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一个操盘手的期货人生--《作局》 -- lilydeng
上海赶苏州,苏州赶上海,就在如火如荼的人气哄抬之下,期货价格还在继续地上涨。居然站到了57元,创了合约的历史新高。
在中期的交易室里,客户们都在讨论今天的行情。
最激动的是梁厂长和康主任两个人。
梁厂长今年也要近五十岁了,是铜材厂的厂长。
由于铜价波动大,铜材厂的生产成本很难控制。
办公室康主任和梁厂长介绍了一个新的玩意,叫期货;可以通过去进行期货交易,实现套期保值。
“期货?套期保值?”梁厂长对这些名词很陌生。
“期货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货贸易不同,是对商品未来价格的交易。
“所谓套期保值,就是通过期货交易实现转移价格风险。比如我们厂生产需要的铜来说材料上涨的风险完全转移给客户。因此只能靠加强内部管理来消化。很多时候,我们和客户谈妥一个长期价格,但是过了几个月,原材料上涨了,很有可能我们卖出的东西其实在亏钱。通过期货交易,我们就可以锁定未来在原材料成本,这样我们和客户谈长期交易的时候,也可以签一份基于期货价格的长期合同。” 康主任耐心地解释道。
就这样在康主任的怂恿之下,梁厂长来做期货了。当然,他也捎上了智多星康主任。厂子里的事情多,梁厂长跑不开,更多的时候,自然是康主任呆在交易所里。
他们在中期开了户,适逢胶合板火爆,他们也凑热闹,买了一百手,今天在56元平了仓,赚了一笔。
平完仓,康主任指着屏幕上的价格说:“这市场疯了。”
“为什么?”梁厂长问道。
“我前段时间刚装修好房子,柳桉夹板才43元,榉木夹板才48元,现在这价格是柳桉夹板卖柚木夹板的价格。我要是手上有货,现在抛,那还不要赚死?”
站在旁边的毛文浩听的清清楚楚。他本来一直在心底里后悔,跟着郑成刚出货早了,若当初满仓操作并维持到现在,自己就能把亏损的钱都赚回来了。
听了康主任的话,不由心里一动,“难道现在是做空的最佳时机?”
他赶紧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郑成刚。
此话正合郑成刚的心意,他也悄悄地对毛文浩说,自己也已经开始看空了。因为前几天,他还专门通过新加坡的朋友问过印尼的胶合板行情,朋友说他们这里的现货商最近乐坏了,因为一下子从中国来了很多订货的订单,都是要买胶合板然后运到中国来了的。
郑成刚也说:“现在上海和印尼的价差,套利的空间很大。而且这是无风险的交易。”他是做外贸出身,中间环节的成本自然算的很清楚。
毛文浩这一次准备瞅准机会豪赌一把,一次就把前期亏损的钱都赚回来,因此也特别小心,他建议郑成刚多做些市场调查,看看市场上的现货是否充足。毕竟从国外运过来,周期很长,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
郑成刚忽然想起一个朋友是做家具生意的,肯定认识许多建材圈的人。一打电话,果然他的朋友在南浔有许多做胶合板生意的朋友。
毛文浩说:“要么我开车,我们去邀请你朋友带我们到南浔晃一圈?实地考察一下现货市场的情况?”
