轮调节张弦力量、大量运用铁部件,甚至弩弓都以铁为之,这些都是中国人不会的。

后记:

好的,基本上灌完了,有些内容出于某些考虑打算以后再灌。比如士兵和战马,虽然在中国古代士兵和战马都是消耗品,但出于尊重人和动物,打算把他们归入战术战略篇中说。另一些问题比如战国后期的铁兵器,非常之无聊且无趣,所以就不打算说了。如果哪位朋友有兴趣,可以发回应,我尽力回答。下面谈谈对我国秦兵器研究的一些看法。

跟对南北朝以后的中国兵器的研究相比,对商朝到南北朝的兵器研究基本上是令人满意的,大体上实现了古物研究跟古籍研究相结合。这也为我今天灌水提供了方便。对武器的金相分析基本上是认真的,资料丰富。对射击兵器的研究分析也比较透彻。涌现了许多兵器研究大家,如杨泓、杨宽、袁仲一等。而且有的大学、企业和个人已经开展了复制古兵器的工作,成绩喜人,如有人复制成功越剑,据说几乎跟实物分不出来;有大学已经复制了秦弩和箭镞、有的专家已经成功根据古代条件对青铜兵器表面进行处理而形成了保护层,等等。对于先秦兵器研究,我的希望是:一,能够克服中国传统史学的影响,真正贯彻文物优先的原则,跟国际接轨。跟古代和近代历史学相比,现代史学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将文物研究置于古籍研究之上,文物比古籍具有绝对优先的说服力。只有在没有文物的时候,才能把古籍拿来做参考,但绝不可作为唯一的论据。更不能用古籍否定考古证据。文物优先在欧美早就成为常识,我们看欧美史书,尤其是专业史,都以古物为重要证据,有的如《世界冶金发展史》,通篇都见不到一处古籍摘引。而我国研究兵器的史书,并没有做到这一步。尽管对南北朝以前的兵器研究,因为有大家为骨干,问题没有南北朝以后的兵器研究那么严重,但重古书轻文物、只看书不看物、甚至用古书否定文物的情况都是存在的。许多作者都是通过解释古书来讲述某一时代的兵器,文物说明倒反成了次要段落;有的――尤其是普及类的读物,甚至没有对文物的说明;至于“现在还没有发现,但不等于没有。**书上说。。。”这样公然违反文物优先原则和有罪推定原则的话,也绝不罕见。这些问题在欧美是早已被克服了的,在我国则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二,希望加强兵器复制工作。这也是欧美历史研究的一个长处。通过对古物进行分析和复制,能够得到其真实性能,对兵器研究很有好处。如通过对罗马弩炮的复原,成功的发现古书上对于罗马弩炮的性能有所夸张。我国对古兵器的复制还处于起步阶段。很多古兵器,尤其是射击兵器没有经过复制研究。这样就只能停留在照抄古书的层次,对加强我国史学研究在国际上的地位没有好处。其实,复制古兵器虽然的确是要花些钱,但成本并不高,而且非常值得。如陕西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一年门票收入不知多少,而复制秦弩,至多只需100万人民币(至高估计),战国弩性能的真实数据就可以大白于天下。至于网上那种“古人智慧很奇妙,后人复制不来”的说法,不过是糊涂人的呓语,不值一辨。三,希望对我国青铜时代的铜兵器、农工具的金相组织进行更详细的检测。因为了解中国古代对青铜锻打技术的了解程度如何,对说明那个时代的技术和经济是非常有用的。

最后,从前广西图书馆没有开门,所以我灌水很多时候只能凭记忆,难免有些束手束脚。现在广西图书馆已经开门,我又有了网上几乎所有的数据库,资料极大丰富,除了外文无法直接利用外(这对讲述中国历史没有多大妨碍),可以说人们能查到的资料我都能查到,这样就可以把贴子建立在非常坚实的基础上,也就是每一句话都有出处。从前秦大路网友等对我的水贴有所指摘,令我甚觉不爽,现在终于可以反击,哈哈哈哈哈。兹将此文作为礼物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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