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新译】引发南北战争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 -- 卢国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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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05 黑奴的黑夜

废话在前:

年底太忙了,但数来数去也就是几件事:吃饭喝酒唱歌娱乐,用个成语总结能显点档次——醉生梦死。

不过,挖开的坑还是应该继续填,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需要埋,我只管铲土,呵呵。

——————————————久违线——————————————

回到卧室,谢尔比先生在安乐椅上坐下来,顺手翻着下午刚送来的信件。

谢尔比太太,则站在镜子前梳着头,那是伊莉莎为她编的发型。伊莉莎今天两眼无神,脸色苍白,索性,她就让她早点去休息了。这时,她突然想起伊莉莎上午和她说的话,就转身问丈夫:

  “对了亚瑟,顺便问一句,今天来吃饭的那个没教养的家伙是谁呀?”

  “他叫哈利。”谢尔比先生虽然尽力让眼睛盯着信件,身子却在椅子里坐卧不宁起来。

  “哈利,干什么的呀?他怎么回来我们家?”

  “上次,我在纳奇兹办事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谢尔比先生说。

  “光一面之缘,就把这儿当他家了?大呼小叫,大吃二喝的,啊?”

  “怎么了?是我请他来的,我们有些帐要处理。”谢尔比先生答道。

  “他是贩卖奴隶的吗?”丈夫尴尬的神色没能逃出谢尔比太太的眼睛,她追问道。

  “怎么了亲爱的,你脑子里成天都瞎琢磨什么呢?”谢尔比先生抬头问道。

  “没什么,晚饭后伊莉莎过来,说她听见奴隶贩子和你在谈买她的孩子的事儿,就是那个小机灵鬼。她都被吓哭了!”

“哦,是吗?”说完,谢尔比先生又低头看起了信。

大概好几分钟,他都显得很专心。可是,他根本没就注意到——信都拿倒了。

  “纸里包不住火,”谢尔比先生心里暗忖:“迟早都要面对,干脆现在就坦白从宽得了。”

  “我还和伊莉莎说呢,一天到晚尽无聊的瞎担心,”谢尔比太太梳着头发说:“你从不会和那种人做生意的呀。而且我还告诉他,你就从没想过要卖掉谁,至少,不会卖给那种人的。”

  “嗯,艾米丽,我是一直都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丈夫说:“可是现在,生意亏了,除了卖一些下人,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然的话,这个家就完了。”

  “就卖给那个家伙?不可能!我说谢尔比先生,你可病的不轻啊。”

  “很抱歉,这是真的,”谢尔比说:“我已经同意卖掉汤姆了。”

  “什么?我们的汤姆?那个从小你看着长大的天真善良的孩子,他都是你忠实的仆人了。再说,谢尔比,你可是保证过,要给他自由之身的,光这个,我们对他讲了也有一百多遍了。唉,我算是明白了,世上根本就没有不可能的事,你竟然要把哈里——可怜的伊莉莎的孩子也卖掉!”谢尔比太太无比愤怒,又满是哀伤。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你不瞒你,我答应卖掉的不光是哈里,还有汤姆。可我就是不明白,这种事在别人那儿都司空见惯,为什么到我这儿你就接受不了了?”

  “可是为什么?就算是真的必须要卖掉一些仆人,可你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他们两个?”谢尔比太太说。

  “那是因为他们俩身价最高呀。倒是也可以选择别人,如果你觉得行的话,那家伙还想高价买伊莉莎呢。”谢尔比先生说。

  “这个混蛋!”谢尔比太太彻底怒了。

  “是啊,之所以没答应他,我就是考虑到你们之间的感情,我还是比较有分寸吧。”

  “亲爱的,”谢尔比太太冷静了下来:“对不起啊,我只是太吃惊了,这事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但我总能替这几个可怜的人说几句吧。没错,汤姆是个黑人,可他的人品你是知道的,谢尔比,他高尚、忠实,我相信,危难时刻,他肯定能舍命相救的。”

  “这我都明白,我也敢这么说,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不是迫不得已,谁走这条路啊。”