郑成刚同意了。
上海驾车到南浔只要几个小时。
于是毛文浩驾驶着他的宝马,带着郑成刚和他的朋友去了浙江南浔。
南浔是个江南古镇,素有“丝绸之府、鱼米之乡、文化之帮”之称。
江南多水乡,比较著名的水乡小镇大概有十来个,在去过的几个水乡小镇感受到的是各种不同的感觉。南浔镇就像一个富家小姐,那种富贵的气息和因为岁月刻画的颓败感觉是其他古镇没有的。在清末,由于南浔地处太湖之滨,水道纵横的独特地理位置,当地逐渐产生了发达的商贸经济,于是催生了大批富裕的商贸世家,南浔当地有“四象、八牛、一十八只金黄狗”的说法,“象”代表家产超过当时市值十亿白银的世家,“牛”代表一亿白银,而“狗”代表一千万,也就是说当地世家家产合计大概相当于当时清朝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一大半,当时有“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的说法,可见南浔的富庶程度。
改革开放后,天生有从商基因的南浔人嗅到了商机,现在当地的建材市场已经全国闻名了。久而久之,南浔的胶合板市场也成了全国最大的集散地和价格信息中心。
郑成刚的朋友和胶合板现货商非常熟悉。因此现货商带着他们去看了胶合板仓库。在那里,郑成刚看到进口胶合板堆积如山。中午,毛文浩做东请现货商一起吃饭。说着说着,大家就聊起了最近火爆的胶合板行情。
现货商分析说这些库存按照现在的出货速度,中国几年也消耗不完。现货商还说,他们也正在关注上海商品交易所的行情,若价格合适就把货都抛在那里。
本来毛文浩准备在南浔过夜的,因为当时高速还没有修好,开车回上海的话,要下半夜了。但南浔的朋友却劝他们连夜回上海。因为最近他们附近的东迁镇有点诡异的事情。毛文浩想细问,那人却不答。
于是他只能连夜驱车回上海。
一路辛苦不表。等毛文浩送完郑成刚和他的朋友,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回上海后,郑成刚给新加坡的朋友打电话。他的新加坡朋友有朋友在印尼有胶合板工厂,他告诉郑成刚,大陆正规进口的批发价还是维持在44~45元,走私的在41~42元左右。
在上海商品交易所,只能交割正规渠道进口的胶合板。但是走私的胶合板对市场价格冲击很大。
在摸清楚基本面的情况后,于是郑成刚放心大胆地在57元的价位上开了5000手空单。毛文浩也跟着做了800手空单。
做空之前,郑成刚也是知道期货市场有逼空的习惯。开篇赵义雄的苏州一役就是多逼空的经典。多方利用手上的资金优势,不断把价格上推,一直到空头坚持不住止损投降为止。毕竟货是有限的,而资金是无限的。
但郑成刚想,这合约马上要进入现货月。进入现货月,这就意味着多头若再逼空,就要准备真金白银的钱接实盘。郑成刚不相信谁有能力在这么多现货的情况下多逼空。在期货市场,到了现货月,往往是空逼多。因为多头大多是拆借来的资金,他们的目的是炒一把就走。他们决不会把大量资金沉淀下来接实盘的。这是郑成刚的经纪人告诉他。经纪人还告诉郑成刚,当年袁剑峰在苏州现货月逼仓其实也赢的十分侥幸。他的许多资金都是靠银行贷款,现在国家三令五申,严禁银行贷款炒期货,交易所也会严查,所以风口浪尖的时候,现货月逼仓很难成功。这个小伙子在期货市场上也历练了好几年了。
经纪人打开电脑,调出行情图,分析道:“小郑,你看,苏州的行情虽然也跟随着上海在涨,但始终保持的一元钱的贴水,因此很有可能苏州仓库里的板子会回流到上海,增加上海的交割量。而且苏州这波上涨,始终犹犹豫豫的,很有可能多方两头兼顾,资金已经不足。”
经纪人还告诉他,由于多方仗着资金优势,屡次逼仓,已经惹了众怒。场子里都在传交易所将修改规则,国产胶合板可以贴水交割,所以这一次多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逼仓成功的。
最后经纪人还故作神秘地说:“小郑,你知道吗?在期货市场上,大资金更喜欢做空。”
郑成刚一愣,他一直以为绝大多数的期货投资者都喜欢做多,因为他们有钱而没货。
经纪人继续说道:“你想啊!从一元炒到十元,越买越贵,这意味着庄家投入的资金越多;而从十元打到一元,越卖越便宜,庄家投入的资金越少。你看哪个好操作?放心吧!这次做空的浙江帮,要货有货,要钱有钱,多方这次死定了。”
听了经纪人专业的分析,郑成刚放心了。
郑成刚把和经纪人之间的话告诉了毛文浩。
晚上毛文浩和中期的红马甲小孙联系了一下。
小孙悄悄告诉他:“你知道吗?浙江人出手了,他们这次募集了很多资金而且阵营强大,全国最大的几个胶合板现货商都来了。现在他们还在场子里到处借跑道,准备瞅准机会,一下子把多头打爆。”
毛文浩放心了,他想,期货价格已经严重背离现货价格了,期货月是炒作,到了现货月当然要跌下来的。于是放心大胆地在现货月建了空仓。
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有了交易席位,可以租给空方,顺便赚点手续费,因此忙不迭地要小孙介绍。
小孙自然答应了下来。
由于准备大干一场,毛文浩合计了一下,现在手上的资金不多了,于是他又去找信贷员朋友去借。
他告诉朋友,“这一次我准备在现货月做空。放心吧!现货月是无法逼仓的。浙江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一次多方是死定了。”
信贷员很犹豫,不借吧!前面的投入就要全部打水漂,借吧!万一这次又输了呢?
