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湖南旧事 -- 大司农

老刘是我父亲当年的搭档,在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两个人做了力镇最早的包工头,我父亲负责工程设计施工预算等等一切技术问题,老刘负责吃饭喝酒等等所有的应酬问题,两人配合各自发挥各自的长处,堪称绝配,于是作了最早的万元户.到85年左右,老刘大概家资得有10万,河里年龄大的前辈们应该知道,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财富.

人有了钱,自然要办事.老刘人生有两大事,第一是生儿子传宗接代,第二是喝酒.先说生儿子事宜.

力镇毕竟是个小镇,传宗接代思想非常严重.但是80年代,恰逢国家计划生育处于最严厉的时候,所以,要是运气不好,要生个儿子还真不容易.那时候计生委权力大,超生之后,说罚款就罚款,若交不出罚款,那真的会牵牛扒房,还真有人这么做过.

老刘有钱,交罚款自然没问题,问题是运气不好啊.这不,某天,老刘老婆又要生小孩了,这已经是第六胎,严重超生.计生委也早早去他家等着了,就等着人生下来立马拿钱.

隔壁,他老婆在叫唤,听说生孩子很痛.这边,老刘也坐卧不安,可要生个儿子阿.随着一声哭声,小孩终于生下来了.老刘立马奔过去,问接生婆,带把了么?接生婆说,恭喜你啊,是个千金.

老刘立马泄了气,"吃斋了,吃斋了,我没那个命,生不出儿子.满席,满席,不生了".各位看到这可能还没明白满席是什么意思.农村里摆宴席喝酒,一桌坐八个人,老刘夫妻两个,加上六个女儿,可不就是满席么?于是,他小女儿就取名刘满席.

老刘响应党的号召先富本来力镇就有名,等这名字传开去,让力镇人集体笑了三天.

儿子没生出来,这一件事没办好,人生算是少了一大支柱.还好,还有酒喝.他喝酒厉害无比,曾经有次应酬,一个人喝倒县里10多个领导,否则关系也做不了那么好了.他也自认力镇第一,无人可挡,

据说能喝10斤我们当地土酿的酒而不醉，号称酒仙。可比小看这个酒,用我们当地酿酒的方法,酿出来就得40多度以上,能点火,再用红枣、干柿子泡上半年，后劲特别足，我至今是不敢喝，只要喝醉，起码三天不能恢复元气。

有一天,他家隔壁10米远,新搬来了一户叫老文的。老文家是做小买卖的,一开始也没人注意,默默无闻.后来大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老文早上漱口都用一个大瓢，每瓢一半都得能装2斤水吧，

但是老文的漱口水,从来不吐,都喝掉了.平时老文看摊子的时候，身边总是偷偷摸摸放了个壶，他娘子只要没注意就要喝两口。大家都很奇怪，“你家老文怎么喝漱口水啊？”隔壁邻居们就问老文娘子。老文娘子说，他呀，那不是水，是酒，他是个酒涝，每天早上都要喝1瓢酒才去做事。大家听说了，大吃一惊，那可是起码得2斤酒啊，还空腹喝，也不用下酒菜，真乃酒神也。于是酒神名号就传开了。

传到老刘耳里，他可就坐不住了。生儿子我不行，难道我喝酒还比不过了阿，不行，得杀杀老文的威风。

某年夏天的晚上，月光明朗，微风徐徐，很多人家吃了饭，都坐在外面扯淡。老文家做小买卖的，收摊晚，家里正在吃晚饭。老文照旧在他家那张老八仙桌前坐着，面前一大碗酒，在慢慢喝。老刘吃了饭过去聊天，看到老文在喝酒，就过去了，说到：“我听说这儿新搬来一个邻居，喝酒硬是了得，用酒漱口啊。”老文微微一笑，真是会者不慌，慌者不会，大手一招，“你是号称酒仙的那个吧，早就听说你不服了，请坐。”再转头向他儿子文军说到，“去搬两坛酒来，今晚我跟你刘伯伯喝个痛快。”这时候外面扯淡的邻居们也都进来了，等着看酒神酒仙斗酒。文军当时才七八岁，走进从屋里，一手提了一坛酒出来。那样大坛子，每坛起码能装五六十斤酒，文军这样小孩居然能一手一坛提出来，麻木的看客们不禁也暗地里佩服。

酒提出来了，老文吩咐他娘子，“去加个菜来，刘哥第一次来喝酒。”老刘摆摆手，"不用了，炸个花生米就行".老文在两人面前分别放了一个海碗，为什么叫海碗，自然能装很多东西，农村里摆筵席装扣肉的大碗，装酒我想少也能装2斤。文军进去把老文早上漱口的那个瓢取来，打开两坛子酒，分别给酒神酒仙满上。不愧为酒神家的酒啊，一打开就酒香扑鼻，酒的颜色也被红枣柿子浸得泛着金黄，要不是想着喝酒后的头痛，麻木的看客们也想来一碗了。

“刘哥，你第一次到我家来，你先请。”老刘也不客气了，“好，我就先喝了。”于是就闷了一大口，不动了。

老文微微一笑，“你要漱口阿，那好吧，我先等你喝完。”

老刘以往喝酒厉害，但是都喝得慢阿，推杯换盏，得多少个来回啊，这次看到老文这样说，没办法了，只要硬着头皮，分了三四口，把那一海碗酒喝完。

老文微微一笑，看他喝完了，单手抓起海碗，咕嘟咕嘟几下就全部灌进去，大手把嘴角一抹，叫他儿子，满上。文军又给两大海碗添满。

老刘这下知道实力的差距了，但是旁边那么多看客，要是这时候怂了，以后不用在力镇混了。于是双手捧起第二碗，舔了舔嘴唇，喝砒霜一样，全部喝下去了。喝完了之后，眼睛散发出一种青色。老文还是不在乎，把嘴里的花生米一咽，抓起海碗就全部灌下去了。文军也不用吩咐，再给二位满上。

老刘足足歇了5分钟，老文也不说话，只是微笑。旁边的看客们越围越多，大家都看着老刘笑。老刘豁出去了，站起来，把腰带彻底放松，举起海碗就灌进去了，而且灌的速度不次于老文。喝完以后，把碗倒过来一举，示意老文已经喝干。然后把碗放下，做在凳子上，看着老文。老文还是微微一笑，之前都是右手抓碗，这次用左手抓碗，还是一口喝干了。文军也不答话，用那漱口的大瓢给二位满上。这时候大家发现，老文家的酒缸口格外大，那大瓢能整个伸进去，舀出来慢慢一瓢。

三海碗下去，大家都看出老刘不行了，但是他怎么会主动投降呢？把手颤巍巍伸过去，刚要捧碗，突然头一歪，倒在那大号八仙桌下，再也不醒人事。

看客们顿时哄堂大笑。老文来了劲了，双手分别抓一只海碗，左右开弓，咕嘟咕嘟全部喝下。然后拿起大漱口瓢，连舀三瓢喝下，这才满足。老文娘子看到就骂来了，你又发哈劲了，不准喝了。于是，斗酒大赛就此结束，以老刘惨败告终。

就这样，老刘的人生二大支柱都被折断。之后他与我父亲也分道扬镳，最后两人的事业也都再没回复当年合作时候水平.创业要是有好搭档，真的难得。

到了90年代末，某天晚上，老刘在一饭店喝酒，喝醉之后，再也没醒来。老文则彻底成了酒涝，已经不能沾酒，只要沾一滴酒，都会立马醉倒在地，不省人事。