  “钱有那么重要吗?我宁愿选择简朴的生活。谢尔比,我是个忠实的女基督徒,我想为这些纯朴孤苦的人尽自己的一份责任。一直以来,我关心他们,爱护他们,与他们同悲苦,共欢乐;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把汤姆这样忠诚的人卖掉,以后我还怎么再抬得起头呢?我一再教导他们,家庭成员——父母和儿女、丈夫和妻子,都应尽到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可现在呢,要我又站出来说为了钱,什么骨肉亲情、道德伦理都可以抛弃,这行吗?我经常和伊莉莎说,照顾好孩子,祈福他健康成长是一名基督徒母亲的应尽责任。现在,返回头就为了几个钱,把孩子从她身边生生夺走,卖给一个混蛋,你让我怎么面对对她?我曾告诉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结果她看到的是我们卖了她的小哈里,她还能再相信我吗?卖孩子,这不等于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他的灵魂和肉体,就被我们毁了。”

  “很对不起,艾米丽,竟让你这么感触至深,”谢尔比先生说,“尽管我不能完全理解你,但我尊重你的这种感触。可是现在,我还是要说,艾米丽,一切都于事无补,我别无选择。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跟着我徒增烦恼。说白了,现在不卖掉他们,我们就会倾家荡产,真的是没的选择。哈利手里有我的借据,要是不马上还债,一切就都是他的了。我已经四处筹款了,但还是需要加上他们两个才够啊,这才叫真正的忍痛割爱呢。哈利既然瞄上了他们,那就不得不答应他,不然这事儿就不会了结。我们现在在他手里,没法不照办。卖掉哈里和汤姆,总比卖掉所有的奴隶好吧。”

  谢尔比太太呆立良久,然后转向梳妆台,掩面长叹。

  “这是上帝的诅咒,对奴隶制——这个邪恶至极最该被诅咒的怪物的诅咒!也是对主人、对奴隶的诅咒!我原本还弱智地觉得,再邪恶的制度,也总该有一丝美好。法律,哼,维护蓄奴制的法律,本身就是一种犯罪,真的,我一直这么觉得,从小就这么认为。入教后,这种感觉就更加确定了。可惜的是,我那么天真,就以为只要充满仁爱、关怀和教导,我的奴隶也不比获得自由之身差多少。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白痴。”

  “太太,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废奴主义者了。”

  “废奴主义者?他们只有像我这么了解奴隶制度,才有资格探讨探讨。这根本不需要他们告诉我。你知道,我一直对奴隶制不感冒,我也从来不想蓄奴。”

  “这方面,你和那些名士的见解不同,”谢尔比先生说,“还记得有个星期天,那个B先生给我们布道吗?”

  “我再也不想听那种布道,再也不想让他来我们教堂了。面对邪恶,牧师们也许会像我们一样无可奈何,束手无策,但他们也不应该公然狡辩呀!就他们说的那些,和我所知道的根本就是两回事。我觉得你,也对那次布道不感冒吧。”

  “嗯,”谢尔比先生说,“我必须说,有时候牧师敢承担的要远超过我们这些可怜的罪人。我们一般人大都随波逐流,慢慢对那些扯不清道不明的事麻木不仁。但这不代表女人和牧师对谦逊和道德的理解就比我们深,这你得承认吧。亲爱的,我知道你对这事有很多话要说,不过你也明白,就眼下的情况,我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是啊!”谢尔比太太木讷地说着,忽然,又翻出块金表:“我几乎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若有所思地嘟囔着:“这块表会起点作用吗?买时可是很贵的。能救伊莉莎的孩子,这算什么呀。”

  “艾米丽,没想到这事让你有这么大的触动。”谢尔比先生说,“可是太晚了,我已经和哈利签了契约。再说,钥匙你了解这个伪君子的威胁性的话,就该庆幸,我们算是逃出生天了。”

  “他真那么狠?”

  “嗯,也不能说是狠,是滚刀肉那种。他头脑冷静,做事从不犹豫。除了钱,没别的爱好,只要有赚头,他基本上是六亲不认,能卖了他亲妈,整个一个不留情面的活阎王。”

  “唉,善良的汤姆,还有伊莉莎可怜的孩子,到他手里,是羊入虎口啊。”

  “是啊,这事真让我为难,我恨不得没发生过。可哈利明天就要人。我无法面对汤姆,明早就出门,你最好也找个理由把伊莉莎带出去,就别当着面办事了。”

  “噢,不!”谢尔比太太说,“我可不是这肮脏交易的帮凶。汤姆落难了,我怎么也得让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女主人是同情他们的。关键是伊莉莎,我都敢再想下去了。上帝啊,饶恕我们吧,我们都做了什么,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

  可是,让谢尔比夫妇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隔墙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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