毛文浩读懂了朋友的心思,赶忙说:“你看!我们那个席位现在的业务又快要做了起来,浙江人准备在我的席位上打了100万资金,他们还说,总攻之前还会往上账户上打500万资金。你看,我们席位上的保证金不多了,你能否借点资金来周转一下?不然,浙江人看我们账户上没有资金,也不敢给我们账户上继续打款。”
信贷员本来不愿意再搅入这趟浑水的,但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公司开会,传达了总行的精神,就是“绝不允许信贷资金流入期货市场”。
信贷员想:“严控信贷资金流入期市不等于卡住了多头的喉咙?这个政策显然是对空方有利。”想到这里,信贷员心里的天平就倒向了毛文浩。
信贷员想,或许让自己的客户出三十万块钱,赢了钱,自然很快就能还;输了,客户念于将来还会有求于他,也不敢强讨。
于是第二天,信贷员跑到客户那里,谎称“调头寸”,借款三十万元,并将其划至毛文浩的期货交易账户上。
没想到毛文浩嫌这三十万元不够,自己又在外面借了点钱。
期货,玩的就是杠杆;投入越多,收获或许就越大!
几乎所有初入期市的人都怀揣着以小博大的心态下第一笔单的。
其实这次操作胶合板的资金完全来自于刘卫东他们这批在“327”国债上赢利的人。“327”暴发之后,他们这批人分化很严重。有的去做实业了,从此连股票也不碰;有的全身心做股票了,但是更多的就是像刘卫东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期货市场上来。
这批人的资金在全国各大期货市场上冲撞了一番,倒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由于有很大的盲目性,在有的场子里,本来在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居然成了对手。大打出手闹得不可收拾了,最后多、空双方坐下来谈判,这才发现彼此原来是朋友。
刘卫东出面召集这伙旧友聚了一聚,大家都同意刘卫东的提议,就是从此大家拧成一股绳,一起做。其实经过这大半年的厮杀,大家都有了这个体会,在期货市场上单兵做战,迟早要被大资金歼灭的,还不如拧成一股力量,摧枯拉朽。
于是刘卫东的提议顺利通过。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在哪个战场去找对手。
有提议去郑州的,有提议去沈阳或者大连的,还有提议去广东的。无论是往北还是往南,这些提议人的初衷就是这些交易所相对容量比较小,他们这笔大资金一去肯定能搅得天翻地覆。但刘卫东还是认为扬名的第一战应该在上海。因为他们现在这些人就能凑出数十亿的资金,到任何其它市场去,动静太大,搞不好进去之后,找不到对手而出不来。而上海淤积的资金量是惊人的,因此可以“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而且由于交易量大,脱身也容易。
当然出面的则是赵义雄为领袖的上海帮。刘卫东则是如往常一般,指挥着他的庞大的资金隐身其后。
做空的则是浙江的现货商和神出鬼没的蒋德才。蒋德才本来不想搅这趟浑水的,打心底里,他有点怵赵义雄。
但浙江现货商说,“阿才,我们需要借你这杆大旗用一下。有了你这杆大旗,团结在我们身边的人就会多很多。再说,我们就做现货月,投机的上海人难道真的准备接货?他们敢接,我们就用实盘搞死他们。”
蒋德才想:“过去在其他市场上,我们浙江人只有钱的优势没有货的优势,而在胶合板这个市场上,我们既有钱又有货,也该抱成团和他们斗一下了,否则搞不好又要给多方各个击破了。”
就这样,浙江人硬是把他拉了进来。
有了神机妙算蒋德才这杆大旗,现货商气焰嚣张,他们叫嚣着“多方买多少,我们就抛多少,大批胶合板正在从东南亚运过来。在港口,大批的货等着报关。”场内更是传言,印尼胶合板商直接到上海来抛货了。
在多空对弈的火爆时期,空方确实找了几个印尼人到上海期货交易所来,美其名曰“考察上海的交易环境”。为这几个印尼人,空方煞费苦心。其实他们的合作伙伴大多是华裔,为了威慑多方,他们特地挑了几个外貌特征非常典型的印尼人来上海期货交易所“一日游”。
这当然蒋德才的诡计。他要明确地给多头传达这个信息,这一次他们的货是实打实的,而且是“产地直供”,货源不愁。
这几个棕色皮肤的印尼爪哇人“上海行”的效果还是显现了。
空方猛然发力,加之“严控信贷资金入市”的利空消息的打压下,价格开始下滑了。短短的几个交易日中,合约价格已经大幅下滑到了50元。郑成刚由于坚定看空,并在价格下滑过程中又追抛了不少空单,仓位很重,因此也有了空前的盈利。他算了下,若价格以45元的现货价交割,他的利润将达到2000万。
价格在下滑,多方却没有慌张而导致盘面崩溃。
赵义雄、刘卫东他们又召集阵营的核心成员开了一个会议。
和往常一样,赵义雄首先发了言,他说:“好像这次空头蛮猛的,连印尼人都掺合了进来,他们和空方达成了联盟,保证他们有足够的货源。中外联手,又有资金又有货,我们该怎么办?”
说完话,赵义雄环顾了下会议室,他想听听他的智囊团的想法。
王伟明一向胆子小,听了赵义雄的话心也虚了,他赶紧说道:“我也听说了,空头他们还和福建的胶合板商人有联系,福建人手上有很多走私进来的胶合板。空头说要补税之后,运到上海来。老赵,要么我们把仓位锁住吧!反正现在我们账面上还是有赢利的,先看清楚形势再说。”
赵义雄没说话,转头看向刘卫东,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刘卫东沉吟片刻,说道:“老赵,我收集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说的。别人告诉我,福建人还没有掺合进来。再说已经走私进来胶合板漂白没这么容易,即使海关罚没拍卖,这些货也不能在交易所交割。不过我们也要注意一下,提前做好交易所的工作,严防手续不全的胶合板流入。”
“我是担心我们摊子铺得太大,资金跟不上。”赵义雄说出了心里话。
“资金的事情,大家不要担心,融资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既然现在空头气盛,我们不妨先退一步,让他们得意几天吧!”
“好!我们就先诱敌深入吧!”
赵义雄最后拍板,上海帮调整了交易策略
第二天,价格竟然低开,场内都盛传上海帮要逃。很快大量的抛盘就早早地将价格封死在跌停板。
看到价格已经到了跌停板,毛文浩长嘘一口,价格下滑过程了他也趁乱建了很多空单。
没想到下午一开盘,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很多巨量的买单,跌停板上的十万手卖盘很快就被扫平,多方继续买入,场内的人气一下子被扭转了。
但是多方在收复了50元这块失地后,又显得非常犹豫。
空方见此,马上组织力量反扑,多空双方在50元至51元这个区间展开了激烈争夺,最后价格勉强收在50.5元。
收盘后,客户们都没有离开,他们都围聚在中期的交易室里聊着今天的行情。
郑成功的经纪人就着电脑在给大家讲解今天的盘面。经纪人说:“从技术上讲,今天的图型走了个单日反转。但是做多的这帮上海人很诡,我们要小心他们做骗线,吸引跟风盘,达到自己出货的目的。”
康主任也在旁边听着,他连声点头说:“对对对!我昨天还去逛了建材市场,夹板价格还是老样子,柳桉板45元,老板还说现在是装修淡季,库存很多,销也销不出去。”
虽然大家手里都是空单,但看到多方如此顽强,都不免有点担心,但听了他们两个人的这些说辞,暂时也放宽了心。
人已醉,夜已深,幽冷的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大地,像是落了霜。
几辆奥迪轿车悄悄地从刘卫东在西郊的别墅里开出,从机场路向苏州方向急驶而去。
车上坐得都是上海帮的几位大佬。
趁着夜色,他们要连夜把指挥总部从上海搬到苏州。
赵义雄喝了很多酒,已经沉沉地睡去,还微微地打着鼾。
刘卫东还非常清醒,他少许大开了些窗,透了点窗外新鲜的空气。
今天他从厦门海关得到了一个绝密消息,福建有个现货商人紧急从东南亚进了一批胶合板,据说有十万张。这大大超出他们对市场库存的预计。无论这批板流向上海或者苏州,都将对市场带来极大的震撼。
夜色如雾一样聚拢过来,将黑色的奥迪包裹住。从道路两旁吹来的风,夹杂着夜晚的冷意和湿润的泥土味,心事重重的刘卫东的脸色更凝重了。
虽然秘而不宣,上海帮的悄然移师仍然给苏州市场注入了兴奋剂。在随后的几个交易日里,苏州的胶合板突然发力,和上海的价格比,从原来的贴水变成了升水。这带动了上海多方的人气,上海的价格迅速也迅速反弹到54元。
价格不断地上扬,郑成刚的利润也大幅减少。他有点慌,赶紧咨询他的经纪人。
经纪人信心满满地和他说:“你放心!这是多方最后的挣扎。马上就要进入现货月了。空方可以用仓单抵押,但多方要追加保证金。空逼多就是这么来的。现货商准备了大量的货,多方这次必然要大败。”听了他的分析之后,郑成刚也踌躇满志,觉得由做套期保值的现货商构成的空方在这次胶合板多空大战中必然获胜,他就等着数钱了。
就在郑成刚的犹豫之中,合约进入了现货月。
多空主力都知道自己经常交易的几个席位的成交,早就被对手盯上了。因此,他们会找场子里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席位,悄悄地建好仓位。当然根据行规,这些席位也会把手续费的提成返给经办人。
在苏州,贵州省金属材料公司的席位这几天成交量忽然放大。这其实是吴江生资在他们这里建的仓。苏州的多军领袖是许怀忠,按理说,他对麾下所有仓位的分布情况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却不知道这家贵州省金属材料公司。因为放在贵州省金属材料公司的一千万是谢卫国私下募集而来的。
这几天蒋德才也很紧张。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浙江帮的重任。接受之后,他发现局面远比他当初想象的复杂。浙江帮里有两个大佬,一个是宁波人,一个是温州人,两人一直面和心不和。这次他们分别带着一批人在上海、苏州做空。两位大佬彼此手上都有大批现货和资金,因此都信心满满地要把各自场子里的多方置于死地。没想到上海帮联手苏州帮却在沪、苏两地摆开了逼仓的态势。
福建人这批货,宁波大佬、温州大佬都在抢。因为抢到手就能压住场面。
蒋德才悄悄地派人调查了下多军的实力,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批投机客能在上海、苏州两地同时逼仓。只有识破多军真实的意图,空军才能完成布置,全歼其主力。
蒋德才忽然心念一动,他手上有赵义雄和刘卫东两人的手机号码。他知道只要在电信部门认识人,就能完成手机定位。于是他把两个号码写了下来,吩咐手下去调查一下。
手下很快就报告上来,这两个手机都是上海的号码,现在漫游到苏州,根据定位,在苏州西山一带。
对多方的真实意图,蒋德才心中有点数了。
进入现货月之后,行情又变得诡异了起来。上海的多方似乎弹药充足,虽然保证金在逐日提高,但多方却进一步开始了价格抬拉。而苏州的多方似乎后劲不足,持仓稳步下降,价格也逐日下跌,上海和苏州的价格进一步拉到到了3元/张。
郑成刚期望着上海的多头向苏州的多头学习,进入现货月后,逐步平仓或者索性自行崩溃,没想到上海的多方反其道而行事,居然发力拉了一个涨停板,让空头目瞪口呆,价格居然回升到了57元。
按照刘卫东的意思,反正手头资金充足,他想连续抬拉几个涨停板,把投机空头都迅速逼死。
赵义雄拦住了他,说:“不行!交易所已经和我打招呼了,希望现货月平稳过渡,不要出大事。”
刘卫东说:“行,赵哥就听你的,现在我们能退能进,稳扎稳打吧!”
作为投机空盘,郑成刚也要追加保证金。他所期盼的多方在进入现货月最后时刻的崩溃没有出现。由于没有后续资金,他只能割掉一些头寸以筹措资金。
这种交易行为,术语叫“割肉”。确实割的是郑成刚心中的肉。
由于苏州的价格依旧在下滑,在内心深处,郑成刚依旧抱有一丝幻想,就是多头阵营突然瓦解。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踏实。
他想,“这次多头到底唱的是哪出戏?上海、苏州,同样的胶合板,冰火两重天。”
苏州物资总公司新搬的交易室就在中期的旁边。原来那个交易室太小了,上海业务做起来后,客户都坐不下了。于是徐幼林马上又租借了一个更大的交易室。新的交易室有三百多平米。聂远新还临时从苏州派了2个人来帮助他来管理。最近上海期货交易所交易火爆,,有几个交易日徐幼林上海的交易量甚至超过了他们苏州总部的交易量。因此,聂远新调用大量的资源来支持徐幼林。
领导就是要在下属最需要的时候给与全力支持。这是体现领导力的时刻。若一个领导更多地把下属作为向上发展的垫脚石,他终究会面临众叛亲离的局面。
收盘后,郑成刚信步来到了隔壁这个多方的大本营。
交易室一片忙碌,电脑都开着,工作人员在整理单据,打印机吵闹地打印着当日的客户交易交割单。当时都还是针式打印机打印的两联单,打印的声音比较响。大多数客户都走了,留下来的几个客户在角落里小声地议论着行情,没有人搭理独自闯进来的郑成刚。
徐幼林刚在电话里和聂远新汇报完今天的交易情况,抬头见一个陌生的人进入公司,赶忙迎了上去。
“请问先生有啥事情?” 徐幼林先开口问道。
“哦!我是隔壁中期的客户,今天来看看。” 郑成刚答道。
期货经纪公司之间的客户流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徐幼林想抓住这个机会替公司挖一个客户过来。于是他口若悬河地向郑成刚介绍起公司的情况。
“那么,你对现在胶合板的行情是如何看的?” 心不在焉地听完徐幼林的公司介绍后,郑成刚又和徐幼林寒暄两句后,径直问道。
徐幼林不由地警惕了起来,他知道隔壁的中期是空头的主力,他不得不防备一下。想了想,他说:“行情进入了现货月,就比较微妙了。持仓还是高达40万手,说明多空双方的分歧还是比较大。”
“那么为何现在胶合板的现货价还是45元,而进入现货月的交易所行情却高达57元?” 郑成刚打破沙锅地问。
“从理论上讲,期货合约现货月的价格是等同于现货价格的。现在这种背离,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现货价被低估,要么是我们这里的价格被高估。期货市场的功能是发现价格的,而不是制造价格的。”徐幼林也狡黠地回答。
“那么,为何上海、苏州的价格差距这么大?”郑成刚又问道。
“这很容易解释。两地的需求不一样嘛!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时候,在客户的眼里,价值是不一样的。比如说你内急,忽然发现忘了带手纸,你或许会愿意花一百元去买只要几毛钱的手纸。”徐幼林做了个不雅的比喻。
虽然觉得徐幼林的解释牵强,郑成刚也没说啥,细细地品着他话中的意思。临走之前,郑成刚问徐幼林要了张名片,才发觉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这里的负责人。人不可貌相啊!郑成刚想。
在踏出苏州物资总公司的交易室的一霎那,郑成刚就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早点来串门,这样多、空两边的消息听听,对行情的分析才能更客观。
毛文浩此时现在也在心烦。不仅手上的空仓已经被套,由于浙江人在他席位上有不少空仓,由于价格这几天的飞涨,剩余的保证金已经不多了。
收盘前,他联系的那个浙江人。
浙江人在电话中对他说:“放心吧!我们的钱马上会打到你的帐户上的。这几天我们正在准备交割用的实盘,上海人是无论如何接不下我们这么大量的现货的。”
浙江人说话的底气很足,隔着话筒,毛文浩都能感觉到。
果然,第二天开盘之前,浙江人又给毛文浩划来了八十万现金。
毛文浩这才放下了心。他想:“看来,这一次浙江人是玩真的了,他们准备和上海人硬碰硬,我就还是铁了心和浙江人一条船吧!不要犹犹豫豫了。这个市场最后的赢家总是那些立场坚定的人。我若是在摇摆之中砍仓,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期货的魅力就是 ,总是给人希望 ,仿佛能一夜之间全部能翻本;但有时候它又象水中的月亮,推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
蒋德才现在也很紧张。他知道最近赵义雄、刘卫东一直住在苏州,没有走,所以最后判断多军选择的战场在苏州。因此最后拍板决定,把厦门的货全部注册成苏州的仓单。
没想到,进入现货月后,苏州的多军突然偃旗息鼓,而上海的多军却活跃了起来。
现在他也摸不准上海人的动向,只能静观其变乐。
吴江生资的谢卫国和鲁平也在连夜商量着。这几天,他们都没回吴江,都住在胥城宾馆。
由于属于多军核心团队的人,谢卫国自然知道这次苏州逼仓的真实目的。许怀忠给他打气说:“兄弟啊!你一定要顶住!老赵答应过我们了,最后他会贴补我们的亏损的。我们多坚持一天,投机空方心里就越心虚,我们最后的损失就越少。”
谢卫国表面上是答应的,但心里却在想:“我在贵州省金属材料公司席位上的仓位可不会替你们顶住的。”
回来后,他问鲁平,我们在贵州哪个席位上的浮动利润有多少了?
鲁平笑眯眯地说:“老大,我们已经赚了一千万了。”
谢卫国说:“明天开始,替我平仓,记住,一定要悄悄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鲁平满口答应。
这笔私单,谢卫国当初说好给鲁平30%的利润,鲁平高兴地想:“这300万赚起来太容易了。”
第二天,上海的价格还在稳固攀升,收盘价格达到了58.5元,而苏州的价格已经跌穿了50元。郑成刚急得汗也出来了,他要么继续割肉,要么在下一个交易日开盘前追加保证金。
由于专心炒期货,自己公司的资金都周转不过来了。若一味地追加保证金,他的贸易公司的生存也会有问题。他现在面临的选择就是从期货彻底退出来还是收缩公司业务将所有的资金投到期货上来?
To be or not to be?
郑成刚思考了一个晚上,一个晚上竟然抽光了2包烟。第二天起来,年纪轻轻的他竟然多了很多白头发。由于睡眠不足,镜中的他苍老了很多。原来他是不相信伍子胥一夜白头的故事的,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他才体会到浮动亏损就像一座大山,心理、精神压力极大。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割肉吧!这样就有一个解脱。但另外一个声音却在说,再挺一天吧!或许你一割肉,价格就暴跌了。很多时候,市场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
郑成刚就这样左右为难地纠结着,不知如何取舍。他决定在最后选择之前,再找徐幼林聊聊,探探多方的底线。
这一次,郑成刚等了很久才等到和徐幼林单独说话的机会。一直有人在找徐幼林,他桌上的电话和手机也在不停地响。
徐幼林今天心情不好,聂远新在电话中批评了他。原来,陈宝荣前几天告诉他,他发现公司里有一个客户在利用期货交易洗钱,就是说把他公司的钱洗到自己个人帐户中。“洗钱”这个名词是20世纪初美国黑手党发明的,他们大量地投资洗衣店,而零散数量庞大的洗衣店正好是政府监控的空白点,这样经过正常的经营和向政府纳税后,大量非法而来的黑钱就漂白了。
他具体是这么做的,这个客户每天做两笔方向相反的两笔交易,在同一价位买一笔、抛一笔。这样,在收盘前,行情有波动的话,总是一笔交易赚钱,一笔交易亏钱。那他将这两笔交易平仓掉后,亏钱的算自己公司的,盈钱的算到自己个人帐户上。有时候,这个客户也跑跑当天的短线,也是赚钱算个人帐户,亏钱算公司帐户。当时是混码交易,即使在后期帐户分开交易,买通某些工作人员,如此洗钱操作也是可行的,只不过复杂一点而已。
对于利用期货交易洗钱,徐幼林过去也听说过一些传闻。刘卫东也告诉过他,许多道上的人利用期货交易,将许多非法的钱变成了合法的收入或者进行利益输送。
徐幼林看了看客户的公司名称,是一家国营的上海炉料公司。徐幼林知道客户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这么交易,他肯定把他自己公司的领导搞定了,说不定这件事领导也有份。虽然事不关己,但徐幼林实在看不惯这么对国有资产的豪取明夺。这种肥了个人,损失的是国家的行为他是绝对无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